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佛庵。
靜月曉風。
香燭裡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姬芳華微闔了雙眼，心裡頭淡寂如水。
這個男人又來了。
“怎麼不彈琵琶了？”
雙手攏於身後，韓明軒邁着淡緩的步子，逼格極高地走入了姬芳華的廂房。
他有收到消息，這十日的夜晚，月佛庵一片寂靜，再也沒有傳出過琵琶聲。
姬芳華依舊闔着眼，不搭理他。
韓明軒發現，無論他想得多麼周到，總歸號不准她的脈。
尋了圈椅，搬去她的榻前，施施然地坐好。
他認真地看她。
臉頰瘦卻有形，眸子狹長，睫毛細密地覆着，鼻樑高挺，嘴脣豐潤……脖頸修長細緻，薄被下的身形，玲瓏有致……氣息芬芳，帶着一股子熟稔之極的味道。
他也闔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
若這世上真有修行一說，那麼，他踏過千山萬水，受盡凌/辱考驗，爲的，只是一親她的芳澤。
“姬芳華，我喜歡你。”
沉沉的聲音，在幽靜的廂房內響起，驚動了沉寂的靈魂。
姬芳華詫異地睜開眼，心裡頭升起騰騰的憤怒，這個男人又來騙她了。
“蹭”地坐起來，嘶聲地喊，“你……滾！“
有一種悲催叫作：兩個神經病，不在同一個頻道。
韓明軒愕然，他已然捧出了一顆真心，爲甚得了這麼個……無厘頭的回答？
“你想知道，爲甚你永遠也入不了宮麼？”
他想與她示好，只有拋出投名狀。
這個問題已經吊了姬芳華三年多了，每每說起，他便說要她陪他睡。
姬芳華狠狠瞪他，“我不陪你睡覺。”
輕輕地“咳”一聲，韓明軒有些尷尬，“不用陪我睡覺，我直接告訴你。”
姬芳華斜撩起眼，漫不經心地說，“那就說來聽聽吧。”
於是，韓明軒真的說了，話挺長，他說得慢。
“三年前，北地國姬姓被塢國楚姓替代，新任皇帝楚胤景，立誓爲大餘國滿門抄斬的楚氏家族復仇，揮師南下。這種情勢下，皇上必須要作出姿態，於是他宣稱楚姓北地國非正統，扶植爭奪皇位失敗，逃來業城的姬瀚浩，也就是你的三皇兄爲北地國正統。你也是北地姬姓的公主，捎帶手的，他將你封爲熹妃。其實，任誰都知道，姬姓已經亡國，再無復國希望。大餘國抵抗北地入侵還嫌吃力，哪裡有餘地扶植姬姓復國？皇上之所以這麼講，只是表個態度，無實在之內容。”
姬芳華看着有些愣，也不知道有沒聽懂。
“三皇兄如何了？”
總算問了句還算靠譜的話。
韓明軒笑一笑，淡淡道，“剛剛聽說塢國楚家拿下姬姓的北地國時，你那個三皇兄嗷嗷的，想重整北地國的舊部，殺回去做皇帝。被刺殺了一回，便慫了。等到北地楚家殺下來，皇上把他拎出來做標杆時，他是真的怕了。第一年皇上幫他擋了起碼五波暗殺，第二年開始，可能楚胤景覺得根基穩了，不再派人過來暗殺他。也有可能，給他們兩口子下了藥，東方芸沒再懷孕。姬瀚浩也不在意，把之前的那個女兒寵上了天，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姬芳華舔了舔脣，很不解地問，“爲甚不讓他們生小孩？”
她的神情看着有些萌蠢，韓明軒看得有趣，胯下二弟突地硬了一下，搞得他一個激靈，差點沒接上話。
“東方芸姓東方，若是生下一個有東方血脈的姬姓兒子，假以時日，會是一個大禍患。”
姬芳華明顯不懂，不過她也不打算問了。
轉回話題，“爲甚不讓我入宮呢？”
韓明軒直梗梗地看了她一會兒，心裡頭納悶，東方昊什麼眼光？楚氏有辣麼好？連這種頂級妖媚的美女都不要睡？
“說啊，爲甚？”姬芳華被他看得不耐煩。
叨逼叨逼講了辣麼多她聽不懂的話，依舊沒有把答案說出來，這人腦子真是不正常。
韓明軒若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估計死的心都要有了。
慵懶地靠到倚背上，他緩緩道，“東方昊不打算睡你，姬姓又是個空架子，他把你弄進宮幹嘛？”
姬芳華微怔，腦回路里頭全是亂糟糟的，相互搭不上的線頭。
耳朵邊更是嗡嗡嗡，煩躁得狠。
闔上眼，她想靜靜。
可是那個男人還在看她，眸光沉重，落在她的臉上。
靜靜，靜不了。
睜開眼，“你到底想怎樣？”
韓明軒嘆一聲，“我發現自己好喜歡你。”
拿情話來騙人好玩麼？
姬芳華臥了棵草，又朝他呲一記牙，“哪涼快呆哪去，不要影響我想事情。”
韓明軒好奇了，神經兮兮地看她，“哪裡想不明白，我幫你想。”
原以爲要被啐。
結果。
姬芳華一骨碌地坐起來，腰板挺直，姿態芳華，“唔，那你幫我分析分析。”
總是辣麼地出人意料，韓明軒笑得酒窩都出來了。
“嗯吶。”
“你長得挺好看的。”
“嗯？”
“前日我收到一封信，說楚思九回來了，還帶了一對兒女，被皇上封爲貴妃，爲中宮之主。”
韓明軒蹙起了眉頭，眸光深沉了，“誰寫來的？”
“沒寫。但是上面有寫，可以安排我回宮。”姬芳華擰着秀眉，難得正常，“我今年二十二歲，總不能老死在月佛庵吧。回皇宮去，好歹也是四妃之一，就算皇上不睡我，無緣無故地也不會弄死我。”
韓明軒抓狂，TM的誰敢來撬老子的牆角？老子挖個深坑活埋了你！
面上正經，認真地說，“皇上確實不會無緣無故地弄死你，但是宮裡頭的妃嬪會。你無勢力支持，卻霸着妃位，弄死你，她們纔可以往上晉封。”
姬芳華是北地皇宮長大的，宮鬥這樁事情，在她眼裡，就是吃飯穿衣睡覺，平常得很。
完全嚇不住。
怪笑一聲，“放馬過來，我若是怕了她們，姬字倒了寫。”
韓明軒無語了，這女人不怕宮鬥，那她怕甚？
“給你寫信的人居心不良，他們想讓你去鬥楚氏。”
姬芳華猶豫了，老老實實地講，“我鬥不過楚氏。”
韓明軒鬆一口氣，心裡頭的狐疑卻是愈來愈大，楚思九是妖狐頭子？連姬芳華都怕她？
“楚氏文成武德，會一統後宮，你過去只有找死。”他加重了語氣。
有句話如何講？
過猶不及。
姬芳華眸子一亮，“好啊，我服氣她，就讓她統領我。我做她的小妹，她若宮鬥，我打頭陣。”
韓明軒要氣死了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