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了所有的橫公魚眼,只需要等它在獸皮上慢慢乾燥就可以了。這一次的收成還不錯,大概有一百條左右。所有的洞室加起來也不過三百人,一百條魚也足夠填飽肚子了。而且每家每室也都會有些乾燥好的魚乾儲存起來,所以即使只有幾十條,短時間內也不會出什麼問題。如何長時間的保存食物,和分配,經過了千年的時間,一切都已經有了相應的解決辦法。這並不需要秦思義去擔心。
秦思義用石棒把魚都串在上面,一隻手把石棒託在肩上保持平衡,另一隻手則託着臂膀,雖然秦思義不過十六歲,力氣和身體都不是很強壯,但仍然咬牙堅持着。
沿着來時的路,一節一節臺階的向上走,腳下的溼滑,幾次讓秦思義跌倒,身後同樣扛着魚肉的雲姨,輕輕地拍打下他的肩膀,秦思義回過了頭,雲姨示意他可以休息一下。
秦思義倔強的搖了搖頭,在洞室任何人都不能不勞而獲,這是會被所有族人看不起的,任何年齡都有他可以完成的工作,所以秦思義也一樣如此。
雲水看着眼前失去父母的孩子。小小的肩膀承受着如此的沉重,這個倔強的孩子,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如此。
一隻手像腰間的皮囊摸去,在摸索着什麼。不多時,雲姨皺着的眉頭舒展了開來,一團淡黃色的粉末出現在了她的手掌上,藉着巖壁旁明滅不定的微光,粉末好像有生命般的跳動。雲水一邊扛着石棒走路,一邊將粉末攤開在手掌,然後是手指。
秦思義此時頭上已經留下了細密的汗珠,後背也早已經被汗水打溼,此刻獸皮粘在身上,別提有多難受了。身邊就是巨大孔洞的外沿,向上的風,卷集着周圍的一切,讓他感到一陣陰冷。腳步也越發沉重。今天的他的確有些心神不寧,是想到了他再也見不到的父母,還是離他而去的老師,又或者是那可能早已經被寒冷凍成碎塊的陶碗,總之此刻的他,心神疲憊,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
忽然一股暖流從背脊上傳來,飛速的擴散到全身,一掃疲憊,讓幾近崩潰的秦思義重新充滿了氣力,突然地舒爽讓他眯起了眼睛。但轉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
回過頭正對上雲姨的眼睛,同樣細密的汗珠,和一張疲憊的臉頰。但此時眼神裡卻透着濃濃的關切,這種眼神讓秦思義心頭一顫,想起了他的母親,是一樣的關懷。也許他並不孤單,哪怕是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思義,繼續幹活吧,還有一段路就到了”雲水看着眼前的孩子說到。
“謝謝你,雲姨”秦思義回過了頭,不想讓她看到他眼角浮起的水霧。男人不流淚。
就這樣兩個人在狹窄的階梯上不斷向上。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在黑暗中相互照應,給這個黑色的空間帶來了一絲暖意。在那個稍小一些的背影上,一個淡黃色的古怪圖案在閃閃發光,格外的耀眼。
柱臺是一個寬廣的平臺,是整個孔洞的最上方,四面開闊,足以讓半數的族人站立在上面,這裡是整個族羣的核心,也是柱老的居所,柱老是最有權威的人,也是除了先生以外最爲博學的人,只有受所有族人尊敬的老者,才能成爲柱老。
而這一代的柱老就是雲水的爺爺“雲海”,一位將近百歲的老人。此時的秦思義正在把魚按照石室的數目分開,等到這個勞動日結束之後,各家各室都會有人來領取食物。
除了在分魚的秦思義,此時在燭臺上還有三個人,正在挑揀皮囊中各色粉末的雲水,還有在一個木椅上打盹的柱老雲海。另一個就是早先見到的巖婆婆。巖婆婆是出了名的嚴苛,聽年長一些的大人們說,巖婆婆曾經跟隨過族人去過外面的世界,在地底世界,女人和孩子是絕對不能離開地下的,更不要說是多次往返。
可以說巖婆婆的地位是僅次於柱老的存在,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嚴苛有些過頭,甚至是近乎偏執,但是卻沒有人敢說些什麼,也只是私下裡抱怨一下而已,面對這位曾經的“女戰士”,就連男人也都非常尊敬。
“雲水,今天的瑩粉似乎少了一些”巖婆婆眯着眼睛,用沙啞的嗓子,說出了秦思義最不想聽到的話。瑩粉正是雲水塗在秦思義背上的粉末,和橫公魚粉末一樣,瑩粉是更爲稀有的礦石,很難提煉和保存。而且作用也比橫公魚粉末重要的多,管控也更加嚴格。
“巖婆婆,是我攀階梯式時不小心撒了一些出去”雲水低着頭平靜的說道。
“吾,撒下的量正好是一次符刻的用量”巖婆婆此時的眼睛已經有些迫人了。雲水此時也有些承受不出這種審視的目光,秦思義雖然離得較遠一些,但是也能感受的到她那灼人的目光。“雲水,你的力氣搬些東西用不上它,那你說說你都把他們掉在哪裡了”巖婆婆此時已經站起身來,話雖然是對着雲水,但眼睛卻已經看向了秦思義。秦思義此時背脊發涼,僵硬的不知該做些什麼,他此時完全感受得到巖婆婆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來回掃過。
“這瑩粉,可以用來製作多種符刻神紋,但最主要的是刻畫在人身上可以讓人抵禦嚴寒和恢復體力。如果只是些橫公魚粉少了一些也就罷了,但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巖婆婆沙啞的聲音更像是一隻噬人的怪獸。讓周圍的空氣都好似凝結了一般。
“咳咳”柱老微頜的雙眼不知在什麼時候露出了縫隙,是昏黃而渾濁的眼白。
“雲兒,你說說,你做了什麼熱鬧了你巖婆婆”雲海停頓了好一會才張口問道。
雲水又照搬說了一遍。
柱老聽完後沉吟了一番,渾濁的雙眼不知在看哪裡。
“思義,你幫雲兒做工,雲兒撒了東西,你也要負擔起責任,畢竟你也快要成年了”
“你們兩個在下個休息日過後再加倍補救回來吧”說完轉過頭,望着還咄咄逼人的巖婆婆。“巖妹子,你看這樣如何”雲海還是一樣平和的語氣。兩個老人已經共事了幾十年了,彼此都是瞭解。“這,那就這樣好了,一會分完魚就下去做工吧”巖婆婆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這個懲罰雖然說還是輕了,最起碼事實的原因未必如此,但是也不是公允。
“好,那就這樣吧”柱老還是在他的木椅上假寐。但透過,一點光亮,那渾濁不堪的雙眼此時卻格外的明亮。像是穿過了身體,能望向人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