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渡拍了拍頭骨的小腦袋,笑嘻嘻地說着,起了身。
“我們一別兩寬吧,你都知道我做不到你要求的事情,那麼我寧肯就這麼苟活在世界上,我也不想改變我自己——你有你的臭脾氣,我還有我的倔骨頭呢,邵遊。”
封渡說完,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地叉腰長舒了一口氣,似乎是如釋負重一樣地轉身想要離開這裡。
但是他還沒等走兩步,這中庭便劇烈地搖晃了起來!!
“它們來了。”封渡眉頭緊皺,他順着牆面的方向看向了遠方,他思索了半響,轉身走向了這穹隆的更深處,但是在臨走之前,封渡又看向了那具被埋藏在落石之下的白骨上。
“紀邵遊啊紀邵遊,我想了想,我可能是要這輩子揹負着詛咒活下去了,你在那邊就別等我了,傻兮兮的像個當年被人害死的王一樣,早點超生,下輩子別做人了。”
封渡嘟嘟噥噥地又蹲了回去,伸手進了這具白骨的頭骨中摸索了一陣子,又拿回了那個穹隆之息。
“這東西我想了想,還是得給阿善,那孩子進來之後就被迷了心智,一心想要回他的榮譽,但是那個榮譽根本不是他母親與父親所希望的事情,那孩子太善良,註定會死在紀容缺的手裡的。”
封渡如是說着,將手中的物什扔回了自己的酒葫蘆裡,這才起身對着白骨下跪,磕了一個響頭。
“容臣,不再陪您了。”
一次叩首,兩次鞠躬,封渡起身最後一次注視着這具白骨,突然,它便化作了飛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就像是一次鄭重的告別,從此他們生死兩隔,再見面時便是互不相認的陌生人了一樣。
封渡完成了他的儀式,轉身走向了穹隆的深處——哪裡有他的目標,同時也是阿善與宸星的目標,即赤魔之淚。
幾個跳躍間,封渡已經消失在了這中庭之中。
而阿善一夥四人呢?
他們正在外面,似乎是等待着什麼的到來:
圖卡的大管家九夜身邊伏着大公主宸星,兩人似乎在低聲探討些什麼,這裡雖然距阿善所言並不是‘室外’,但是依然有風吹過,干擾了燕萌的偷聽。
不過很顯然,他們的表情也沒輕鬆多少,顯而易見的是對那些即將而來的‘東西’有些心生恐懼——連九夜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這讓燕萌心中一沉。
九夜這個人雖然燕萌並沒有親自交過手,但是燕萌隱約地感覺到了——這個管家……實際上是憑藉着實力去站在柯喀的身邊的,而柯喀?燕萌在第一眼的時候就開始擔心起燕南山的性命。
九夜如果和宸星一起拿到了這個大墓穹隆裡所謂的‘寶藏’,那麼自己與阿善會不會被封口抹殺呢?還有……阿善的性格改變是否與這有直接關係?燕萌心裡也不是很拿得準。
但是話又說回來……燕萌雖然考慮到了會死的可能性,但是如果問燕萌到底怕不怕死?這簡直是一個愚蠢而無所謂的問題。
自己的這次性命本身就是上天的賞賜了,而後又經歷了那麼多是是非非與生生死死,燕萌是不會懼怕死亡的,況且本來到了這裡的原因……不也是有人要某些人(封渡?)叫燕萌永遠的閉上嘴巴麼?
燕萌想到這裡,便又想起了封渡,可此刻地面的震動越來越頻繁與確切,阿善立刻拉着燕萌從藏身處顯出了身形,還沒等燕萌去問個明白,阿善就立刻帶着她上了一個高地之上。
而一旁的九夜與宸星見狀,也立刻一躍而出,這一次他們似乎沒什麼別的更好的選擇了,只是一晃神的功夫,燕萌便看見九夜與宸星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你們這是要跟我們擠在一起麼?”燕萌抽了抽眼角,雖然剛纔她分析的結果是九夜是危險的,最好是能跟這個老管家拉近距離,但是就這麼一瞬間的功夫,燕萌還是沒有忍住去槽一槽這兩位過來擠的‘朋友’。
“……”
九夜和宸星一起陷入了沉默,顯然他們也並沒有想到燕萌會突然問這麼一嘴,語調裡甚至還能隱約聽出嫌棄的樣子——作爲弱勢的一方,九夜與宸星顯然對這種……突然的莽撞有些無所適從。
況且阿善:這個男人也並沒有攔着的意思,他只是蹲在燕萌的身邊一起看着湊過來的九夜和宸星,半響後,九夜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了,但是他們還是選擇沉默,半響後,這位老管家終於開了口——
“我要赤魔之淚。”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燕萌聳了聳肩膀,一個縮身就把空間留給了身旁的阿善與隔壁的九夜,這兩個人對視半響,空氣裡只剩下尷尬的硝煙味兒。
對,還有點硝煙味兒。
“如果我說不給呢?”阿善眯了眯眼睛,瞥了一眼縮起來的燕萌,並沒有對此說些什麼,反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老管家,一字一頓。“赤魔之淚如果我拿到了,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做出任何退讓。”
——我勒個去,這都發生了什麼?我眼前看見的事情……它是真實發生的嗎?還是說我在做夢什麼的……應該不是做夢吧……我勒個去?!
燕萌瞪大了雙眼,當然,和他一起瞪大雙眼的還有一旁的宸星,顯然燕萌雖然沒有想到阿善會這麼直白的拒絕九夜,但是宸星這個姑娘,則是壓根連這個可能性都沒有想過。
而現在,它發生了——他真真正正地發生在了這裡,直白的像是一個無法避免的通天之柱,九夜沉默的看着阿善,他雖然沒有說話,眼中也並沒有閃過驚訝的神色,但是他卻在用斟酌、甚至是審視的目光來拷問阿善。
而阿善,也用堅定的目光迴應了這種拷問,它在這種沉默的對峙中從未落下半分,執拗的,執着的,不卑不吭地在沉默中拉鋸着:最後,他勝出了。
“那麼,如果你堅持,你不會有好結果的,爲了你的生命,我勸你再一次深思你的回答,趁現在改還來得及——否則我們就會是敵人了,少爺。”
“對此我不會做出任何的讓步,我已經讓了很久了,九夜,我讓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不過只是想找回我的榮光,我是圖卡的少爺,我爲什麼不能夠坐在哪個位置上呢?”
“你所要的榮光不屬於你,你也不該去拿它,有些人的命運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強行更改或許會帶來更快的死亡。”九夜如是說道。
“可是九夜啊……”阿善的聲音慢慢的傳進了九夜與燕萌、甚至是宸星的耳中,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帶着一股彷彿來自地獄的沙啞與陰森:“我不想上進,不想長大,不想承擔,同樣,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想變強,那對我來說太麻煩的。”
九夜聞言一愣,他立刻扭頭看向了阿善的方向,但是此刻……阿善的臉讓九夜感到陌生之極——他有些狐疑地看向了一旁的燕萌,但是燕萌也只是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對此也一無所知。
“阿善……?”
九夜從未見過這樣的阿善……不,是他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夠散發出這麼濃烈的血腥味道,那種透骨的冰冷氣息彷彿就要透過九夜的身體凍結其的靈魂一般。
這不該是阿善-圖卡,這個柯喀-圖卡的長子,揹負着‘善’字的人所應該擁有的性格與靈魂,一定是哪裡出錯了……難道說與這裡的詛咒有關?
九夜腦中飛快地思索着一切的可能性,但是他阻礙不了阿善繼續將他渾身的惡意釋放出來,冰涼的,刺骨的,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地獄幽靈。
“我想要的很簡單,九夜,你們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給我,包括我的母親。”阿善的瞳孔裡一抹血色一閃而過,他握緊了雙拳,血絲從中滲了出來。
“我只想要回我的榮光,我只想要回我該得的一切,而不是被人驅逐出門,連家族的姓氏都不配擁有——你說,九夜,在這個時候,我會讓步麼?”
阿善話音落地,九夜愣了愣,他面對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個帶着冰冷殺氣的‘阿善’,不禁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
九夜並不清楚爲什麼阿善會突然之間性情大變,也不知道他這番言語究竟是醞釀了多久的,他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自己所認識的那個阿善少爺了。
這彷彿是一個披着人皮的惡魔,正在藉着阿善所無法獲得的一切,來向這個世界叫囂着自己貪婪無止境的慾望——用他的渴望對這個世界復仇,而方式則是毀滅一切,毀滅她所見的而一切,毀滅這穹隆中她所能觸碰到的一切生物。
這難道就是赤魔麼?
恍惚中,他看着眼前這個名爲阿善的惡魔無法言語其他——他簡直就是從血漿肉泥中走出來的惡魔,帶着嗜血的靈魂彷彿要吞噬這世界上所有生物的血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