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即便是阿善做了這麼久的思想準備,可是直到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做好準備,還是會覺得這個結局來的太突然了。
此刻燕萌清楚地看見了阿善的神情,那神情中充滿了痛楚與不甘,竟震得燕萌心中一痛——是要有多徹骨的不甘,方纔能透過一個簡單的眼神,直接給與對方情感的震動?
“你沒有做錯事情,你在做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找回你的榮譽,而如今你找回了。”九夜緩緩地說道,他走向了怔神的阿善,笑了起來。“你已經拿到了榮耀,現在你只需要榮歸故里,你就是圖卡的新王,少爺。”
‘就算是一條血腥的道路,只要能夠帶着我的朋友出去,所有的所有,我也願意一個人揹負。’阿善愣愣地看着面前空無一物的主墓室,他想起了曾經的諾言。‘我要找回我的榮耀,帶着我的朋友去走完最黑暗的路,我會成功的。’
而如今他成功了,第一個的犧牲者卻是他的姐姐——他雖然不喜歡這個瞧不起他的姐姐,但是對於阿善來說,那也曾是一個家的代名詞。
如今他殺了這個代名詞。
“守護……。”阿善最後鬆開了自己緊握的雙拳,他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隨後他擡起了頭,看向了身旁的九夜:“讓我保護……什麼呢。”
——讓我保護我所在意的,別讓我在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消散。
我以爲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沒能力的小鬼了,我以爲我還能去在保護一次……我在意的東西,即便那並非全然的在乎。
“我以爲我可以做得到的……而不是一再沉積在絕望的黑中,看着遠方的火點卻無從前進。”阿善看着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上乾淨無比,但是不知爲什麼,阿善覺得他充滿了血腥。
——我不想,我不要。
“就是這樣,所以你才需要回去,阿善。”九夜沉聲說着,抓住了阿善的手,將他拉了起來。“所以我們要回家,現在就去。”
“現在……?”
“現在。”
“……”
燕萌和阿善在不遠處張了張嘴,但是誰都沒膽子敢對此刻的九夜說聲‘等等’——就算心大入燕萌也沒膽子在這個時候開口。
“所以,這個結局就是這德行了?這麼坑爹的結局?那請問封渡同志,你當年是怎麼從這個坑爹的地方跑出去的?我需要你的經驗,十分需要。”燕萌愣愣地和封渡一起目送九夜與有些木納的阿善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好久之後,燕萌才捅了捅身旁的封渡,問道。“不然我們真的要狗帶了。”
“我知道一條密道,出去倒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我很擔心阿善……”封渡緩緩地開口,他顯然不是很擔心怎麼出去的問題。
這倒是讓燕萌轉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知道有密道幹嘛剛纔還假裝那麼慌張?啊?你是中國戲精學院畢業的嗎?”
“那我不得假裝一下好歹給阿善緊張感啊?不然那傢伙可不是什麼緊張的人……”封渡搖了搖頭,又嘆息了一聲:“只不過不知道這到底對於阿善來說是好是壞了,他的母親可不希望阿善成爲這樣的人……”
“你覺得阿善這樣就會迷失麼?”燕萌當得知了他們有非常靠譜的後路之後,就有精力去思索別的比較重要的問題了——比如,她剛剛見證了一個圖卡的新王誕生。
如果按照阿善以前的性格來說的話,燕萌還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
不過看剛纔九夜和阿善的舉動……這可能不是一個好事情了。
“不知道,沒準就這麼離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封渡聳聳肩膀,有些無所謂地說道,他此刻轉身就坐在棺材上,看着面前的燕萌和不遠處是宸星的屍體灰燼,有些放空。“誰有知道等柯喀聽到了自己女兒的死訊……能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呢?”
“沒準是剛開始會覺得有些驚訝,隨後就釋然了吧。”燕萌看着封渡不緊不慢的樣子,四下看看也沒什麼需要緊張的事情了,赤魔之淚他們拿到了,剩下的就是從這裡溜出去了。“你知道你那個冰蓮在哪嗎?一會出去之後帶我去找一下吧。我想要一朵那玩意。”
“行。”
自從阿善離開了之後,封渡似乎就變得很隨性了,他點點頭答應了下來,並對着燕萌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知道阿善當年是怎麼跟我碰見的麼?”封渡咧嘴一笑,說道。“我想起了最開始和阿善的相遇,我想跟你說說,你能幫我記着點麼?我怕以後在看見阿善的時候,我忘記了。”
“……好啊。”燕萌眨了眨眼睛,雖然不太理解爲什麼封渡會這麼說,不過還是點點頭應了下來。
“我封渡平生沒什麼別的能耐,只有三大愛好尚能提一提,那便是愛煙,愛酒,愛自己。”封渡說到這裡的時候看了一眼有些小困惑的燕萌,咧嘴笑了笑:“實際上你們去的那個賭坊也是我名下的東西,不過我比較喜歡打鐵——至於賭坊,那種東西就是用來娛樂的,我家境還不算貧窮,所以沒什麼事經營一些其他的營生,也是聊勝於無啦。”
“……嗯,果然還是不是很懂你們有錢人的想法。”燕萌聽了半天終於得出了結論,雙手一合,但還是很有興趣地繼續聽着。
“其實自家賭坊雖然開的火熱,但是自己的賭術卻是堪稱一聲最字。”封渡揮了揮手:“最差。”
“但我是誰,我可是封渡啊。”封渡說到這裡,話音一轉,就拍拍自己胸脯十分自豪地說道:“本大爺可從來不在意這些問題,用我自己的話說?那叫做我要是會賭,早就自己跑出去賭錢了,何必當個名頭老闆限制自己這一身黃金自由漢呢?”
封渡嘿嘿一笑,比劃着就給燕萌描述了起來,那天他和阿善第一次相遇的場景——
那是很久以前了,那天天氣陰霾,冷風瑟瑟,平生最怕熱的封渡得見這陰冷的天,心情就是無比的舒爽,他那天叼着自己最喜歡的煙桿,溜達過了城中大街,也不再左拐右拐圍觀熱鬧,直奔自家賭坊而去。
那陣子封渡還沒有想到在後面弄個鐵匠鋪呢,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所以那陣子他還是把賭場當成個事業去幹的——在進門前躲開幾個從門口飛出的不明人型生物後,封渡那天就出奇好心的領悟到了一點:自己的打手是不是太少了?
但是有一點比較肉疼,那就是雖然封渡的家境並不貧窮,但本質上他還是有些吝嗇鬼的潛質的,所以他覺得,花錢聘請更多的打手這顯然是虧本的事情,所以封渡很猶豫:雖然自己的三愛中沒有一個是愛錢,可是三愛中那一項都離不開錢啊。
“於是那天,我就在自家打手那親切的眼光下陷入了空前的迷茫。”封渡說到這裡,一臉惆悵地看向了上方的天花板,有些悵然。“不過就是那一天,像是命中註定一般的,我碰見了離家出走的小孩子阿善,阿善-圖卡。”
根據封渡的描述,年幼的阿善的聲音就猶如天籟一般,降臨在了封渡的耳朵裡,那粉嫩嫩聲音組成了最誘人的漢字,啪的一下按在了封渡困惑的心底,就蓋上了印章。
在那個時候的封渡眼裡,這聲音的主人就像只披着羊皮的兔子一樣等待着他封渡老闆的回眸用餐。
“最起碼那個時候的我就是這樣想的,雖然至今爲止也沒變過。”封渡說到這裡,臉上溢滿了微笑,他托腮看着虛空,又說道:“我還記得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清楚地記着呢——”
——招、招。包吃包住包活動,每日三餐一菜一飯晚上加湯,全月不缺勤獎勵一菜,每日都有免費活動進行,強身健體同時還營養到位,怎麼樣小兄弟別猶豫了。
“我那陣子可是將自己最親切的面具扣在臉上,推銷一樣的噼裡啪啦說了一串,我這輩子都沒說過那樣的話,就只給那陣子的小個子阿善說了。”封渡說到這裡的時候,瀲灩夢都能察覺的出來,他笑得很溫暖。
那一定是一個溫暖的回憶,也一定是一個有溫度的初遇。
“後來阿善跟我說,他在被忽悠一通後也很開心,因爲他找到了一家包吃包住而且魚蛇混雜的市井處。”封渡頓了頓,又失笑了起來:“因爲他相信他那個兇巴巴的父親也不會想到一向自傲的小子會跑到賭坊做一個看門的,所以他很開心——而我呢?我也很開心。”
說到這裡,封渡突然頓住了,他抿了抿嘴,眼中的光芒一點點地消散了。
燕萌看着封渡,知道了他說了這麼多,等的也許只是這一刻的失落。
“你說,姑娘啊,那麼好的一個男孩,他眼睛裡還閃着光。”封渡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沒了光芒。“怎麼就那麼執着的去追求榮耀呢?怎麼就……我在上一刻還感覺他就在眼前,可是這一刻怎麼就……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