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院。
林嬤嬤揮手讓下人把剩下的布匹收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灰,擡步走進裡屋回話。
守在門邊的丫頭掀開了簾子,林嬤嬤彎腰進去。
老夫人聽見動靜擡起頭,把手裡的信攏在一起拿起火摺子點燃,放進一旁的痰盂裡,火光一點點淹沒在痰盂內,她才緩緩開口,“靈兒,選了什麼的顏色的布匹啊?”
“回老夫人,不是二小姐自己選的,是她身邊的丫頭選的,選了一卷碎花粉色的布匹,很適合二小姐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林嬤嬤笑着回話,又往前走了幾步,把自己手上的小食盒輕輕地擱在桌子上,“老夫人,您看,這是什麼?”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一旁的吳嬤嬤忙走了幾步,將門前蒙着的簾子掀開,讓光照進屋裡。
拿在手上摸索了半晌,老夫人的臉色猛然一變,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你不是去了靈兒那嗎?玫瑰苑的東西你是怎麼拿到的?”
吳嬤嬤喉嚨一緊,低低的垂下頭。
“老夫人,二小姐孝順,說是柳姨娘院裡的玫瑰糖十分可口,讓老奴帶回來給老夫人嚐嚐。”林嬤嬤笑吟吟的弓腰,“不過這柳姨娘,老夫人不是讓她關三個月的禁閉了嗎?看來,她對老夫人的處罰不太服氣啊。”
“她這是要幹什麼!”老夫人氣的直咳,手拍着桌子砰砰作響。
“老夫人息怒。”吳嬤嬤快步回到老夫人的身邊,一下一下的順着她的背,“莫要爲了這點小事傷了身子。”
老夫人捂着心口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從喉嚨裡吐出一大口痰,就着林嬤嬤的手喝了口水,這才緩過來,皺眉道,“福伯回來了嗎?”
“福伯這會兒估計還在路上,怕是還要一點時間。”吳嬤嬤力道適中的敲着老夫人的背,除了回答她的話,不再多說半句。
“老夫人,我看還是讓二小姐離得遠些的好,若是二小姐出了事,之後您的計劃也要受到影響。”林嬤嬤湊到老夫人耳邊,輕聲道,“這兩日京城忽然傳出了一些流言,大意是說齊瀚漠是個爲百姓着想的好王爺,而且這兩日齊瀚漠杖斃了手下多個作風不好的部下,讓百姓覺得他辦事公允不偏私,現在大多數的百姓都開始漸漸的相信了這些流言。”
頓了頓,她又接着道,“現如今要利用輿論將齊瀚漠逼下臺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這會兒再放出不利於齊瀚漠的言論,只會讓人覺得是有人刻意抹黑他,柳姨娘那裡不是有一樣藥物,可以通過男女之事進入男方體內,殺人於無形嗎?既然皇后娘娘對二小姐仇恨至此,暗示我們殺了她,倒不如利用之後再……”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眉眼有些疲累的擺擺手讓吳嬤嬤退下,“這件事就照你說的辦吧。”
“剛纔二小姐身邊的丫頭說二小姐現在病好了一些,老奴想着請宮裡的太醫過來瞧瞧,若是能瞧好則罷,瞧不好也不打緊。”林嬤嬤將自己的意見被採納,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瞧好了,齊瀚漠便
再無理由拒絕跟二小姐的婚事了,瞧不好嘴咱們還得好好謀劃一番。”
輕輕點了點頭,老夫人感嘆道,“也就是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可以少想一些,少謀劃一些,剛纔我收到了宮裡的來信,皇后娘娘不只對靈兒不滿,對曹碧秋也很有意見,這纔在宮裡的表現不如人意,她擔心琴兒有如此母親*日後也會成爲一個麻煩,讓我想法子找個人代替曹碧秋。”
“老夫人已經找到了萬全之策了?”林嬤嬤在老夫人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對她的神情的細微變化了如指掌。
“曹碧秋在曹家有一個妹妹,現在剛好是出嫁的年紀,我想着讓她嫁進來,好好調教一番,對外就說她纔是琴兒的嫡母,尋個理由讓曹碧秋消失即可。”老夫人問詢的看向林嬤嬤,“你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嗎?”
沉默了片刻,林嬤嬤抿着嘴搖頭道,“老夫人,請恕老奴直言,您這法子不妥,不僅會招怒皇后娘娘,連尚文博對你也會心存怨懟。”
“怎麼說?”老夫人移了移身子坐直,身體往林默默的方向傾斜。
“老夫人莫要忘記了,皇后娘娘跟元德皇后的關係。”林嬤嬤隱晦道,“當年的事情固然是因爲有我們從中引導才導致元德皇后之死,但她得了如今的皇后之位是害死自己嫡姐換來的,現在又讓大夫人的妹妹來取代她的位置,難免會爲她所不喜,皇后娘娘遷怒之下很難不會對新夫人有意見,以她易怒的性子,極有可能影響她與鎮國公府的同盟關係。”
老夫人恍然,“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了,那該如何是好?”
“老夫人忘記了,百匯節前不是還有彩燈節嗎?到時京城貴女皆會出席參加,展現各自的才藝,拔得頭籌者,即可獲得天下第一的稱號。”林嬤嬤笑道,“大小姐才藝卓然是大家公認的,只需好好表現,不愁名聲回不來。”
“你說的這個我也想到了,但曹碧秋的事情又該如何解決?”老夫人頗爲無力的靠在椅背上,“皇后娘娘措辭激烈,怕是不給交代,不會善罷甘休了。”
“無妨。”林嬤嬤從容淡然一笑,“只需要對外宣城大夫人病中即可,老婦人不是要去護國寺還願嗎?也可藉着機會,讓大夫人重病一……”
一直到了傍晚時分,福伯打院外回來兩人才結束了談話。
福伯進屋後,林嬤嬤便對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退下了,給兩人留下說話的空間。
“人可曾見到?”老夫人難掩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往福伯的方向急走了幾步。
“不曾。”福伯佈滿了灰褐色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一星半點情緒,“我去的時候人已經離開。”
“他還不願見我,他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只要他能到我身邊,那我死後一切就都是他的了。”老夫人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站不穩的往後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老夫人,少爺只是一時還沒想通,他若是不相見您,也不會每年都從江南到京城天元道觀小住,跟您私下見面了。”福伯安慰
道,“因爲張府的案子,天元道觀四面都有官府的人,少爺就是怕我會被發現,這才催我離開,少爺這麼做也是爲了您着想不是嗎?”
經過福伯這麼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釋,老夫人總算是緩和了些情緒,往椅子上坐,又在半道上驚站起身,“天元道觀出了事,那他可有受傷?”
“老夫人放心,少爺這次協助了官府破案,官府對他照顧周全,身體也無大礙。”福伯說的這裡,臉色微微有些凝重,“只是……”
“只是什麼?”老夫人心下一緊,急道,“別吞吞吐吐的,有什麼話趕緊說!”
“我聽聞在張府的案件中出現了……攝魂草。”福伯看了一眼外邊,壓低了聲音道,“不是我們的人,那便只能是那個人了!”
老夫人想都沒想搖頭道,“絕不可能,他膝下有子,何必在使這麼大的力氣去弄一個助孕的東西。”
“老夫人說的是,許是又什麼有攝魂草的人來了京城。”福伯點頭道,“既是攝魂草那必定是藍唐國遺民,我會讓人仔細調查。”
嗯了一聲,老夫人嘆了口氣還是放心不下,把柳姨娘的事情跟福伯說了一下,不滿道,“她仗着自己的那點能力,現在真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話音剛落,便是一陣激烈的咳嗽,彷彿她身子裡的心肝脾肺腎都要咳出一般……
最終福伯勸住老夫人,等身體緩一陣晚一點再去玫瑰苑。
入夜時分。
老夫人披着冬天時纔拿出來的厚披風,由着幾個下人掌着燈從凝香院出來前往玫瑰苑。
在他們趕往玫瑰苑的時候,尚雅靈帶着齊瀚漠循着自己留下的記號摸索到了玫瑰苑外的小竹林前,剛想繼續往前的時候,被齊瀚漠攔下了。
齊瀚漠毫無預兆的一把捂住尚雅靈的口鼻往後退,一路退到約莫五米開外的地方方纔停下。
“你神經病啊!”尚雅靈憤恨的摔下他的手,揉着自己被電麻的臉蛋,氣惱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儘量不要跟我有身體接觸,一點點都不行!”
“竹林有問題。”齊瀚漠在這一路上聽尚雅靈這個路癡抱怨了一路,現在她的話已經被齊瀚漠徹底的無視了。
尚雅靈似乎也習慣了齊瀚漠冷不丁冒出一句話的壞習慣,不甘示弱的哼道,“竹林當然有危險,我來過,我能不知道嗎?剛纔就是故意唬你的,看你聰不聰明而已!”
“……”齊瀚漠略帶嘲諷的督了她一眼,在她發飆的時候往上一蹦,跳上了假山山頂,居高臨下的睨着尚雅靈,“上來。”
尚雅靈仰着脖子看了一陣,氣的直磨牙,“你讓我上去就上去啊?那我多沒面子啊!?”
齊瀚漠靜靜的跟她對視……
隔了一會兒,尚雅靈互喘着粗氣爬上了假山頂,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除了喘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而齊瀚漠就看着玫瑰苑的方向,神情凝肅,似是在仔細聆聽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