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在最初的時候,凱查哥亞特是絕對沒有提及“神”這個字眼的。
隱握緊了自己手裡的徽章。
雖然猶豫不決,雖然滿腹狐疑,但是他已經向凱查哥亞特獻祭和祈禱過了。儘管他一開始並沒打算得到什麼收穫,然而事實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凱查哥亞特迴應了他的祈禱,而且將它的存在(至少是一部分存在)展現在他眼前。
那是短暫而令人震駭的經驗。凱查哥亞特那種壓倒性的存在……大大超越了人類的範疇。它無視空間和時間,直接從不知名的某處將自身的意志投射到隱的面前。讓隱第一次接觸了這種完全無法想象的存在。那澎湃的,遠超過一切凡人的可怕存在。
不管是什麼人,第一次接觸到凱查哥亞特,哪怕在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也會受到極大的震懾,隱自然也不例外。
幸而凱查哥亞特沒帶來什麼災難。隱的獻祭是嚴格按照伊萬傳授的步驟所進行的。凱查哥亞特對於隱的獻祭很滿意,所以他不但沒有對這個僞信徒施加什麼神罰,相反在離開的時候,還給予了他祝福。
隱隨後給自己做了一次身體檢查——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突然之間達到完美,不止如此,他身上一些隱疾都痊癒了。
這種近乎奇蹟的事情(還有之前浮空要塞的橫樑突然恢復的事情)說明凱查哥亞特擁有難以想象的力量。而且,這種力量是不受空間影響,可以直接投放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的。至少也是能夠傳達到千里之外。至少在隱的所知範圍內,沒有術士能夠做到這種事情。
哪怕傳說中的第一律術士也做不到。雖然這種術士太少,少的隱無緣得見。但是進行一下邏輯推理就會得出這個結論。很顯然,如果第一律術士能夠將自身的力量投射到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那麼陣營的最高領袖,也就是執政官顯然就會成爲第一個打擊對象。但是至今爲止,從來沒有第一律術士去刺殺對方執政官的事情發生過。
理論上,隱想道,凱查哥亞特是一個爲了觀察人類種族而隱藏自己身份的神明。實踐中,它就是神。
或者,他又繼續對自己說道,理論上,凱查哥亞特起初不是神明,但因爲冥月的某個實驗的緣故,成爲了神——那麼,在實踐中,它也是神。
他執着的搖了搖頭,這些理論已經在他腦海中迴旋反覆了太久,足夠讓維修大師爲此產生憂慮。但他阻止不了自己繼續考慮這個問題,只能想法設法的給予反駁。
理論上,凱查哥亞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神明,但它開始的時候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實踐中,它就是神。
他感到自己煩躁起來了。一個神怎麼可能被困在冥月的研究所裡?神明應該高高在上,正如天空的那兩個月亮一樣,冰冷的漠視着世間的一切。不,凱查哥亞特不是神。
理論上,凱查哥亞特是一個擁有和神明相似的力量的智慧生物,實踐中,它就是神。
不!隱想道,它不是神!它不應該,也不可能是一個神。
理論上……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臉上一副發狠的神情,某種源自內心深處的怒火在他腦海裡沸騰,但是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渠道。凱查哥亞特不會是神,它只是因爲擁有特殊的力量,從而被人和“神靈”這一概念聯繫在一起。它確實被那些得出錯誤判斷的人奉爲神明。實踐中,凱查哥亞特也不是神。它不可能全知,也不會全能……
“他不是神!”隱對着前方的空氣終於把這句話大聲說了出來,他不能認同!除了天空之上的兩個月亮,這個世界不可能有其他的神了。一個神會離開自己的世界去其他世界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那麼,爲什麼,這個問題要困惑他如此之久?
然後他再一次聽見了敲門聲。
隱衝過去,他本來以爲又是哪個犯錯的手下前來報告,但是那些呵斥的話語尚未出口就消弭於無形了。因爲在他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伊萬。
“是你啊。”隱垂頭喪氣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看着伊萬反手帶上門,然後在房間中央轉悠,左右打量。
“兄弟,你在被什麼困擾?”一小會之後,伊萬問道。“有人告訴我說,你連續兩天都閉門不出,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在研究維修計劃或者破解工程難題。”
“你爲什麼確定凱查哥亞特是一個神?”隱遲疑了一下,突然反問。
“爲什麼?”伊萬看起來一臉不可思議,“有什麼理由反對它是一個神?”
“呃……沒有理由。但是,”隱問道。“你接受它是一個神的時候,總是需要一個理由的吧?你應該知道,”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理論上,凱查哥亞特不是一個神,也不應該是一個神。儘管它如傳說中一樣,是一個能夠傾聽和迴應祈禱的神,但是……它和雙月差別很大。傳說終歸是傳說,那些信仰都是虛僞的,不可靠的。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這種類型的神。”
“但是現在有了一個。”伊萬回答道。“兄弟,我不知道你執着於什麼,但是你要明白,”他靠近過來,眼睛對着隱的雙眼。“只要凱查哥亞特能夠如神一樣強大,又如神一樣傾聽和迴應祈禱,那麼誰能說它不是神呢?”
……
“他是一個改造人?”女術士略有錯愕的重複了一次。
羅嘉把之前自己看到的陸五表現仔細的說了一點。那名原本看上去贏定了的鬥士,就這樣在一場根本不會輸的對耗戰中輸給了陸五。被人勒着脖子五六分鐘依舊龍精虎猛的,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呢。
女術士臉上飄過輕蔑的一笑,這些沒見識的蠢貨,總是很容易得出這種愚蠢結論。但是她隨即想到其中可供自己利用的地方。
“你是說,下午陸五要進行一次比賽?”
“是……是的。”羅嘉感覺到有點不妙,但是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回答。“那邊也是個安全的地方,競技場的主人是一個高階術士。”
女術士點了點頭。“你帶我過去!”她用完全不容置辯,命令式的口吻說道。顯然,這個任務有着無可置疑的第一優先權,羅嘉此刻哪怕有職務工作,哪怕是不完成會被責罰或者直接削職的那一種,也得暫時先放一邊。
不過對一個人來說,真正重要的是還是自己的生命,羅嘉自然也不例外。
改造人嗎……
人體改造至今爲止還是一項並不成熟的技術。並不是說不可能,而是成功率太低,風險不可控,暫時是一種禁忌的研究。但是這項技術的前途無限,很多機構都對此做出懸賞。如有突破,必然會帶來財富和地位的兩方面大豐收,所以總有一些傢伙想法設法在嘗試。很多瘋狂的研究者甚至會用種種動聽的謊言,從邊境那裡用坑蒙拐騙的手法爲自己弄來實驗材料。必須要承認,很多白癡都死了,但其中也頗有一些幸運者存在。
不過這一切對她來說無所謂,單純以最後成果來看,人體改造技術哪怕全面成熟起來,比起魔力也差遠了,更別說它現在還是個畸形兒。她真正在意的,只有那個不知什麼來歷的高官。
羅嘉來到競技場的時候,正值午休時分。場地裡空空蕩蕩的,除了幾個正在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和看上去懶洋洋的坐在一邊老闆本人之外,看不到一個外來的身影。他們對於羅嘉兩個人的來到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該幹什麼的繼續幹什麼,只有那位老闆投來一個好奇的目光。
女術士走上前去,在距離老闆大概十步左右的距離停下來。兩個人就這樣隔空對視了良久。羅嘉聽說過術士們擁有通過意念直接交流的能力。事實也似乎證實他的判斷。儘管事實上兩個人的嘴巴都完全沒有發聲,但是競技場老闆的臉上可謂表情豐富(從羅嘉的位置只能看到女術士的背影,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如何),先是錯愕,然後是驚訝,然後是回味,然後是嚴肅,然後是嘲笑,然後是平靜。最終,他儘管一個字都沒說,卻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女術士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笑,然後走向邊上另外一邊的報名處。
“那個……女士……”在女術士走了兩步之後,羅嘉忍不住出聲了。“我……可以走了嗎?”
他不知道兩個術士到底交流了什麼,但是哪怕站在第三者的位置,他也能看得出來,兩個人已經達成了一致。不過他不關心這個一致到底意味着什麼,但是他現在真心只想着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鬼女人,越遠越好。這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倒黴的事情了,沒有半點好處不說,還滿是風險。還有這個瘋女人!陸五怎麼會惹上這種傢伙的?
女術士轉過頭,眼睛裡滿是一種嘲諷的笑意。“不,你不能走。”她輕笑了一下。“在這裡,等着陸五過來吧!”她聲音緩慢而充滿威脅。“在今天下午結束之前,如果你敢邁出這裡一步,或者用終端提醒了誰……我保證你會後悔的!”
然後她來到報名處那裡,從隨身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就這樣很方便的報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