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她……現在在哪兒？”簡莉瑤對於黎展明而言，大概就可以用最通俗易懂的一句話來概括——
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珍貴的。
他懊惱過，後悔過，也怨恨過，最後還是覺得自己窩囊的很，還把那種怨恨發泄在美盼的身上，可到了現在，他看着美盼的樣子，忽然就發現，其實所謂的“退一步海闊天空”，真是讓他海闊天空了。
或許一直都知道，簡莉瑤始終都不可能是屬於自己的，當年他不過也就是中途佔了一個便宜……
“她在蘇黎世。”美盼輕嘆了一口氣，對黎展明還是毫無保留的，“爸爸，自從發生了那些事之後，我幾乎都沒有這樣坐下來和您好好談過。我剛剛開始是不敢置信，後來是不想接受，到了現在，我可以坦然地叫她是媽媽，就證明我已經想明白了，其實她也沒有錯，不過就是想要保護好我。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和您說這樣的話，可我還是希望您不要怨恨她，她當年的確是自私，可她現在時間真不多了，胃癌晚期，現在就在蘇黎世，隨時都有可能會走。”
黎展明瞳孔縮了縮，聲音已是低落到了極點，“你……去過蘇黎世了？”
“我剛剛回來的。”
“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榮驚對麼？”
美盼點頭。
黎展明忽然笑了一聲，太多的情緒包含在這個短促的笑聲之中，像是包含着這麼多年來的不甘和放不下，又像是那些所有的負面情緒，也不過就是隨着這一聲笑聲飄然而去。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有些事，他以爲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說到，卻是不想，他有一天，竟是講給美盼聽到的——
“……我很早之前就認識你媽媽，我很喜歡她，她是我的初戀。但是她的家庭很複雜，她的父親是個警察，後來去世了，大學畢業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找她，她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了無音訊，再後來，我重新在c市遇到了她，雖然那時候我已經和秦媛在一起，但當時她受了傷，昏迷不醒暈倒在小衚衕裡，我其實當時就知道，應該是之前就有人救了她，只是那人離開了，我就把她帶走了，她醒來了之後，以爲是我救她的，很感激我，當時我看得出來她有點走投無路的樣子。其實男人有時候心思很多，尤其是對自己的初戀，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媽，對她的感覺，就是得不到，一直都想要得到。再後來，秦媛不能生孩子，纔有了你媽和我的事，我真的以爲你是我親生的，和簡莉瑤的女兒，我這些年來，看着你我就心軟，那是我心中的摯愛，雖然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躲着我，不讓我見到她，可我從來不怪她，我知道她身份比較特殊……誰知道……”
這事，簡莉瑤也沒有對自己說過，不過之前在蘇黎世的時候，她問過榮驚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當時簡莉瑤只是很隱晦地告訴她，因爲她自己的關係，但是不能肯定。
現在想來，那個疤痕，估計就是那會兒救她的時候留下的吧？
“這大概就是報應。”黎展明搖頭，嘆息，“我想在簡莉瑤面前充當英雄，讓她以身相許，其實我後來找人打聽過，當天晚上救了她的人，的確是榮驚，再之後，榮驚就被判刑……聽說是被人出賣，後來的事，我雖是瞭解不多，但我也不傻，我知道，肯定是和莉瑤有關的，其實那時候我就應該想到，如果一個男人不是真的那麼愛一個女人，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之下，又如何會出手相救？雖然我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可我現在明白，榮驚一直都很愛你媽媽，在他們的感情面前，我認輸也是應該的。盼盼，謝謝你不怪我，那時候我去緬甸，情緒完全不對，心裡都是怨恨，我甚至還裝死想要讓你和蘇晉庭永遠都無法在一起……對不起。”
說到最後，黎展明才覺得豁然開朗，這些事，一直都壓在自己的心裡，現在換了一種方法說出來，也未嘗不是真正的釋然。
挺好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過去，所幸的是，他也把莉瑤的女兒撫養成人，看着她現在這樣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面前，誰說喜歡一個人，不可以是另外一種付出？
他對於自己過往的一切，彷徨過，無奈過，不甘過，最後還是因爲盼盼一聲“爸爸”，徹底消弭不見。
………
美盼從裡面出來的時候，蘇晉庭正好從後樓梯口出來，見她眼眶有些紅紅的，可臉上的表情卻不如剛剛進去的時候那樣緊繃僵硬，估計是交流得不錯。
他迎上去，“好了？”
黎展明沒有出來，是美盼沒有讓他出來，最後離開的時候，她和黎展明說了關於他和秦媛的事，當然也告訴了他，自己已經知道，最近他有一個相處不錯的對象，如果站在她的立場上，她完全支持黎展明的決定。
人是羣體動物，孤獨終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找的伴侶，如果一直都是爭吵不休，更可怕。
黎展明只是表示，這些事，美盼不用再操心，現在誰都不是秦家的人，他和秦媛的離婚手續，他也會找律師辦妥。
“回家了？”美盼進了電梯，擡起頭來看着蘇晉庭，一時有些恍惚。
其實人最好美好的一切，應該就是心愛的人在自己的身邊，陪着自己吃飯，睡覺，將來是一起照顧着孩子，看着他們的愛情結晶慢慢長大，會叫爸爸，會叫媽媽……
想想他們的上一代，恩恩怨怨的糾葛，最後留給他們的，是連想要相守的時間都沒有，人生短短几十年的時間，又有多少時間可以讓他們在彼此冷戰，賭氣之中度過？
她忽然就覺得，求婚與否，都不重要了，她愛這個男人不是嗎？
只要有他好好的在自己的身邊，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這樣簡單卻又珍貴的一切。
蘇晉庭剛要說要帶她去個地方，這話還沒有說出口，美盼忽然撲進了他的懷裡，伸手就圈住了他的腰，他一愣，“怎麼了？”
美盼嗡着聲音在他胸口哼哼唧唧，“……沒什麼，就是……想抱着你。”
“寶貝……”
“你別說話，我就要這樣抱着你。”
“我們到停車場了。”
“那我也要抱着你。”
“好，那我抱着你去車上？”
“哼！”
………
算了，原諒你的粗心大意了。
蘇晉庭這人在察言觀色上，簡直就是人精，自己的小丫頭那麼點小心思，幾乎都是寫在臉上的，他哪會瞧不出來？不知是和黎展明說了什麼，這會兒倒是感性的很，也不和自己鬧脾氣了，不過他無所謂她鬧不鬧脾氣，因爲一會兒，他必定是會讓她開心幸福地笑。
抱着美盼去了車上，兩人一起坐進了後車廂，美盼這個時候才發現，竟然多了一個司機，詫異地問蘇晉庭，“剛剛不是你開車來的麼？”
“唔，累了，現在讓司機過來。”
“………”
“寶貝，我不是說要帶你去個地方麼？如果你肚子不餓的話，現在就去？”
一說到肚子，美盼纔想到，中午都只是因爲着急要出門見爸爸，只隨便吃了一點東西，這會兒蘇晉庭一說，她的肚子非常應景地咕嚕咕嚕響了起來，她伸手撫了撫小腹，嘿嘿笑着，“肯定不是我餓啦，就是肚子裡小的餓了。”
“好，大的還是小的都是我的寶貝疙瘩，都一樣，那先去吃東西？”
美盼心裡甜的又像是蘊着棉花糖似的，想了想，說：“晉庭，我想吃那個生煎。”
“哪個？”
“就是那個東邊的一家，你之前帶我去吃過，我都想了好幾天了。”
“那爲什麼好幾天都不和我說？”蘇晉庭故意楊眉看向她。
“……現在不是說了嗎？你帶我去嘛。”美盼後知後覺聽出來，這男人好像是故意在調侃自己，她惱恨地捏緊了拳頭往男人的胸口打了兩下，“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這兩天心情不好，還故意這麼說。”
“爲什麼心情不好？你不說我怎麼知道？”男人就是要明知故問。
“討厭！”
“也有你喜歡的時候。”蘇晉庭寵溺地眯着眸子，伸手敲了敲前面駕駛位的椅背，吩咐司機調轉方向，“先去吃點東西。”
前面開車的司機，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然後在按下車載導航的時候，手指稍稍頓了頓，不過兩秒鐘的時間，司機的視線從後視鏡對上了後面膩歪在一起的一對男女身上，等到蘇晉庭的視線要對上自己的一瞬間，他快速移開，手指僵硬了一下，幾乎就是這麼一瞬間，摁了下去——
車子無聲無息地往前進，然後在路口處，緩緩調轉車頭，駛入另一個方向。
車後座，又響起男人低沉又無限溫柔的嗓音，“……寶寶，這孩子4個月多了，好像是可以看到性別，我們找個時間去一趟醫院？”
“你很想知道是男是女麼？”
“你不想知道？”
“恩，我覺得留點神秘感也不錯啊，難道你有重男輕女的思想？”
“只要是我心肝寶貝生的，男女我都會喜歡，你呢？”
“我喜歡女兒……”
………
兩人親暱地交談着，似乎都沒有發現，那車子開的方向，越來越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