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坑殺

三 坑殺

半空中的明月奮力撥開烏雲,露出小半邊臉頰,發黃的月光灑到新安城南一片陰森森的谷地之上,無風、無聲,四周死一般的靜寂。

袁文龍或說是林弈正坐在谷底之中,抱着頭,一張瘦削淡黃的臉被痛苦地扭曲着。另一身份完整記憶的驟然嵌入、融合,讓他的腦袋陣陣錐心般地絞痛着。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暫且消退了些,袁文龍終於理清了自己腦袋中有些混亂的記憶。雖暫時有些不適應,但記憶融合之後,潛移默化間已開始讓林弈的思想主導着自己。

林弈是秦大將章邯中軍重甲步軍千夫長,隨章邯投誠楚軍後,奉命在新安城南駐紮。夜裡戌時三刻左右,軍中萬夫長以上的將領突然被項羽召入城中,說是聚將議事。過後不到片刻,項羽的前軍大將黥布便帶着楚軍主力大軍將秦軍的營寨團團圍住,且率部強行闖入營中,說是奉上將軍及章邯將軍指令,命所有秦軍交出隨身長短兵器,由楚軍歸置,等候調整編制、合編入楚軍主力。

因了營中所有高級將領都被召走,所謂指令亦只是黥布口述而已,餘下秦軍將士又無法即刻分辨軍令的真僞,羣龍無首隻得聽任楚軍繳了兵器。隨後黥布所部楚軍又將所有秦軍將士強行趕出營寨,押至城南的這一片谷地,說是要就地重新按楚軍的軍制進行整編。待二十餘萬秦軍黑壓壓地擠在這大片谷地裡的之時,圍在山坡上的楚軍突然翻臉,迅速換上秦軍所制的強弩,甚至擡出攻城用的弩車,將所有秦軍集體射殺在這片山谷裡。

曾是秦軍用來威震天下的密密麻麻箭雨,此刻反而落在原先的主人頭上。弩箭破空時的呼嘯聲,秦軍將士震天的怒吼聲,楚軍將士的喊殺聲,交雜一起依稀在林弈的耳旁縈繞着。在楚軍箭陣。剛準備之時,谷地裡身經百戰的秦軍已明顯覺察到楚軍的殺氣,訓練有素的銳士們隨即迅速作出反應。在一干千夫長、百夫長等軍官帶領下,向山坡上的楚軍發起了衝擊。雖然手中沒有兵器,但戰陣經驗豐富的秦軍將士還是自發地結成戰陣,吶喊着發動了雖是必死的輕兵衝鋒。

二十餘萬精銳秦軍組成的戰陣所散發出來的凜然殺氣,震懾着山坡上的楚軍。許多楚軍將士被這氣勢嚇得連握弓弩的手都微微發抖,一些未曾與秦軍對陣過的新兵心驚膽寒之下,竟不自覺地扔掉手中兵器。饒是如此,佔據地形優勢的楚軍還是用密集的箭雨,讓從谷底往上衝鋒的秦軍一排排地倒下。弩箭呼嘯而來時,親隨護衛無聲地擋在林弈身前,用血肉爲林弈築成護盾,然而片刻間便紛紛地倒地。一支透甲而入的勁弩,驟然讓林弈停下腳步,無力地軟倒下。記憶中斷前的最後一個畫面,還是那無邊無際的黑色秦軍人浪迎着飛蝗般的箭雨,衝向山坡之上密密麻麻的黃色楚軍!

回想到這,林弈不禁低頭查看自己胸甲處的傷口。藉着朦朧的月光,依稀可辨胸甲上一大片黑紅之色,傷口仍隱隱有些生疼,但弩箭卻已不見蹤影,血竟也奇蹟般地止住了。

“怪事。”林弈心下疑惑地嘀咕着,使喚着微微有些彆扭的軀體,掙扎着試着站起來,雙手觸地之時,猛地感覺地上鬆軟得有些古怪。側身刨開薄薄的土層,一具秦軍士兵的屍體霍然露了出來。林弈一怔,連忙繼續刨開旁邊的土層,又刨出另一具秦軍屍體。接着又一具、兩具,土層之下竟然密密麻麻地全是堆疊在一起的秦軍遺體。

挖開了幾具同袍遺體,錐心般的疼痛驟然襲上心頭,讓原本虛弱的林弈無力地跪倒在地上。曾經一起唱着《無衣歌》的同袍將士,此刻一個個冷冰冰地躺在地上。最後壯烈衝鋒時怒吼的表情,凝固在一張張曾經或豪氣或灑脫或稚氣的臉上。雖然早已沒了氣息,可林弈卻依稀能聽到他們的震天怒吼,彷彿看到他們決死衝鋒時義無反顧的凜然神情。

“豈曰無衣,與子同胞。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林弈悲痛不已地哼唱着秦軍的《無衣歌》,用雙手一點一點地把同袍們的遺體重新掩埋好。歌聲迴響在山谷裡,悽楚、悲壯又蘊含着滿腔憤慨,連這谷中的月色都暗淡了幾分。毫無疑問,楚軍將秦軍全部射殺後,便就地掩埋在這片谷地之中。

慢慢掩埋好戰友遺體之後,林弈費力地站起身,心情沉痛、低頭默哀,兀地想起,這整整二十餘萬將士竟是連個墓碑都沒有。正欲轉身去找尋些木頭之類的物事爲將士們立個簡易墓碑,忽然聽到近旁有泥土鬆動的聲音,循聲望去,左前方大概十步遠的地方竟有一些小塊泥土正往上翻動。林弈心下一動,急忙跑過去,俯身扒開土層,赫然露出一張滿臉是血、絡腮鬍子的大臉。那大臉猛地張口噴出一口泥土,濺了林弈一身,而後大口喘氣道:“直賊孃的,憋死老子了。咦,俺好像聽到《無衣歌》?”待眼睛恢復了視力,那被埋在土裡的壯漢望見月色下林弈黑濛濛的身影,驚道:“你,你是人是鬼?俺這是在哪兒?到地府了嗎?”

林弈幫這壯漢刨開蓋在身上的鬆土,欣喜道:“我當然還是人了,否則怎還會有影子?你還能見到月亮?”

“不對,俺聽說地府裡也有太陽月亮的。”壯漢忙也掙扎地把自己從土裡弄出來,一邊還不信嘀咕道。

能見到倖存的袍澤弟兄,林弈心下歡喜,也不多做爭辯,只是忙着把壯漢身上的土層刨開。正要拉他起身,那壯漢忽然抱着腿悶哼一聲,又坐回地上。林弈低頭一看,原是他左腿上還扎着一支血淋淋的弩箭。

林弈忙蹲下來檢查一番大漢腿上傷口,便一手捂住傷口一手把住弩箭末端,對壯漢點頭道:“忍着點!”右手猛地一使勁,便把弩箭拔出了傷口。虧得秦軍弩箭箭簇上,向來沒有六國弓箭那般惡毒的狼牙倒刺,纔沒把原來傷口弄的更大。那壯漢疼得齜牙咧嘴道:“直賊娘,還知道疼,看來俺還真活着!”

林弈撕開自己軍衣下襬,低頭幫壯漢清理包紮傷口,問道:“兄弟你貴姓?哪個營的?”

壯漢正待要回答,藉着依稀的月光瞧見林弈身上千夫長才能穿着的細緻鎧甲,忙掙扎着起身行個軍禮肅然道:“稟報將軍,俺叫胡兩刀,是弓弩營什長。”(商君所定軍制,千長以上稱“將”)

林弈擺擺手,把胡兩刀重新按到地上坐好,繼續包紮他腿上的傷口道:“不必如此拘束,你我都是死裡逃生、從鬼門關前溜了一圈的人,可算是難兄難弟了。哦對了,我叫林弈,原重甲營的千夫長,以後我們便兄弟相稱吧!”

胡兩刀卻依然習慣性地一拱手道:“諾,將軍!”說罷一愣,歪頭想想不對,憨厚地笑道:“呵呵,改不了口啦。算了還是按軍職稱呼比較習慣!”

秦軍向來軍紀嚴明,上下級各自職責分明,稱呼也是一體明朗,從來沒有山東六國軍中那種兄弟相稱、拉幫結派、阿諛奉承的風氣。這也是爲何秦軍在戰陣上總能勇往直前,少有臨陣脫逃混亂潰兵的另一因素。

林弈笑了笑,遂也不再強求。穿越前,袁文龍在馮軍中一直與下屬稱兄道弟,彼此也沒那麼多講究,所以纔會有兄弟相稱的想法。記憶融合後,漸漸地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但偶爾還是會帶些穿越前的思維想法。

給胡兩刀包紮好腿上的傷口後,林弈瞧見他滿臉是凝固的黑紅血跡,額頭處還有道茶盞杯口大的傷口。雖然血早已止住,但傷口處還是有些慎人。林弈待要再撕開軍衣包紮傷口,胡兩刀卻一抹自己臉上的血跡豪氣道:“不礙事!衝鋒之時,被射中腿,倒下來時磕在石塊上暈了過去,之後便沒了知覺。”說完四下看看,疑惑道:“將軍,俺們還在這該死的山谷裡?”

林弈點點頭道:“還在此處,楚軍把我軍全部射殺後,在谷地裡就地掩埋!”說着指了指兩人站的地上,一臉沉痛道:“這底下埋的全是我軍將士的遺體!”

胡兩刀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適才爬出來的坑中,橫七豎八地還堆疊了密密麻麻秦軍將士的遺體。因了秦軍將士均是黑衣黑甲,在朦朧夜色裡他起先竟是沒發覺出來。待細看清楚後,胡兩刀目眥盡裂地怒喝道:“楚軍欺人太甚!若是對等廝殺,豈能這些黃毛猴子如此囂張!”說罷低頭四下尋找着什麼。秦軍將士素來將穿黃色軍衣的楚人楚軍戲稱爲黃毛猴子。

“胡兄找什麼?”林弈疑惑問道。

“看看能否尋摸些刀劍,俺找黃毛猴子算賬去。怎麼地也要拉幾個黃毛猴子給兄弟們陪葬!”胡兩刀氣呼呼地道。

林弈連忙拉住胡兩刀道:“切莫衝動,單就你我二人,恐怕還未衝到楚軍大營,便早已被他們射殺了。要報仇,也須先保住性命纔可。我們都是從鬼門關回來的人,性命也是這麼多弟兄用血肉之軀墊出來的,萬不可如此輕生、草率行事。唯有留得住性命,方可替這二十萬將士報血海深仇!”

胡兩刀粗粗地喘了幾口氣,卻無可奈何地點頭道:“將軍說的是!”

見其不再衝動,林弈便想試着緩緩他的心神,於是隨口問道:“對了,適才你說叫胡兩刀?是哪個“兩刀”?”

聽得林弈問及自己名字,胡兩刀不禁滿臉通紅窘迫道:“俺爹是個殺豬的屠夫,手裡經常拿着兩把快刀,所以就……”說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憨厚笑道:“讓將軍見笑了!”

林弈淡淡一笑,正欲讓胡兩刀幫自己一起去尋些物事,好給將士們做墓碑,心念一閃,想起既然胡兩刀能倖存下來,那說不準還有其他同袍亦能存得性命。於是趕忙正色道:“胡兄,你我各自四下搜尋一番,看看是否還有其他兄弟活着!”

胡兩刀聞言也收起笑容,拱手爽朗一聲:“諾!”便轉身拖着還受傷的腿,藉着月光找尋倖存的袍澤。

二十餘萬秦軍將士的遺體,在谷底層層堆積,匆忙撤退的楚軍也只草草掩蓋了一層薄土,有些地方甚至還有秦軍的遺體外露着。林弈與胡兩刀仔細地尋找着每一小塊地方,偶爾翻翻土層,時而探探同袍的鼻息,如此一番,竟還真又找到了些倖存下來的將士。當林弈他們把倖存的將士從土裡刨出來,幾乎無一例外地猛噴了口土,大罵道:“憋死老子了!”接着林弈幫他們草草包紮了傷口,再叫他們一起尋找活着的將士。有些沒有土層掩蓋的地方,林弈等人更是將同袍的遺體挨個翻查一番。

一直忙活到天色開始微微發亮,林弈等人一共只救出二十七名倖存秦軍將士。算上林弈自己,二十餘萬秦軍只存活了二十八人,且是人人帶着箭傷,其中十五人重傷,只能倚靠着輕傷的將士相扶持。這二十八名秦軍裡,林弈的軍職、爵位最高,其餘軍官便只有,四位百夫長,三位什長和一位伍長。

望着倖存下來的將士,林弈臉色陰鬱地沉痛道:“將士們,自商君創建我大秦銳士以來,我軍頭一次遭如此卑劣的陰謀屠殺,實乃奇恥大辱!此番我等能僥倖存活下來,亦是陣亡將士一個個用血肉身軀換來的性命。若諸位與我林弈不能報此等血海深仇,那商君在天之靈何以安息!二十萬將士何以瞑目!”說着環視一圈緊緊圍在身旁、人人帶着憤怒神情的將士,振臂高呼道:“蒼天爲鑑,我林弈在此發誓,旦有一口氣在,必報此血海深仇!如若不然,人神共怒!死後不得入老秦人故土!”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心神激盪的將士們,互相扶持着吼出了秦軍軍中有名的誓言。

雄赳赳的誓言隨風飄蕩在這片山谷中,讓聞者亦是熱血沸騰!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落下一粒粒雪花,將這二十八位將士與腳下掩埋二十萬秦軍遺體的谷地一併披上了白色的“披風”……

十五軍制之變一百四十五細作偷聽十一聯結一百及時營救八十一萌生軍事變革的念頭一百七十三血戰突圍一百二十二再遇小芳一百六十五黑冰臺利劍一百五十八李雲之死上十三夜宴一百四十一亡命相搏一百六十六火燒御書房三十六入營中伏三十三收復縣城八十八藍田大營失守一百五十折服張良一百六十九拉開序幕一百四十三突兀罷戰五十雍城之戰一百五十一美人對視一百七十一老軍中伏八十五籌劃應對之策八十三痛殲敵軍八十與霸王對視五十潛入敵營一百二十四項羽之邀五十三趕回救援一百七十六再度遭遇一百八掉入冰河八十空營誘敵七十八發現蹤跡八十與霸王對視一百八十四殺與不殺一百九十七自殺殉國一百零六設法渡河九十七勸說趙佗三十一閻樂之死一百二十四嬌妻期盼一百二十四嬌妻期盼一百九十五都城陷落十一聯結一百二十九殷殷關切四十五一片廢墟五十四屠城遺孤下五十六斬將殺帥九十八咸陽城外褚韋伏誅七十二函谷關血戰四一百一十六反間細作六十一審問俘虜一百五十三命懸一線一百八掉入冰河十二怪異村落十八籌備三坑殺四十援兵到來四十二子桓入軍一百四十五細作偷聽八十二子桓生死不明五十一空帳幕府一百二十六能否堅守一百一十九始皇陛下六十六矇混過關一百四十帶來軍令一百三十五密道出擊六十五函谷關前怪異的對峙四十七老將考校八十二陰山伏擊二十四半路殺出九十四秘密軍營九十休整過冬五十一紫盈姑娘四十八整編老軍三十四白村危急五十六斬將殺帥八十三土製燃燒罐九十三逆襲楚軍三一百四十八老狐韓談四十二子桓入軍五十九林弈大婚十一秦國第一縣五十一空帳幕府七十四匈奴騎兵八十六妙計過關一百一十發明火藥一百三十四初定戰法一百三十子嬰遺物七十五奇襲中伏七十六銳士報國死不旋踵九十六放走黥布一百七十九峰迴路轉一百四十五細作偷聽九十九赳赳老軍決死一戰二十八準備夜襲七十二函谷關血戰四四十一圍殲敵軍二十密道一百一十六突襲洵陽三十三臨危授符一百零三商議回城
十五軍制之變一百四十五細作偷聽十一聯結一百及時營救八十一萌生軍事變革的念頭一百七十三血戰突圍一百二十二再遇小芳一百六十五黑冰臺利劍一百五十八李雲之死上十三夜宴一百四十一亡命相搏一百六十六火燒御書房三十六入營中伏三十三收復縣城八十八藍田大營失守一百五十折服張良一百六十九拉開序幕一百四十三突兀罷戰五十雍城之戰一百五十一美人對視一百七十一老軍中伏八十五籌劃應對之策八十三痛殲敵軍八十與霸王對視五十潛入敵營一百二十四項羽之邀五十三趕回救援一百七十六再度遭遇一百八掉入冰河八十空營誘敵七十八發現蹤跡八十與霸王對視一百八十四殺與不殺一百九十七自殺殉國一百零六設法渡河九十七勸說趙佗三十一閻樂之死一百二十四嬌妻期盼一百二十四嬌妻期盼一百九十五都城陷落十一聯結一百二十九殷殷關切四十五一片廢墟五十四屠城遺孤下五十六斬將殺帥九十八咸陽城外褚韋伏誅七十二函谷關血戰四一百一十六反間細作六十一審問俘虜一百五十三命懸一線一百八掉入冰河十二怪異村落十八籌備三坑殺四十援兵到來四十二子桓入軍一百四十五細作偷聽八十二子桓生死不明五十一空帳幕府一百二十六能否堅守一百一十九始皇陛下六十六矇混過關一百四十帶來軍令一百三十五密道出擊六十五函谷關前怪異的對峙四十七老將考校八十二陰山伏擊二十四半路殺出九十四秘密軍營九十休整過冬五十一紫盈姑娘四十八整編老軍三十四白村危急五十六斬將殺帥八十三土製燃燒罐九十三逆襲楚軍三一百四十八老狐韓談四十二子桓入軍五十九林弈大婚十一秦國第一縣五十一空帳幕府七十四匈奴騎兵八十六妙計過關一百一十發明火藥一百三十四初定戰法一百三十子嬰遺物七十五奇襲中伏七十六銳士報國死不旋踵九十六放走黥布一百七十九峰迴路轉一百四十五細作偷聽九十九赳赳老軍決死一戰二十八準備夜襲七十二函谷關血戰四四十一圍殲敵軍二十密道一百一十六突襲洵陽三十三臨危授符一百零三商議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