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擡頭,是死魚眼。
他眼睛赤紅赤紅的,像是得了結膜炎。
“喲,”我牽了牽嘴角:“你個傻逼從醫院回來了?咋沒讓小樑順便看看你的這死魚眼?別真瞎了。”
他沒開口,只是死死的盯着我。
我讓他盯的毛骨悚然,擡手就要推他:“起開,老子忙得很,你一個智障,充什麼路障?”
“你別裝了,”忽然陸恆川一把揪住了我要推他的手,冷冷的說道:“你是不是要去雙塔寺?”
我眨巴着眼看着他,心說這個王八蛋怎麼知道的?
“我一直在醫院等着你。”陸恆川說道:“大先生回來了。”
臥槽,大先生回去的竟然比我還快——不用說,他這麼一回去,我在地府幹了啥事兒,幾個老頭老太太外帶死魚眼他們全得知道了。
“不是,”我最擅長說謊了,騙起人來比芝麻油還潤滑:“三腳鳥已經被我給鎮住了,我好好的,又沒有變成什麼狗日的災。我就是……”
“你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他打斷我,一字一句的說道:“可現在印堂猛地起了青氣,壓住了你主貴的天瞻線,災厄宮烏雲遮天,你要倒黴啊。”
“我啥時候走運過?”我嗤笑了一聲:“我可告訴你啊,你別想嚇唬我,你說你每次都說我要倒黴,命懸一線什麼的,可各種各樣的災,老子還不是每次都闖過去了?你怕個屁。”
“這次不一樣。”陸恆川跟怨婦拉着負心郎一樣,抓着我的手就是不鬆開:“這次,你煞氣外泄,顯然是已經被侵蝕了,你要拿着自己去雙塔寺鎮三腳鳥?你怎麼鎮?”
“誰說老子是去鎮鳥的……”
“你上次才說過,三腳鳥在你身上,魯班尺在你身上貫穿了之後,三腳鳥就能被封住了。”陸恆川接着說道:“你這次,難道是想着拿魯班尺把自己釘在雙塔寺?”
所以我就說,這個王八蛋簡直是老子肚子裡的蛔蟲,怎麼老子想什麼,他全能知道呢?也真是邪了門了。
“也不算吧……你先鬆開我,咱們有話好好說,別搞得跟要綁架似得……”我咬着牙,那股子煞氣,越來越壓不住了,我非得趕緊不可,不然的話……三鬼門裡的人,也要跟着倒黴。
“我就是不放!”陸恆川像是生了很大的氣似得,陡然就把聲音給提高了:“你他媽的又想自己作死!”“不是,你聽我解釋哈……”我一陣腦仁疼,忽然覺得他真的在某種方面跟陸茴有點相似,就他娘跟我有能耐。
“作死就作死,爲什麼不帶上老子?”誰知道,陸恆川又補上了這麼一句:“你還是人嗎?”
你生氣,是生氣在這個點上?
“這次,我跟你去。”陸恆川吸了一口氣,話說完了,心情發泄完了,手鬆下來,挑起眉頭看着我:“這個東西是我們陸家給放出來的,有爛攤子,我們陸家一起收拾。”
他媽的,老子還以爲你對老子一往情深呢,合着是爲了家族榮譽,哎,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不是我不帶你,是帶你沒意義,”我認真的跟他說道:“如果,我只說如果,要是我活不成了,我留下的這些事情,你幫我做完。”
他是我最信的過的人。
陸恆川抿了抿嘴,一聲不吭,就是在我身後跟着。
“跟着我幹什麼?”
“路是你家開的?”
“這是三鬼門,我是魁首,一切都是我的,”我嘖了一聲,放緩了聲音:“讓你活下去不好嗎?”
“你有資格讓我活下去,”陸恆川梗着脖子:“我也有資格讓你活下去。”
你他孃的怎麼就是弄不明白!一股子焦躁捲了上來,你跟着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能鎮住三腳鳥的,只有我一個,你跟着去,除了送死,還能做什麼呢。
這麼尋思着,那種想把一切都撕碎的焦躁重新捲上了心頭,爲了避免造成沒必要的傷害,我加快了腳步。
通往雙塔寺附近的三鬼門在哪裡來着,我得快點想起來。
不遠,肯定是不遠的。
這麼想着,我奔着那個三鬼門的方向就跑。
陸恆川見狀,也狗皮膏藥似得粘上來,怕跟不上我,一把就搭在了我肩膀上:“你趕着投胎……”
他話沒說完,我手一下就搭在了陸恆川的手上,一把就將他給翻過去了。
陸恆川跟一般人比,還是有點伸手的,而且擅長耍滑,一直沒吃過什麼虧,更別說,他剛纔沒有防着我——他也不可能防着我,跟我相信他一樣,他比相信自己更相信我。
這一下子,他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重重的就往後面摔了過去,很久才發出了一聲巨響,應該是撞到牆面上了。
“咳咳……”我沒忍心回頭,但是餘光也瞟到了,陸恆川躺在了地上,坐都坐不起來。
我自己的力道有多大自己清楚,我心裡也難受,可我沒別的法子。
受傷,總他孃的比沒命要好得多。
硬下心腸就要繼續往裡面走,反正總有人能出來幫他,而且龍皮太歲應該還剩下一小點,救他是足夠了。
可誰知道那一陣聲音一起,倒是從三鬼門裡面炸出來了不少人,先是王德光聞聲趕過來了:“陸先生,這是怎麼了?”
陸恆川離着我很遠,剛剛受完傷,也是氣若游絲:“李千樹……”
王德光一愣,擡頭纔看見了我的背影,聲音裡全是難以置信:“老闆……老闆怎麼會對你……”
“出啥事兒了?”唐本初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我師父?師父!”
他顯然也看見我了,迷迷糊糊的就問:“師父!你快來看看,陸先生出事兒了!”
我一咬牙,沒搭理他們,邁開腳步衝着那一扇我要去去的三鬼門就走,可一個輕盈的身影一下從後面繞過來,擋在了我前面:“千樹,陸恆川是你打的?”
是雷婷婷。
我抿了抿嘴:“讓開。”
我的聲音又狠厲又冰冷。
雷婷婷纖細的身材忍不住抖了一下,難以置信的望着我:“我不信!”
“是不是搞錯了?”唐本初像是想起來什麼似得,大聲就說道:“這不是師父,這是師父的那個兄弟!肯定是!快來人!”
唐本初大聲喊了起來:“師父的那個兄弟,又來冒充魁首啦!”
對了,唐本初他們,也吃過“我兄弟”的虧。
當我是他也好,每一次,都是他讓我背黑鍋,這次黑鍋,就讓給他來背吧。
我繞開了雷婷婷,自顧自繼續往前走,而雷婷婷一皺眉頭,搭上一隻手衝着我就抓了過來:“你又來幹什麼!”
我不想動雷婷婷。
可我沒有辦法。
雷婷婷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我抓住了她的手,沒什麼猶豫,就把她甩了出去。
雷婷婷比陸恆川反應的快——她跟陸恆川不一樣,她對眼前這個“我兄弟”是有敵意和防備的。
她一腳蹬在了牆面上,敏捷的對着我就撞了過來,同時大聲喊道:“快來人,把這個冒充千樹的東西給抓住!”
我心頭沉了沉。
再不想興師動衆,看來也他孃的只能興師動衆了。
不少黑先生從四通八達的三鬼門裡涌了出來,他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兄弟”的事情,沒人疑心在這裡鬧事的竟然能是我本人,對着我就招呼了起來。
我手上的勁頭一炸,橫着對着他們就掃了過去。
破風聲呼嘯而起,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管是什麼擋着我,我都要把它給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