在行宮的那一個月，幾乎是他最最幸福的一個月，他可以每日和心愛的女子在一起，看盡花開花落，雲捲雲舒。
那時候，他問她：“如果能夠給一個名分，你是否願意跟我離開。”
當時的她也盈盈的笑着回答道：“哪怕沒有名分，我也願意留在殿下的身邊。因爲殿下，是能給我帶來溫暖的人。”
他感覺很開心，很快樂。覺得自己是這個世間最幸福的男子，一時間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變得單純到愚蠢的他再次忽略了女子眼中的悲哀與絕望。
她是懂得的。
她是明白的。
但是那時候的他，卻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傻乎乎的以爲，每一個女人只要答應了他什麼事情，便永遠不會食言。
或許在他生命中，大部分出現的女人都是這般，但是顯然，她並不是一個如此膚淺的女人。
然而他沒能和她在一起，他也無法和她在一起。
那年燭影雨別，成了他此生難以解開的心結。而她，深明大義的她，選擇了一個華麗而毫不留戀的轉身。
掀開袖子，她那白皙的手裡握着一把匕首。而細白的手腕上，已然有了一道紅痕。鮮紅的液體，緩緩流出。
她回過頭來，面上帶着一絲笑意，正如當時初見一般的模樣。
紅蓮綻放，是血染的蓮，美的動徹心魄，美的絕麗悽楚。
她像一片葉子一樣落在了他的懷中，微微笑着，撫摸上他的臉，對他輕輕地道了一句“對不起”。
血染紅了她的衣衫，他的淚和她的血交融在一起，織出了一張絕倫的畫卷。
林無涯慘淡一笑，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在亭子中珠簾紗後描畫的女子，微風淺起，愈發顯得纖瘦的她風流逸雅。“這些都已經無所謂了，在你眼裡，我的一切都已經成了笑話了吧。”
戰華月只覺得鼻尖微微有些發酸，這個昔日無情的太子，竟然還有着這樣的故事，而她卻從未知道。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戰華月開口，強行忍下心中的不忍和憐憫，她深知，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已經無法選擇了。
什麼感情什麼心腸，她需要全部拋下才能換得想要的未來，“林無涯。”
“什麼？”林無涯擡起頭來，眼睛裡的迷離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灰濛濛的一片，“什麼交易。”
“我可以了你所願，將你殺死，讓你得到解脫。”
戰華月微笑着，微微上挑的眸子中閃爍着光芒，不知道是淚光，還是精明的光芒。
“而你的死，必須爲我所利用。也就是說，你的死，將會成爲我走出下一步的棋子。”
“我答應你。”林無涯竟然毫不猶豫的回答了她，堅毅的神情清楚地告訴了戰華月他的內心。
“只要你將我好好葬在上江。”
“我會爲你們修一方合葬墳的。”戰華月淡淡道，彼時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寒顫。林無涯凝視着她，良久，嘆了一口氣。
“她當年也是這般倔強。”林無涯輕笑了一聲，“這般難纏。一旦認定了什麼，就永不回頭。連她的死亡也是這樣，那樣決絕，那樣無情，那樣讓人心碎。”
林無涯彷彿對一切都看開了一般的模樣，雖然嗓子有些喑啞，但是說話的語氣卻不知道爲什麼非常的平靜和淡然，戰華月凝視着他，深重的點了點頭。
“那麼，就這樣開始吧。”
“碧兒。”玉妃揉了揉發漲的眉心，柔聲喚道，“過來，給本宮梳妝。”
彼時天色已經不早了，玉妃是方睡醒了午覺的模樣。兩腮帶着微微的紅色，看起來頗有幾分小女兒的嬌羞。她生得極漂亮，近來很是受得皇上的寵愛。
“娘娘又要去那種地方嗎？”碧兒疑惑的走上前來，手中捧着用玫瑰花水薰過泡過的帕子，拿來給玉妃拭臉的，“真是不怕不吉利呢。”
大概敢這樣跟玉妃說話的，也只有碧兒了吧。
玉妃伸出
手來，颳了她的鼻子一把，聲線卻是冷冷淡淡的：“我是不怕的。這些東西，我素來是不怕的。我在宮中經歷了這樣多的事情，區區冷宮而已，何懼成這樣呢？”
“但是，倘若皇上知道娘娘去冷宮的事情，大概會不快的。”碧兒一邊爲玉妃擦拭剛剛睡起，稍微有些油膩的肌膚，一邊道。
“畢竟……那都是些犯下過罪孽的人啊。而且，那些女人若是發了瘋，誤傷了娘娘可就不好了呢。”
“無妨。”玉妃道，伸手擇了一支步搖，道，“這個瞧着喜慶，你要是實在擔心衝撞陰氣陽氣的話，我戴着這個便無妨了。”
“是。”碧兒也不再多話，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侍奉主子，到底是要先把主子哄開心。
自己才能得到好處的。雖說玉妃實在是有着去冷宮的奇怪癖好，但是隻要皇帝不知道的話，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現在，她還是很得寵的，皇后和衆嬪妃，暫時也不太敢將她怎樣怎樣。
“娘娘，是畫遠山眉，還是柳葉眉？”
“用螺子黛，畫遠山細眉。胭脂要紅蘭花的，前幾日西域進貢的那一盒我覺得顏色極好。”
一邊說着，玉妃一邊將自己的手在玫瑰花水中反覆浸泡着。她的肌膚細嫩，全是這玫瑰花水的功勞。指甲留了約莫兩寸長，蔥白蔥白的，唯獨小指用大紅蔻丹染了顏色。
碧兒應了，打開螺子黛的盒子，便立即能聞見一股淡淡清香。說不上是什麼花的香氣，但是極是的清淡高雅，頗叫人喜歡。
不過是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慵懶的睡起美人兒就成爲了一個高貴華麗，而又落落大方的貴婦。
扶着碧兒的手，玉妃一襲華麗宮裝，在清冷破敗的冷宮中走動着。梳着朝雲近香髻，穿着貂絨湘繡裙，護甲是赤金做的，點綴着翡翠滴珠。
步搖是金累絲的，上面嵌了紅寶石，同樣用赤金打造的一雙鸞鳳在步搖尖頭上翩翩起舞，一看就知道這人定是身份高貴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