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強勁的腥風從地窟裡直衝而上,蘇燮渾身遍佈冷意,楚桐雨的衣袍被掀的獵獵作響,他知道是什麼東西尾隨上來了,卻沒想到這傢伙吞噬的那麼快,已經一路朝着祭祀柱朝天空中飛去,那種蔑視世間一切的威嚴,如同君王,它想告訴底下跪伏的世民,龍蠱神,已經降臨了。
“天……天啊,那是天師八階的氣息,這條龍到底是個什麼怪物?”楚桐雨剛恢復修爲,體力不濟,被直衝上來的威壓壓制的喘不過氣來,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
“放心,我自有妙法對付它,”蘇燮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先下去,等我把這條龍控制住。”
楚桐雨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瞪着他,就憑你?天啓六階的修爲,在天師八階面前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這分明不是找死嗎?
“別開玩笑了,你不會不知道自己和那傢伙的差距吧?”她大吼道,竭力握緊蘇燮的手,生怕他真的一個人與龍蠱神廝殺。
“我何曾與你開過玩笑,楚桐雨,你要相信我,”蘇燮一字一句的告訴她,眼中沒有絲毫動容,有的,只是莫名的倔強,“龍蠱神已經釋放,喇嘛人日日夜夜供奉的神明,是一條有一千年道行的妖龍,我見識過它蠱毒的厲害,任何手段難以抵抗,恐怕瀾州境內已經少有人高人能制服它,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人去阻止,上天正好賜予了我這個機會,我當然不會讓它爲禍人間。”
她沉默了一會,看着蘇燮緩緩搖頭:“別騙人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身爲你的師姐,怎能獨自一人逃脫?”
蘇燮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早該猜到楚桐雨的性子比自己還要執着,區區幾句話就能支走她,根本不可能。
“好,你既然願意陪我一起,那咱們一起面對它,倘若這次我選擇的是地獄,你也不怕,是嗎?”
傻了嗎?真的要和蘇燮留在這上面,龍蠱神一旦衝出來,相當於天師八階的武力會重傷他們,然後血盆大口一張,兩人都得被吞噬,但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蘇燮一個人去送死。
“當然不怕,我已經死過兩次了,第一次,是在萬蠱瘴森裡,第二次,是在喇嘛族部落裡,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楚桐雨用極爲平靜的眼神告訴他,可身體卻微微顫抖,她只是在擔心蘇燮的安危,死亡一旦接近身邊之人,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感到驚恐,十年前那場恐怖的一夜,再度浮現於腦海中。
“來了!”他大吼,還未轉身之時,龍蠱神的氣息撲鼻而來,腥氣沖天,不知有多少活物葬身於它的腹中。
楚桐雨雙眼微眯,然後猛地一瞪,巨大的血紅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柱頂上的兩人,龍首後的脖頸處,鐵鱗開合,六個肉孔似的洞裡噴出一道熱辣辣的黑色液體,誰也沒有料到毒龍竟會以這種方式噴出蠱毒。
他也顯然沒料到,緊咬着牙,蠱毒再一次潑灑在後背上,而他上身卻是赤裸!這種痛楚甚至比上次屍蠱澆灼的蠱毒更要強上數倍,兩次致命的一擊,都被蘇燮擋了下來。
“蘇燮,蘇燮!”她震驚的看着蘇燮,徹底呆住了,然後驚聲嘶叫起來。
蠱毒本是黑色的,潑灑在蘇燮身上後,漸漸化開,顯露出深沉的紫色,蘇燮的表情有些木訥,煞白的嘴脣微微揚起,對她笑了一笑。
龍蠱神粗壯的身軀拍打着祭祀柱,底下的衆人驚呼着擡起頭來,所有人都停止在了這一刻,仰望着天空中矯健的巨龍,祭祀柱從頂部斷裂,楚桐雨只感覺腳下重心不穩,抓着蘇燮的右臂往下掉落,一時間,她大腦一片空白,已經忘了運用飛行的能力。
蘇燮忽然面容一狠,脫離了她的束縛,掉落的過程中,他奮力轉身躍起,跳在一塊斷裂的碎石上,足尖一點,身形激射出去,閃電般扣住了龍蠱神鐵鱗下的皮肉,與此同時,她看見了蘇燮的後背,上面的血肉炸開一團團血花和水泡,卻始終無法繼續腐蝕下去。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能力?莫非之前他替自己擋下屍蠱炸開後灑落的蠱毒後,也是靠着這種奇特的能力活下來的?就是天師巔峰的人,也不可能以身體抵禦蠱毒的侵蝕吧?
微妙而又細小的氣息撥動了蘇燮腦海中的神經,他用手硬生生扣在了鐵鱗上,緩緩閉上雙眼,靜心感受着周圍的一切,狂風割面,碎石崩落,還有底下衆人的驚呼聲,所有聲音他都能準確的聽到,唯獨心裡的那個聲音,如綠葉甘露滴在水池上清脆之聲,在腦中響起,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聽到。
綠葉是海棠花的葉子,甘露是重生之源,每次滴落的瞬間,黑暗中就有那個男人的聲音閃過,在他的身後,是遙不可及的花海,那些花,鮮豔如火,生生不息,彷彿在低聲囈語着什麼,蘇燮細心的聽着,彷彿再次進入了那個幻夢。
“只要你看見海棠花,就證明我一直都陪在你身邊。”
是的,他聽到了,那個夢囈般的話語,那個女人曾對他說過,那是來自至親的氣息,卻真實的從海棠花上飄散出來,難不成那個男人說的,都是真的?自己的母親其實只是一片海棠花,又或者就是傳說中那個因相思斷腸而死的女子,死後化成了一堆海棠花?
可爲什麼,爲什麼那種熟悉的感覺簡直太真實了,能很好的和幻夢區分開來,母親的靈魂,其實一直都住在他的心中?
“海心棠復活術,世間絕無僅有的一招復活之術,竟被你再一次觸發了,看來如今的你,對這招復活術的通悟力,也是日益增強啊。”古靈兒雖處在幻象空間中,卻也能感受到蘇燮同樣的氣息。
那張溫暖的感覺彷彿如獲新生,當初,蘇燮就是意外自行觸發這招特殊的隱藏能力,才僥倖保命。
“好溫暖,就像流水沖刷過全身一樣,”他深吸一口氣,頓時覺得裡裡外外通透無比,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活力變得更加充足強勁,“我的傷,果然已經痊癒了。”
後背上的蠱毒逐漸消失,皮肉就像盪開波紋的湖面,不受驚動後,平靜之下,恢復如鏡的模樣,完整如初。
“海棠花,一定和母親有關,這種特殊的能力,是她遺傳給我的嗎?”蘇燮疑惑道。
他一寸寸的扣着毒龍的鐵鱗往上爬去,毒龍舒展着長軀,飛到了雲層之上,憤怒的吼叫着,似乎極度憎恨那個把自己關在地底下數年時間的人,但潛意識裡又驅使着它去尋找那個人,想要不顧一切的臣服於對方。
古靈兒侃侃而談:“這也不一定,有些能力是後天才擁有的,形成這種能力需要一種契機,但你無法預料契機何時到來,我從你的幻象中看的出來,你那從未以真實面容出現的母親,一定與此脫不開關係,就如傳說中說的一樣,那個因相思斷腸而死的女子,倒在地上死後纔開出了斷腸紅,也就是海棠花,後天才擁有的能力,可沒有遺傳這一說,也許是她種植於你的體內呢,那也說不定。”
倘若找回記憶,就能知道一切了吧,如果沒有母親的賜予的這種能力,已經不知死多少次了,抓到蠱婆,她那裡一定有東逝水。
“你們快看,龍蠱神的背上竟然還有一個人?!”底下,喇嘛羣衆中響起一個驚呼聲。
“還真是,那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連龍蠱神都敢貿然侵犯。”
“天哪,這人到底是怎麼上去的?”人羣裡沸騰起來。
易天和薛夜準備破開那道屏障時,被人阻攔,那是一羣天山門的弟子,不過此時他們都停止了戰鬥,全部擡頭望去,無人知道蠱公正站在祭祀臺上氣的渾身發抖,臉色神情如天空烏雲般變幻不定,驚恐一閃而過,那人到底想幹什麼?這世界除了蠱婆還有誰能控制住龍蠱神?
其實他無需擔心,但那個人以如此方式騎在龍蠱神的背上,就是對偉大神明的褻瀆,爲喇嘛族所不容,作爲族長,他理所應當要解決掉這個人。
蠱公大袖一揮,騰雲駕霧飛上了天空,手中再度摸出三把牽線的飛刀來,殺氣在胸中憤怒的翻騰,他死死的盯住視野裡那條上下游轉的龍形,赫然看見那個人正安然無恙的坐在龍首上,高舉右手,劇烈的顫動着。
一道刺眼的銀光在清晨的陽光下形成反射,差點刺瞎了他的雙眼,蠱公疑惑了那麼幾秒鐘,總感覺那個人手腕上戴着一樣熟悉的東西,看到那見東西,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笑容無比的幸福,沒錯,那是迷音鈴,是他的寶貝用來控制一切妖蜃毒物的魔器。
下一刻,蠱公在天空停滯了一下,整個身體如墜冰窟,那個坐在龍首上的人,不是蠱婆,她此時正躺在石棺裡吸收龍珠,怎麼可能會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出來?
天際之上,悠悠的蜂鳴聲在耳邊響起,那個人高舉手腕,每一次搖動,毒龍痛苦的搖晃腦袋,大概是操作不濟,不熟悉那隻鈴鐺如何運用,那人顯然並不是蠱婆,蠱公猛地咬牙,捂住了耳朵,腦子差一點從嘴裡擠了出來,暈暈沉沉的感覺在逐漸佔據着他的意識。
不行,絕對不行,此時不能容任何人打擾他的寶貝吸收龍珠,一旦中斷,敵人涌上來就很難阻擋了,毒龍此時也被對方控制住,那將是更大的一場災難。
三道寒光閃過,他臉色沉沉的切掉了雙耳,刺破了耳膜,聽不見任何聲音,就不會陷入幻象中,他陰冷的目視前方,坐在龍首上的人驅動着毒龍衝了過來,速度快如驚雷。
現在,他可以安心的殺掉這個人,就不會有任何人打擾蠱婆了,蠱公冷笑了一聲,嘟噥道:“呵呵,天啓七階……老夫只用一招便可取下你的頭顱!”
似乎是出於疑惑,爲何這個蠱公不受迷音鈴的影響,坐在龍首上的人驚詫的看了他一眼,但臉色卻沒有太大變化,淡如靜水,見自己的威壓沒有嚇到對方,蠱公憤怒異常,這個人……竟然毫不把他放在眼裡,真以爲自己天下無敵了?
“莫以爲你有了迷音鈴,老夫便怕你,打不過這條毒龍我還躲不掉?但論殺你,只是屈指便可做到的事!”蠱公承受着天師八階的武力,臉皮被割出一道道血線來,見血盆大口急迫着撲咬而來,他利用六階武技如迅雷般閃了過去。
手中再度出現了三把飛刀,六隻飛刀夾在十指之間,凝空飛腳蹬在毒龍的鼻子上,“讓你嚐嚐傀儡術的厲害!”蠱公大袖鼓動着狂風,唰的一聲六把飛刀以不可阻擋之勢射向那個人的腹部。
“什麼,你……你這傢伙,怎麼可能?!”蠱公怔住了,看着如小山之形的長軀從身邊而過,那幾秒內,他之所以震驚,是因爲對方竟然面無表情的一揮手,道道虛影重疊,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抓住了六把飛刀,那人毫不忌諱蠱毒,任憑蟲蠱鑽入手下的皮肉裡。
可只是一瞬間,蟲蠱在那個人的皮下化成了膿水,從傷口處流了出來。
“我的傀儡術天下無雙,任何人都擋不住,這怎麼可能?”蠱公還在大吼大叫。
蘇燮冷笑一聲,抓起六把飛刀,眼中有金光射出,那一刻,蠱瓜渾身猛然一顫,總感覺對方看透了自己的一切,他不然蘇燮有反擊的機會,趁機轉過神來,施展七階武技攻擊而去,但他的手只是停留在了半空中,不再前進一寸。
蠱公猛吐一口鮮血,六把飛刀依次反射進自己的體內,上面依舊殘留着剩餘的蠱蟲,此刻,它們化作一道紅光鑽入皮肉裡,鑽心蝕骨之痛傳來。
“給我滾!”蘇燮擡腳一踢,蠱公的胸骨發出碎裂聲響,便成一顆流星劃過晨光的天空,失去了懸浮之力,往祭祀臺上落去,卻從屏障上被彈開。
最後的一瞬,蠱公微微一震,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神情怪異,剛想要說什麼,口中含着大口的鮮血咕噥着,便被蘇燮一腳踹下。
“看剛纔的表情,蠱公,應該是認出你來了。”古靈兒第一次見蘇燮如此利落的幹掉一個天師二階的強者,語氣裡都帶着稱讚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