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留下的魔法殘痕濃烈得可怕。
就算時間已經過去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依然能感覺到當初在這裡發生的那場粗暴到堪稱瘋狂的戰鬥。站在這個昔日的戰場上的時候,幾乎能夠看到當初那個輝月術士爆發出何等可怕的力量。魔力簡直像不要錢一樣的揮霍着。
七號的失敗簡直是理所當然的。遊騎兵素稱精銳,但他們是斥候,擅長的是隱匿,而不是衝鋒陷陣,更不是一對一單挑。設下一個陷阱,伏擊一名輝月的術士那是一回事,但是和一名異常強大的輝月術士正面對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能夠理解七號的想法。呃,沒錯,這個機會很難得。正常情況下,你是很難有偷襲一個術士的機會的,因爲在這方面輝月和冥月並無不同,只有力量強大,亦或者有着特別的才能和技巧的術士才能被容許單獨行動。力量和技巧較爲遜色的術士都是集體行動的,或者說,以軍隊的方式行動的。衆所周知,偷襲一支軍隊和一個個人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後者偷襲得手就行了。前者的話,必須安排好和撤退相關的諸多事宜,風險和難度不可同日而論。
更別說還有一個大麻煩——就像每個人知道的,術士在不使用自己的力量的時候,是很難和普通人區分開的。除非他剛剛使用了強力的魔法,滿身都是濃烈的魔法殘痕,否則隨着時間的推移和位置的轉移,術士身上的殘痕會以一個很快的速度消退。無需太長時間,他身上的魔法殘痕就很變得淡薄,殘痕越淡薄,想要分辨就必須距離越近。
正是這種種限制,使得“電磁炮遠遠的射一發”的偷襲策略並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可以隨意運用。守株待兔式的做法完全就是拼人品,不可靠。想要真正的進行一場偷襲,通常必須要知己知彼,在對方前進路線上安排埋伏——而這對於大部分術士來說,哪怕是遊騎兵這樣的職業斥候,也太困難了一點。或者說,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所以那個叫陸五的人是很難得的。術士威脅一個普通人很簡單,但是想要依靠威脅來迫使一名敵對陣營的軍官配合自己,哪怕是中下層軍官也很難。因爲遊騎兵本身就是精銳,是值得獵殺的大魚。這意味着只要對方將相關情報上報,估計輝月高層會毫不猶豫的組織起一支強大的隊伍來對付這個大膽的遊騎兵——能抓到活口,破譯遊騎兵的秘密,那麼就值了。
不過,機會畢竟只是機會,不是成功。七號找到了一個機會,但是他死了。所以必須搞清楚,這到底是七號單純的運氣不好,或者其中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這個被叫過來的術士力量非常強大。俗話說有多少胃口吃多少飯。稍微對“吞噬”研究過就能明白,只要能贏,那麼敵人的力量是越強越好。但是,如果真的太過於強大,那麼就有問題了……
他來到了土堆的頂上。現在這裡只有一個大坑了,似乎發生過一場爆炸?地上留下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痕跡,與其說像人留下來的,不如說是某種兇暴的野獸留下來的。其中有些痕跡似乎像是爪痕……在這裡,是魔法殘痕最強烈的地方,而且殘痕之間有着一種奇怪的混亂又和諧的狀態。能夠認爲,在短時間內,那個輝月術士使用了好幾種強大的魔法,瞬間爆發出的魔力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
這絕對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術士能做到的。雖然遊騎兵的力量都談不上“強大”,但是正如地球上一句俗話,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他們至少知道強大的力量是什麼樣的。
是陸五做的!他無需花費多少腦細胞,就得到了這個結論。
哪怕只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僱傭術士的佣金和術士的能力是密切相關的。而陸五丟開那些隨處可見的大路貨不管,卻挑選了佣金最貴,也最強大的術士。這顯然是一個完全不合情理的決定。所以正確的理解就是,這就是一個圈套。
七號威脅陸五,而陸五猜出了七號的目的,反過來就找了最強大的術士來幹掉七號。或許他還透露了一部分的情報,使得七號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中了圈套,很愚蠢的去挑戰一個自己根本不可能贏得過的術士。
陸五也確實有這個動機。七號見到了他和凱查哥亞特秘密交易的場面。爲了保密,只要有機會,他就會想法設法的幹掉七號。
地上的泥土中,有一些黑色的污跡。
他將其中一小塊泥土撿起來,細細的嗅了一下。果然,這是人血。然後,他在更遠的一個地方,發現了一塊已經高度腐爛的血肉。
那是一隻人類的手。
雖然已經腐爛得很嚴重,但是依然能看出,這隻手並不是被切割下來,而是被活生生的撕裂下來。
現在,這場戰鬥所有的痕跡都被找出來了,加上當地濃烈的魔法殘痕,能夠想象着那場戰鬥。從痕跡來看,七號沒被當場殺死,否則無法解釋四周如此廣大範圍的魔法殘痕。七號隱身之後,那個輝月術士爲了追殺他,進行了無差別的攻擊。不過最終,七號還是想法設法的逃走了——但是很可惜,他已經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傷害。因爲痛楚或者流血過多,他沒能回到自己的藏身之處,就在這片荒野的某處死去了。
“迦舍城嗎?”他的目光看向遠方。這個地方他知道……事實上,輝月給那座城市起的名字讓人噁心。那些古代不知從何處到來這個世界的異族,自稱就是“迦舍”。他們不僅是危險的敵人,也是卑賤的渣滓,噁心的爬蟲。
其實他們的戰鬥力也就那麼回事,但是手段卻足夠下流無恥。女妖之門整個受到那些異世界生物的傷害,造成了整個生態圈的變異。當然了,事實證明這種變異扭曲是可以修復的——他自己就做過此類採樣對比試驗,但是須知這種修復需要足夠長的時間,甚至需要用“漫長”來形容。幸虧世界足夠廣大,迦舍一族被消滅之前,受影響的也只有女妖之門而已。
“那麼,陸五閣下,我應該是去直接殺了你呢,還是給你一個機會?”他對着遠方的晴空說道。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但是另外一方面,他面對的也是一個狡詐的對手。
整個事情的過程,如流水一般的在他腦海裡流動着,並被整理完善。一切都起源於一個意外,然後終結於麻痹大意。
七號在偵察凱查哥亞特和輝月方面的情況的時候,偶然的遇到了陸五。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他認定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一方面,試探一下這個凱查哥亞特的間諜的深淺,另外一方面,可以嘗試着“吞噬”一個輝月術士。公私兩便,正是個大好機會。
七號也許很聰明,在短時間內想到了如何充分利用這個機會,但是他又很愚蠢,因爲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正確的利用這個機會。
知道該做什麼,和知道該怎麼做是兩件不同的事情。
很多術士都會犯下這種錯誤,那就是他們看不起普通人,爲此還發明瞭種種充滿輕蔑的稱呼。力量上的差異使得很多問題都被掩蓋住了,甚至有術士們壓根不把普通人當做同類,而只把他們看成牲畜檔次。
更糟糕的,如果是在戰鬥中,術士們確實可以這麼判斷。因爲雙方的力量有着本質性的差別。哪怕力量最薄弱的術士,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抗衡的。這也常常給了術士們一種錯覺,那就是他們可以爲所欲爲,普通人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七號大概覺得,稍微威脅一下,陸五就只能乖乖妥協吧?他明顯不懂,人類真正的的力量永遠都是自己的智慧。否則的話,怎麼會有凡人得到稱號的事情呢?人受到威脅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反抗。軍人尤其如此。
要粉碎對方的反抗意志,不能給他還手、下套子的機會——這本身就是一個相當深奧的學問。所謂威逼利誘沒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將其靈活運用,正確運用,絕對是一門技術活。
所以,七號死了,死在自己的愚蠢之下。陸五完全按照約定的做了。然而他找來的並不是那些普通的術士,而是一個異常強大的術士。在得到一些必要的警告和提示之後,那個術士來到這裡,而七號卻傻乎乎的以爲自己抓到了一條大魚。等到他發現自己漁網裡的是一隻鯊魚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
事實上,七號犯了很多很多的錯誤。如果換成他,絕不會傲慢到愚蠢的地步。
他拿起終端,將自己的思路清理了一下,做出一份關於七號死因的調查報告。這份報告並不是是作爲日記存儲的,也就是說直接發送到遠方的機器之上。當然另外一個東西,也就是自己下一步行動計劃,就要作爲日記了。
對遊騎兵來說,日記是一個備份,不管多私密的事情都會記下來。如果他活着,事情結束後,爲了隱私,他可以將其刪除掉。反之,如果他回不來了,那麼這些東西就能爲他的死亡提供線索。
反正人如果死了,就算隱私曝光,小算盤泄露,甚至私下的謀劃被人知道也都無所謂了吧?
“還是具體看一下吧。”他輕聲的說道。機會很難得,雖然陸五是一個狡詐的傢伙,但是怎麼說都是一個普通人。訴諸武力的話,他沒理由會輸。同樣的,對於如何脅迫陸五配合自己,他也絕不會犯下七號那樣的錯誤。事實上,對於談判交流什麼的,他可是很有自信的。
當然還有另外一些理由。一個和凱查哥亞特勾結的輝月陣營的軍官,他的價值可決沒有找個術士給你殺那麼簡單。因爲很顯然的一個事實就是:一個背叛過的人總是更加容易再次的背叛。是否能夠通過陸五這個人,將輝月也捲入戰亂之中,讓凱查哥亞特多上一個敵人呢?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這份功勞就大了。
七號發現了這個機會,但是目光短淺,沒能把這個人的每一分價值都壓榨出來。
此時黃昏已至,太陽的光芒已經有着明顯的黯淡。不過明顯距離天黑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從這裡出發的話,如果能夠以最快速度趕路……應該會在午夜,或者至少也是黎明之前抵達迦舍城吧。
想到自己的美好前景,哪怕“迦舍城”這個令人作嘔的名字,也變得沒那麼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