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行嗎?”陸五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必須要說明的是,他們之間的協議,或者說合同,並非紙質版的。前面說過,這個世界雖然有紙(也就是原材料或者說成分和地球不同而已),但是電子化卻已經非常普及了。所以他們簽訂合同是電子文檔。而且這裡和地球比還有一個極大的優勢,地球上電子簽名防僞絕對是一件相當麻煩,難以發展的技術,但是在這裡,這卻是一件完全不成問題的事情。因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身份證,可以直接使用它來進行簽字畫押。
“當然能行……不,應該說,原本就是很容易的事情。”高手說道。“搭檔,知道什麼叫不平等嗎?這就叫不平等!千萬別拿地球上的標準來衡量這個世界的事情。”
“可是,協議簽訂之後,不止是我們兩個人的終端裡有,數據還會備份在中轉塔之類第三方里面,所以……”
“哈哈,搭檔,所以說你的思維還在地球的模式上,這個世界,可沒有‘公平的第三方’哦。術士們可是控制着所有的一切……總之,這麼做沒問題吧?”
“好。”陸五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人,畢竟以這個世界的標準而言,此事過錯在他。但是擡眼看到加爾那張居高臨下看着肥羊的臉,他就馬上做出了決定。
加爾並沒有魔力戒指,所以他也就犯下了這個錯誤——在普通人的感覺裡,此時兩個人的距離還遠,還看不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時間又短,沒辦法將對方的表情仔細端詳揣摩,所以他沒有半點掩飾的必要。他卻是忘記了陸五這個時候兜裡已經揣着一堆的魔力戒指,至少暫時不必在意這麼一點點的損耗。
兩個人稍微打了一下招呼之後,到房間裡面坐下來。原本這個時候應該有三個人,也就是羅嘉。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羅嘉也許是工作很忙,也許另外有事情纏着脫不開身,居然沒有來。所以只有兩個人了。說句實話,這種氣氛很不好,兩個人面對着面,陸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加爾先說話了。如果說他之前對陸五有着輕視的態度,那麼這個時候他的輕視已經增長了一百倍。畢竟只是一個邊境小地方長大的人,也許有那麼幾分運氣,也許有那麼幾分不怕死的勇氣,但是其他方面就乏善可陳了。要說這件事情上後知後覺倒也罷了,但是約出來談判,卻沒有很好的表達溝通能力,估計原本能談成的事情也直接失敗了吧。
當然這件事情上更沒有半點可能——原本就是一個圈套。陸五一頭鑽進去之後還想全身而退?做夢去吧!而且,這件事情上,也不是加爾自己說的就能算的。
晚星家族那邊的意思是談判——只要陸五能把主導權讓出來,哪怕在浮空要塞上給陸五留一個位置也是可以的。但是如果加爾最初也有這種想法,現在看了陸五那副神情,這個想法也已經灰飛煙滅了。
看他那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木訥樣子……不乘機爲自己撈一筆,還真的是對不起這個機會啊!
“羅嘉跟我說,”加爾慢吞吞的說道。“你似乎想要改一下我們上一次的協議?”說句實話,來聯繫的人居然是那個臭名昭著的情報販子,這讓加爾相當奇怪。就像每個人知道的一樣,一個情報販子最大的立場就是中立——和誰都扯不上關係(就算扯上了關係也絕對要保密)才能當一個情報販子。要說羅嘉是被陸五僱過來的……卻也不像。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這似乎並不重要。
說完之後,他饒有興趣的看着陸五,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事實上……”陸五。“有人告訴我,這個協議有一點點不太對頭的地方。”
“啊,”加爾的臉色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不會是想要修改協議吧?”
“我有這個想法。”陸五盡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在魔力的影響下,人類的思維速度能夠加快很多倍,這會讓整個世界看起來都變慢了,所以他能夠清楚的看到加爾臉上每一絲最細微的變化。那種誇張的表情,眼角那嘲諷的笑意,無不說明對方在裝腔作勢。而這種神情,如果想要做一個比方的話,完全可以參考地球位面上那些掌握着權力的官員。
如果是完全不行倒也罷了。但是那些可行可不行的,拿捏在他們手裡的,基本就是這樣的態度,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是要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商量商量。當然,這些都是表面話,背後話呢,其實就是伸手要賄賂。
以這個世界的規矩,不知道這個叫做加爾的中層軍官到底有沒有此類權力。但是沒有也無所謂,反正這種事情顯然似乎可以無師自通的。
“這個問題相當大,”加爾是一臉的無辜。“陸五,我直接攤開來說吧,站在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是不介意的啦。但是你知道,這件事情真正的主導者並非是我。”
總之,先把自己撇乾淨,擺出一副站在對方立場的態度。這也是此類情況下的正常事情。在博弈之中,掌握的優勢越大,態度就可以越隨和,越親熱。但是,再親熱再隨和,真正的關鍵地方最多也只是說得模模糊糊,絕對不會明確答應下來的。否則怎麼索賄受賄呢?
……
羅嘉越走越覺得迷惑。
自從他從學校畢業之後——或許可以提早一點,從他入學開始,他就沒見過這麼讓他牽掛的事情。是的,這是一個典型的傳道事件,或者說神棍事件。和那些詐騙類似,唯一的區別在於,他暫時還不明白這件事情上他有什麼損失。
一定要說的話,假如那個女術士回來,他估計就死定了。當然,如果他呆在競技場不走,女術士估計也不會放過他。畢竟對方這是半公開的殺人,終究有些忌諱,能少一個目擊者就要少一個目擊者,不是曖昧?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內心,他那顆自認冷靜理智的心,卻隱隱之中承認那個神棍的說法的。也說不清楚爲什麼,也許僅僅是因爲他的內心,其實如普通人一樣的軟弱。總之,不管怎麼否認,羅嘉的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件事情是可信的。
那個女術士再也不會回來了,而他自然也就安全了。而這個,正是那個顯然並不存在的,名爲“無上聖主”的神靈的恩澤。
是的,無上聖主顯然並不存在,是一個空虛的信仰。既然是空虛的信仰,那當然就是無所謂的事情了。所以他是毫無任何心理障礙就宣佈皈依的。但是現在,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他不想要和這個事情扯上關係了。
但是今天的這個事情真的很可疑。說句實話,他還搞不懂那個神棍到底是怎麼說服了他的那羣前僱主。
那羣傢伙想要什麼,羅嘉是一清二楚的。擁有一座屬於私人的浮空要塞意味着什麼?這不只是意味着一個人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還意味着自己能更上一層樓。
從校官進階的將官是驚險的一躍,可以說,就是一條深淵,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跨越過去的。羅嘉經歷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能明白其中的難度——能力、功績這兩個前提倒還罷了,有野心的人,一般來說並不會缺少這兩點。如果這兩點都缺少的話,那麼也不會有此類野心了。但是,最後一點因素就難了。至於這最後的條件,有人稱其爲運氣,有人稱其爲家世,不是每個人都能邁過去的。那就是浮空要塞的資歷。
到底是升爲將官之後得到了浮空要塞各種指揮官的資格呢,還是先有資格再晉升爲將官?通常來說,大家看到的情況總是相同的:一個軍官通過考試得到了指揮官的初步資格,擁有了資格證書,然後成爲了某一座浮空要塞的指揮官之一,並得到將官的軍階。這兩者到底誰先誰後?有的時候真的很難分辨出這兩者。但是,如果有人細心去追查,就會發現一些比較少的例子——那就是擁有了資格證書(這個倒是每年固定時間考試,任何人都可以參加)的正規軍軍官,跑到地方軍去擔任浮空要塞的指揮官,然後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就會因爲這份特殊的經歷而加入將官的行列。
他的那羣前僱主,正是打着這個好主意。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了。那種情況下,就算是高層有人堅決的反對也沒用,最終肯定也會看在浮空要塞的面子上,捏住鼻子也會讓他們進入將官的行列。
那個神棍……該不會真的拿出一座浮空要塞給他們吧?不過羅嘉馬上就把這個念頭趕離開腦海。這太不可思議了。除非是某個勢力擁有自己的浮空要塞卻缺乏相應的指揮官!但是,不管是輝月還是冥月,當某個組織擁有一座自己的浮空要塞的時候,它是不會缺少一批指揮官的。
他覺得腦子一片混亂,爲什麼他會在意這個?空虛的信仰本身就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現在,他卻在想着一個法子,讓自己能夠脫離這個宗教——不是向誰申請,而是說服自己。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那個祭司傳授的祈禱之法。那是並不複雜的辦法,只需要將聖徽捏在手裡,虔誠的向着神明唸誦一段讚美的經文即可。祭司也說過,這是最簡單,但是效果也最差的辦法。合理的辦法應該是設立祭壇,選擇祭品進行祭祀,並且要由一位祭司主持儀式纔對。通常來說,這種沒有任何獻祭的直接祈禱並不會得到神明第一時間的迴應,只有在最迫不及待或者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才會被採用。
不過他也特別的說了,像羅嘉這種神明青睞的人,也許有特別的效果也說不定。
真有趣!羅嘉的心裡突然閃過一絲逆反的惡意,或許他可以直接給那位神明出個難題?於是他拿出徽章,按照祭司傳授的,唸誦了一套對神明的讚美詩。等到讚美詩結束的時候,他就向着神明提出了一個要求。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要求,就是要求解決他面對的那個小小難題,也就是關於加爾和陸五見面爽約的事情。這不是大問題,但是可能對他的名譽和信用造成一定的打擊。他已經想的很清楚了,這是一個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陸五現在小命要緊,怎麼可能還去見加爾?但是既然神明沒有完成他的禱告,沒有滿足一個信徒小小的期待,那麼,他拋棄神明也就理所當然了,不是嗎?
他念出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立刻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