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王府,清歡苑。
冷夏側身坐於牀榻之上,青衣人站在牀前,修長蒼白的五指將黃梨木藥箱緩緩打開,取出其內一把精緻的剪子,沿着她中箭的傷口周圍將衣袍剪開。
此時房內除了蕭鳳迎雪兩個女子外,便只有爲她拔箭解毒的青衣人,和黑着一張臉仿若腳下生了根堅決不出去的戰北烈。
戰北烈站在一旁,頭頂“嘶嘶”冒着冷氣,俊面陰沉的好似能滴出水來,一雙鷹眸死死的盯着青衣人的手,全身處於緊繃狀態,做出了最好的攻擊準備,只要他一有什麼不規矩的舉動,就立馬衝上前剁了那隻賊手!
冷夏倒是無所謂的,作爲一個現代人,若是被人看看肩頭都要磨磨唧唧大呼小叫,那也太可笑了。她對一旁眼淚汪汪的蕭鳳搖搖頭,脣角一勾道:“無妨,一支毒箭而已。”
蕭鳳兩手攥的死緊,眼睛紅的兔子一樣,眼淚又嘩嘩的淌出來,嘴裡不住的安慰道:“冷夏,一會疼你就抓着我!”
隨着肩頭處的衣袍被輕輕剪開,露出一抹比月色更瑩潤的白,明珠美玉一般光澤流轉,剔透無瑕。
戰北烈的一張臉再次黑了幾分,那頭頂冒着的冷氣已經凝成了實質,噼裡啪啦“滋滋”作響,施展出“千斤墜”將雙腳牢牢的固定在原地,死死忍着想衝上前去將那抹雪色流光遮起來的衝動!
青衣人褐色的眼珠沒有一分變化,視線木然的盯着那支深入骨中的短箭,暗啞的聲音吐出呆板的語調:“忍。”
話音落下的同時,用上內力的手掌倏地一拍她的肩頭,隨着短箭的震出另一隻手飛快的捏住箭尾,猛力向外一拔,“噗”的一聲,一股濃黑的毒血噴薄而出,飈飛四濺!
冷夏面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卻從頭到尾一聲未哼,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儘量忽視着肩頭處那已經疼痛到麻痹的感覺,這種痛對她來說並非不可忍受,殺手本來就是一個在刀尖上行走的行業,受傷流血不過是家常便飯,忍受疼痛更是一個合格的殺手必備的課程。
可是即便如此,也忍不住狠狠的翻了一個白眼,這人簡直二的可以,那一聲提醒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區別,那一下實在來的太快,連準備的時間都來不及。
戰北烈鷹眸中劃過一絲讚賞,不愧是本王的女人!
蕭鳳看着那血流如注的傷口心疼的直打顫,哇的一聲撲到冷夏身上,嚎啕大哭:“冷夏你疼不疼,都是我不好!”
“咣噹”一聲,青衣人將手中的短箭丟到迎雪捧着的托盤裡,包紮完畢後,徑自走到桌前執筆開方去了。
戰北烈將托盤接過來細細端詳,半響後劍眉含霜,脣角勾起一抹狠戾的弧度,緩緩說道:“連環子母箭,鄧九指。”
冷夏鳳眸一挑,這些日子她常常研究五國志,對於這個世界的歷史和奇人異事也知道了不少。這鄧九指是幾十年前名震一時的兵器名家,所製造的兵器無一不是巧奪天工,做工精巧不說,往往別出心裁暗藏殺機。
就拿這連環子母箭來說,子箭薄如蟬翼鑲嵌在母箭之內,如同一體,射出後在受到外來攻擊偏離軌道的時候,便會觸動其內的機關,將子箭突然發射向攻擊母箭的方向,可以說是防不勝防!
冷夏正想着,一道毫無起伏的聲音緩緩響起:“休息。”
青衣人放下筆,將一張寫滿了藥草的方子交給迎雪,執着的看着冷夏,靜靜重複了一遍:“休息。”
冷夏也不反駁,未受傷的肩頭靠向牀榻,微微閉目,今日連番激鬥加上中毒拔箭,此時的確是有些累了。
青衣人滿意的調轉目光,淺淡的眸子落到戰北烈的身上,乾巴巴道:“出去。”
戰北烈鷹眸微眯,冷夏柳眉一挑,蕭鳳嘴角抽搐,大秦戰神何時被人這麼不待見過……
蕭鳳見戰北烈隱忍着騰騰昇起的怒氣,知道此時若不是顧及冷夏,按他的脾氣恐怕早就要和青衣人“聯絡聯絡感情”了,杏目一轉,立刻拉着青衣人道:“休息,休息,咱們都出去讓冷夏休息!”
青衣人很快被蕭鳳轉移了注意,直勾勾的盯着蕭鳳拉着他胳膊的手,清冷的眉狠狠的一皺,面上泛起一絲難以忍耐的神色,跟着出了清歡苑。
待二人離開,迎雪爲冷夏點上一支安神香,也拿着方子出去煎藥了。
微風徐徐,輕輕拂過紗簾飄搖,一抹淡淡的斜陽垂掛窗外,黃昏的日光自窗格流瀉進來,爲周圍染上一抹柔潤的暖色,一支方點燃的安神香靜靜的燃着,青煙似霧嫋嫋,光色如波淡淡,一地朦朧的氤氳,靜謐和諧。
冷夏側身倚在牀榻上,凝脂白玉般的脖頸微微仰着,長睫彎彎好像撲閃的蝶翼,臉色略顯蒼白褪下了平時的冷若冰霜,顯得格外柔和。
戰北烈眸色一暗,頓覺口乾舌燥,他別轉開臉乾咳一聲,裝腔作勢道:“你……渴不渴?”
鳳眸掀開一絲縫隙,對面的大秦戰神面色微紅的杵着,一張英俊如刀削斧刻的臉上沒有了往日霸道狂傲,竟帶着幾分孩子氣的彆扭,冷夏嘴角勾起絲不易察覺的弧度,悠然道:“唔!”
說罷再次闔上眸子。
半響後,只聞一陣“砰砰砰”的聲響鏗鏘震天,冷夏再次擡眸看去,滿桌的茶杯通通被手忙腳亂的戰北烈摔了個“碎屍萬段”,滾燙的茶水濺了滿桌滿地,大秦戰神一張俊面黑的堪比鍋灰,鷹一般狠戾的眸子死死的瞪着杯盞碎片。
感受到冷夏的目光,他陰鬱的面色上浮起幾片詭異的紅暈,手中的茶壺更是折騰的乒乓響。
冷夏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忍着肩頭的劇痛起身,方走了兩步,全神貫注搗鼓茶壺的戰北烈眉心一蹙,猛然將茶壺拍在桌上,大步走至她身前,二話不說打橫將她抱起來。
小心翼翼的不碰到她的傷口,戰北烈邊走邊惡狠狠的道:“誰讓你起來的!”
冷夏微微錯愕,擡眸看去,戰北烈面無表情的板着一張煞神臉,那副表情凶神惡煞滿面猙獰不足以形容,然而一雙鷹眸卻是可疑的閃來閃去,看天看地四處亂看愣是不看自己。
冷夏脣角勾起一抹好笑的弧度,也不掙扎,任由他將自己抱回牀榻。
待戰北烈終於乒呤哐啷的倒好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裡,二話不說轉頭就走之後,冷夏將目光轉向之前拔箭時他一直站着的地方,脣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那裡平緩的地面上足足凹陷下去一寸深,赫然兩個巨大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