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大，窗外是一叢長勢喜人的翠綠芭蕉。寬闊的葉子，落滿晶瑩的雨珠，再順着滑落向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書房裡，牆上古董掛鐘應和着雨聲，滴答響個不停，時針指向凌晨兩點的位置。夜籠在雨裡，淅淅瀝瀝，像是綿長的夢魘。
“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顧國成坐在藤製沙發上，身子比藤條還僵硬，隱忍而沉怒的臉上滿是疲憊。
冷禹城擡起頭，狹長銳利的狐狸眼眯起來，“老兄，你的性子還是像原來一樣這麼直來直去。”
顧國成毫不動容的冷冷盯着他，“廢話。你以爲誰都像你這隻老狐狸那樣有無數彎彎繞繞的腸子，連親兒子都不放過。”
虎毒尚且不食子，冷禹城則是個異類。冷禹城不僅對冷澤天絕情，連同對他的妻子溫靜初都不是一般的狠辣。對自己人，尚且都下得去死手的男人，哪裡有什麼底線可言。
冷禹城不置可否的低笑，垂下眼簾，“我是被逼的。”
顧國成鼻子裡悶哼一聲，他對這個答案極其不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麼多年，他早把冷禹城看得通透。
這個人，自私自利到骨子裡，容不得一點點吃虧。
“算了，不說那些不開心的，先喝茶。”冷禹城將沏好的碧螺春推到顧國成面前，又補充了一句，“喝。”
顧國成臉色沉的更厲害，他本長着一張方正威嚴的面孔，虎背熊腰，濃眉大眼，五官陽剛且端正，從氣質上看得出年輕的時候定然是名曾經意氣風發的軍人。
冷禹城就不同，哪怕他城身形單薄，五官精緻，說話也是清清冷冷的語調，可是偏偏身上陰暗的威懾力就能夠壓過顧國成一頭。
所以，顧國成哪怕心裡再不情願，還是端起茶，應付的喝了一口。
冷禹城眉眼舒展幾分，感慨的說，“時間真是不饒人，想當年我們合作的時候，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如今我們的孩子都長大成人。”
“這麼多年，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個時候你沒有金盆洗手，從軍隊退役，現在會不會已經做了將軍。”
顧國成臉色鐵青一片，猛地站起身，“冷禹城，過去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
冷禹城平靜的轉頭看向他，從抽屜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隻造型奇特的鑽石耳環放在桌子上。
“很簡單，希望你能夠出山，幫我運批貨。”
顧國成渾身發冷，瞳孔驟然放大，喉嚨裡像是吞下無數的刀片，滾燙的，尖銳的，刺得他腸穿肚爛，“你是讓我去運毒！”
“老狐狸，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金盆洗手！多少年前我就發誓，這輩子不會再沾染任何和毒品有關的東西！”
顧國成剛毅的臉因爲強烈的悔恨而顯得脆弱而蒼白，所有塵封的記憶像是被打開的惡魔的盒子，全部從地獄的黑暗裡竄出來。
他永遠記得那天是1979年2月17日，中國被迫發動一場名爲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戰爭。當時，中國有二十多萬的軍隊兵分兩路越過中越邊境向越南發起了兇猛的進攻。
顧國成在軍隊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上等兵，正是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的年紀。在物資匱乏的年代，他們家兄弟姐妹九人，在大饑荒的時候，餓死了三人。
日子過的窮怕了，他便發誓在軍隊要出人頭地，哪怕衝鋒陷陣被亂槍打死，也要立下軍功多賺點錢，絕對不讓家人捱餓。
在一次機緣巧合的時候，遇見了同樣野心勃勃的冷禹城。而相識不久，冷禹城便給了他一次發大財的機會，走私毒品
那個時候的顧國成一心想着發大財，又太過愣頭青，根本不知道偷運的那個“東西”是多要命的傢伙。
他糊里糊塗的跟着冷禹城幹了一個月，直到親眼見到有人因爲吸毒而慘死的恐怖模樣，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在做什麼。
所以，顧國成決然的離開，哪怕從軍隊退役，他也堅定的和冷禹城斷絕全部關係。
時光荏苒，轉眼過去這麼多年。
這些年，哪怕顧國成有幾次和冷禹城擦肩而過，兩個人也沒有說過任何多一個字的話語。
顧國成早就把對方當成了徹底的陌生人，他以爲一切都已經過去。
只是，顧國成後來發現，哪怕他可以斷絕和冷禹城的關係，卻沒有辦法將那段爲了錢不擇手段的黑暗歷史從記憶裡抹去。
所以，他把當年的錯誤當成是最深刻的教訓，真正遵守承諾，再也沒有沾染一點點和毒品有關的生意。而且，顧家的家規森嚴，他管理顧氏企業這麼多年，清清白白的做人，明明白白的做事，也算完全和過去做了斷。
但是，顧國成不明白，爲什麼冷禹城就不肯放過他。
冷禹城目光是波瀾不驚的平靜，低頭端起一杯清茶放在嘴邊品了一口，緩緩說，“有些事情，一旦碰了，就洗不掉。除非人死，不然哪怕是斷了手腳，做過的孽，還是會留在身上。”
顧國成額頭上冷汗如注，徹骨的寒意，令他心臟猛縮，“冷禹城，我是不會被你脅迫的。”
冷禹城銳利的瞥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沒關係，你不去做，你的兒子會做。”
“你敢！”顧國成像是炸毛的野獸，雙眸瞪得圓睜睜的，幾乎冒着烈火。
“不要激動，其實，如果不是被逼的沒辦法，我也不會找上你。”冷禹城從容的冷聲說，“市的生意做的太大，我這邊已經引起國際警察的注意，你也知道，我那個孽子現在卯足了勁在和我作對。要不是實在抽不出身，我也不會拉你下水。”
顧國成聽得火冒三丈，鼻子裡都要噴出火來，“老狐狸，你說的比唱的好聽。你要真的不願意拉我下水，可以叫你兒子去運貨，反正你那麼恨他，不如一次性把他送去地獄。”
冷禹城冷笑一聲，“你以爲我不想？”
顧國成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這個老狐狸，竟然真的動過這種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