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死人來說,也許真的就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同人飄散在人世間是最好的結局。
燕萌問莞這句話之後,紀程顥沉默了許久,他一個人沉默地凝視着那扇門,似乎是一道生死的線一樣,他捨不得過去,也沒有那個勇氣越過。
良久之後,甚至燕萌開始覺得紀程顥已經不打算說出決定前,紀程顥終於開口了——緩慢的,又帶着濃濃的哀愁:
“火葬吧,放她自由。”
“什麼?”
火葬,火葬——這個後宮有多少冤魂死於一場又一場的火焰,後宮的女人勾心鬥角,只是爲了爬上更高……或者看起來更好的頂端。
可是頂端真的如同看起來那般的光鮮亮麗嗎?白書遙在做過這些之後,她不會在夜半驚醒,爲了自己的所作所爲愧疚的不能自己嗎?
燕萌不知道這些,但是如果白書遙還算是一個人,那麼這些因爲殺人而產生的愧疚則不可避免,若是上蒼有眼,那麼她所做的一切都,報應都會回來,只是或早或晚。
燕萌不去想這些,她也想不明白,她只是想安安靜靜的做着自己,過着肆意的生活而沒有任何的煩惱,盡忠盡孝,如此便足以了。
可是事實呢?戰亂、心計、奪嫡燕萌的確有一個好的出身,尤其是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幾乎就是確保了燕萌肆意而活的地位,但是燕萌……卻也有自己的苦衷。
不知道什麼時候中的毒讓她的時日無多,看上眼的男人卻是楚淮鈺活下去的關鍵,喜歡自己的男人想要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勢力……
燕萌覺得他這輩子有些煩悶了,她想要去感受一些別的事情,而身中劇毒則給了她一個良好的***,讓她催促着自己離開這片安逸的地方。
——離開這個地方去哪呢?燕萌如是的想着……或許是去一個江湖裡,哪裡會有燕萌喜歡的快意恩仇,也會有燕萌喜歡的兒女情長,讓她能放肆的愛與放肆的恨,沒有任何的牽掛。
燕萌如是的想着,計劃着離開這裡後先前往邊塞的地區,聽說那裡常年降雪,溫度極低,或許會有熱酒與牛肉讓痛痛快快的醉一場,讓後把這幾日在後宮的一切憋屈都忘到九霄雲天外。
“我說,我想讓我母親自由。”紀程顥在燕萌思考着未來的時候,緩緩又接着自己的話題說了起來,似乎是措好了辭:“我的母親在這後宮爲了情愛與一個男人鬥爭了那麼久,從來都不想去爲自己而做點什麼,你就算把她埋在了這片土地上,她仍然是不自由的。”
“……嗯,如此也好。”燕萌聽後頓了頓,便點了點頭,雖然對於紀程顥的這種思想有些驚訝,但是聽着紀程顥的言辭,又無從反駁——縱然燕萌還是堅持這塵歸塵土歸土,不該在這後宮在去放一把火去燒灼這裡的紛紛擾擾的。
可是紀程顥想讓他的母親走的乾淨,清妃也死了一天了,紀容缺既然沒有發現,那就真的不如尊敬紀程顥的意見,將這裡付之一炬。
畢竟紀程顥是清妃的孩子,也是她所有苦難的源頭,既然紀程顥決定讓清妃自由,那麼被人也就沒有任何立場去反駁了——尊重,便是唯一的選擇。
“不如一把火讓這個冷凝宮化爲灰燼,讓你母親徹徹底底的迴歸自由。”紀程顥吶吶地說着,又看了看燕萌,他今晚所有的言語都是緩緩的:此刻的他並不知道自己面前的這個姑娘正是讓他母親死亡的元兇,或許這個秘密紀程顥永遠也不會知道。“麻煩了,請回到裡面把我的母親扶上牀,然後一把燒了這裡,在我離開之後。”
話音落地,紀程顥遞給了燕萌一個火摺子,指了指冷凝宮角落裡那些枯黃的雜草,又指了指冷凝宮整座木質的結構,最後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令他無限神傷的地方,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燕萌站在門口注視着紀程顥的背影,不可控制地又問了一句:“紀程顥,你就此離去後,會變成怎樣的人呢?”
“父母去人只剩歸途,燕萌,人只剩歸途了,你說一個來路已經消失的人,走上的會是怎樣的歸途?”紀程顥頓住了腳步,沒有轉身,如此說完後,便邁動腳步離開了。
不多時,燕萌便看不見了紀程顥的背影,她擡頭看了看月色,已經幾乎是午夜了。
燕萌握着火摺子,決定將這裡引着後便連夜離開這後宮,前往邊陲去尋找段奘的老師……願她能很快地找到他那個據說很厲害的老師……來救自己一命。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她再一次看見了清妃的靈魂,她的屍體仍然躺在地上,燕萌打量了一番,沒有半點移動過的痕跡——想必紀程顥並沒有去挪動自己母親的屍體,他恐怕是沒有那個膽量去接受現實。
所以他今天來可能也只是過來沉思與緬懷的,燕萌的出現完完全全是意外的驚喜,紀程顥藉此讓燕萌去將這些趁早做一個了斷,然後……去變的毫無退路的參與前朝的奪嫡。
奪嫡……奪嫡。
若不是爲了投胎的皇子,這位清妃也不會淪落至此,而紀程顥若是一個女娃,恐怕現在也不會這般的左右爲難而又認賊做母:他大概會很難受吧。
燕萌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氣,去把地上的屍體費勁的挪到了牀上,併爲之細心地改好了被子,彷彿她只是陷入了一個長久的沉睡而已。
“燕貴人,還是別來無恙啊。”
“……”
燕萌轉生想要離去的動作一頓,心中嘆息了一聲:即便是她很努力的去無視了半空中的靈魂,但是這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鬼,並不會因爲她的無視而真正的變的透明與不存在。
“……你還在啊。”燕萌拿着火摺子停在了原地,她凝視着漂浮在半空的靈魂,一時語塞,並不知道如何去接這位命運多舛的妃子的話,只好拿出了老的不能在老的話題說事:“這……我要燒掉這裡了,你……會不會因此而死去?”
清妃笑了笑,雖然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不過也能看出來是坦然偏多:“我的孩子想要我自由,那麼就隨他去吧,我雖然很想要在看看他的容顏……但是他既然這麼決定了,我想要他開心。”
“如果他知道你還在一定不會這麼做的。”燕萌強調道,她仍然並不是很贊同用火將這裡燒光,可是一想到紀程顥已經離開了這裡,又覺得這句話說的沒什麼大用了——若是自己在今夜不燒掉這裡,那麼方纔她與紀程顥的約定也大抵不會有效用。
她想要楚淮鈺能在後宮被熱照顧着一些,至少別因爲前朝的奪嫡而變成了替罪的羔羊,所以這把火,他必須要放,而且要放的義無反顧,要放的漂漂亮亮。
而因此,這位清妃就必須死,魂飛魄散,不入輪迴。
“他知道我還在只會令他更難過,孩子。”清妃搖了搖頭,笑道。“難道你想要我想他像你這樣身中劇毒命不久矣,才能來到這裡天天看見我麼?”
“……你會真正的獨自一個人離開這個人世間,真正意義上的。”燕萌又頓了頓,雖然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但是在這位被命運玩弄的妃子面前承認自己的主意,仍然是難以啓齒的。
索性餘清澄……清妃已經做好了離去的準備,她緩緩地點了點頭,又飄到了自己的屍體上方,沉進了身體之內:雖然這麼做沒什麼用,但她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享受的模樣:“我早就準備好了,放我離開吧,燕萌。”
“……如您所願。”
燕萌緩緩地點了點頭,她後退着將這件小小的屋子裡的東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讓它們看起來更爲整齊一些。她後退着關上了門,引燃了火摺子,點燃了枯草,又把一根燃起來的木棍從窗戶扔了進去,點燃了其內牀上裝飾的布料。
大火很快地就蔓延了開來,而這之中的核心——那張牀早已經熊熊燃燒,燕萌約上了牆頭,等到火勢已起後,便對着冷凝宮深深地鞠了一次躬,輕身離開了那裡。
隱隱約約的,燕萌聽加了身後傳來了一聲道謝,常理上來講燕萌不應該聽見這種聲音,但是她的確聽見了……而且燕萌不願意將它歸類爲幻聽。
“謝謝。”
——謝謝,這兩個字是真真切切地竄進了燕萌的耳朵中,也鑽進了燕萌的大腦深處。
——恐怕燕萌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兩個字與這一夜發生的事情了……在後宮的這些日子讓燕萌真正的發現了自己的弱點,她不是爭寵的料子,她這輩子也不會在陷入這種……棘手的環境之中了。
她是一個真正適合在江湖中拼命與談談快意恩仇的料子,而不是坐在家裡面想着爲了一個男人該怎麼去坑害其他的情敵。
她燕萌死也做不來的,那麼離開便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