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我們對“黑暗”有着天生的恐懼,這種恐懼近乎偏執,是來自我們生命的一種本能的抗拒。
但是自苦紀以來,我們的先祖已經無法適應周圍天翻地覆的變化。
祖先只能率領族人離開世代生存的土地,開始了流亡之路,一路上哀鴻遍野。那是最爲痛苦的歲月,甚至比蠻荒時期的古人更加艱難,在失去了諸神庇護的末世,爲了生存下去我們只能向下求索,祈求種族的延續,向下挖掘,在挖掘,躲避如焚的烈日,躲避極寒的威脅,我們終於生存了下來,我們終於與黑暗爲伍,終年不出,失去了所有之後,剩下的人殘存了下來,於是有了地底文明。
這是秦思義兒時最常聽到的故事,在寒冷的“酉時”在石室中蜷縮着小小的身體,是父親和母親的故事和撫摸讓他在朦朧的石光中安然睡去,後來就是他的老師,重複着這件事,當然也在這其中爲秦思義講述了更多更多生動非常的故事。
就像他看到的“遙川故地”等等,在老師的講述中,有些地方和怪誕事物仍然存在,只不過沒有人會發瘋的去探究而已。
秦思義沒有翻看石牀邊的古書,在洞裡他不想去翻看它,雖然有牆壁上的石燈帶來的微弱光亮,但不知爲何,他更喜歡待在洞口,待在“上面”。也許阿蠻說得對,他的確有些不正常了。在他的雙親再也沒有回來之後,也或許是在他的老師頭也不回的跑出洞口之後。他就有些不正常了。“外面”究竟有些什麼,在極寒和焚燒之後還有什麼令人着迷和嚮往的東西在召喚着他。
這是一間地底某處的石屋,不過兩丈見方,頭頂的巖壁也比正常的男人高出不了多少。石頭堆砌打磨的傢俱簡簡單單,一些堆砌在旁邊形態怪異的石頭,便是屋裡僅有的裝飾,在惡劣的條件下生存的高壓讓一切變得極度匱乏,很多除了生存以外的需求在這裡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至少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這樣的。
牀邊的小石臺上,一個簡易的時間塔在滴答作響,水滴自上留下,在光滑的石面上流淌,均勻的水滴聲,流乾一次就是下一個勞動時間,然後就是休息,依次循環,這是在失去太陽計算時間以後的另一種方法,不見得多麼高效,但聊勝於無。
掀開門前破碎不堪的簾布。一股潮溼的冷氣自下而上席捲而來。伴隨着“呼呼”像書中描述的鬼怪的尖嘯般尖銳。這是一個百丈長的圓柱形孔洞,垂直在一條寬廣的地下河之上。四周是像秦思義所住的小屋一樣繞着這個天然的圓形孔洞開鑿的幾百間石屋,螺旋而下,在最底下的河邊就是水下獵場,那裡是維持着整個族羣生存的食物來源,世代守護在這裡。
但是秦思義這個勞動時間,並不是去捕魚,而是另外一項必不可少的工作。
整理了一下身上磨得光亮的獸皮衣物,赤着腳沿着模糊的石光,隨着孔洞的走勢螺旋向下探着步子。地底河流的潮氣,讓沿途的石梯更加的溼滑,但對於走了千百次的秦思義來說,只是稍微留意一下就行。
沿途也有別的石室發出了微弱的光亮,那是其他人也從睡夢中醒來,爲了生存,沒有人能夠偷懶,都要進行勞作。旋轉的石梯上人也多了起來,走在秦思義前後的人,都一樣赤着腳,默默的走着,這個過程沒有任何交流,之後偶爾能傳來幾絲弱到只能兩個人臉對臉才能聽的清晰的聲音。
在地底,一共有幾條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的規則,第一個巖婆婆不久前已經提醒了他一次,第二個就是,儘可能的保持靜默,越安靜越安全。秦思義也曾問過老師甚至是柱老,但都沒有得到準確的答覆,所有的老人都把這些祖宗傳下的規矩牢記於心,在告誡後輩,但有些規矩連他們也不知道緣由,誰又在乎原因呢,除了秦思義以外的人,只需要準守就好了。
不知不覺中秦思義走到了目的地。一間比他的小窩更大的多的石室,裡面的光亮更爲明亮。秦思義在門外站了一會,等到眼睛適應了環境之後,才探進了半邊身子,走了進去。
“你來了,思義”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嗯,在門外呆了一會”秦思義這才擡起頭看着說話的女人。
這是雲姨,柱老的孫女,比秦思義大上十幾歲,是這裡最美麗的女人之一,很多年輕的女孩子也不及她。聽說,“雲”這個名字還是秦思義的老師,親自爲她取的,在外面的世界,雲是一種飛在天上的事物,是少數沒有翅膀也能掛在天上的東西,自然也是美麗異常,曾聽一些去過外面的人說,他們曾經看到過,真的像雲姨一樣美麗。
秦思義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也不用雲姨招呼,就坐在了他面前的石桌前,忙活了起來。
把在盆裡的冰涼滑膩的橫公魚從兜網中拿了出來,長有半尺,魚身佈滿細緻的紋路,大多爲青色也有些年頭多的通體黑色。在深邃的地下河,終年不見陽光,水下的魚類大多顏色簡單並不豔麗,而且眼睛退化,很容易捕捉。
但是眼下的這種橫公魚卻少有的保留了完整的視力,在地下河數目也更多。橫公魚是這條地下河主要的魚類,據古書記載,這種魚在古時候曾經生存在一片完全由稀有的礦石組成的湖中,湖水永不凍結,橫公魚渾身赤紅長不過五尺,刀劍不入,烈火燒之不死,是一種傳說中才存在的怪魚。
秦思義眼前的這條魚雖然也叫橫公但相差卻非常大,但是除了填飽肚子,這種魚的眼睛還能有更大的作用。秦思義小心地用手撥開魚眼,小心地把它和魚身分離,把剩下的魚身再放回網兜裡,在失去了眼球以後,橫公魚便完全成爲了果腹的食物,等秦思義全部摘除以後,就可以把這些魚拿到柱臺。
剝下的眼球被稱在了一個乾燥的獸皮上,在那上面已經有很多個完全乾燥的魚眼。這些魚眼乾燥磨成粉狀,在加上一些相對稀有的礦石就是製作石燈的材料,是地底世界所有光亮的來源。
在百無一用的古書之中,祖先們也留下了可以福澤後人的物價瑰寶,符刻神紋就是其中之一,用特殊的材料,以某種特殊的形態刻畫出來,便能化腐朽爲神奇,讓普通的石頭髮光,長久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