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和他有過不快？”
副主任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對方不過二十多歲，一身西裝筆挺打扮的也算得上得體。但是他的眉宇之間卻自然的流露出一種屬於浪蕩公子的輕浮味道。當然事實上也很難說清楚這種氣質是好是壞，畢竟在這個年代，有些女人就喜歡這種調調。但不管怎麼說，男人，特別是他這種職場男人，對於這種氣質卻是一點都不喜歡的。
比起來，那個滿身市儈氣的任健還好一點。
當然了，這些也就是心頭想想而已，至少他不會在臉上露出來。
李平復倒是沒有察覺對方的想法，他真正詫異的在於有人對陸五感興趣。雖然上一次，被人弄得有點下不來臺，但是歸根結底，他心裡從來沒有把自己和陸五那種人相提並論過。
沒錯，他們確實漂亮的贏了一把，似乎得到了和外國資金合作的機會。但這隻能說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人家愣是事先和那個家族的成員結識——從這一點來說確實做的不錯。比起來，其他人，包括李平復自己，在這方面的用工顯然不夠。
這一把輸，李平復認爲是自己決心不夠。說白了，他們這些產業規模較大的企業，對外國資金那是騎驢看馬坐二望一的心態。和外國人合作當然好，不行的話，還有其他途徑，並沒有必要一根樹上吊死了。事實上，如果對方的條件太過於苛刻的話（這是常有的），哪怕合作機會落在他們身上，他們也不一定會答應呢。
一方是猶猶豫豫，另外一方則孤注一擲不惜一切，以小勝大以弱勝強倒也合理。
所以陸五這一局贏了，然而那又如何？此外這種合作下，真當外國人是傻的？相反，不見兔子不撒鷹，甚至提出像絞索一樣苛刻的條件纔是常規好吧。說不定辛辛苦苦，到頭來全給外國人打工去了呢。
所以雖然覺得心有不甘，李平復卻也沒太久放在心上。他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幹，至少這種事情還不至於讓他忘記一切。認爲富二代就會驕橫跋扈，吃了點小虧就不依不饒要打要殺的，要麼年紀尚小不懂事，要麼爹媽沒教養好，要麼是喝醉了酒神智不清醒。但是當代中國的現實情況卻是相反的：通常來說，有錢人家的小孩獲得的教育反而是最強的。同樣，喝醉了酒，就算是老闆的強硬命令，部下也會選擇不聽從。
事實上，哪怕是飛揚跋扈睚眥必報的富二代，也需要大量空閒時間以及一羣閒着沒事幹整體瞎混的狐朋狗友纔能有進行報復的行動力。而像李平復這樣，老老實實進入家族企業學習經營之道的人，哪怕肚子裡想要殺人放火，至少手裡還缺乏殺人放火的能力。
“勉強算是吧。”李平復回答。同時好奇的看着對方。這麼一個不速之客上門，讓人有些意外。但是偏偏對方卻是七拐八拐的找到相關熟人介紹的，讓他不得不見。
生意場上常常有這種沒什麼價值但是又不得不去見一面的人，所謂“應酬”一詞真的就是對這種情況的最佳詮釋。
李平復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陸五在學校裡給他告黑狀的事情。當然他不會說自己有沒有做，而是強調這種背後告狀捅刀子是極其無恥，被人唾棄的小人行徑。
“李先生，您對他……個人有什麼看法？”
李平復當然沒有什麼看法。事實上，陸五是班上同學中很不起眼的一個。如果沒有那件告狀的事情，或許他們彼此就是那種彼此之間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存在（除了他們意外的上了同一個大學就讀同一個班），最多也不過是同學聚會上彼此說幾句話，敬幾杯酒程度的關係。當然了，如果陸五有機會來他家這邊求職，他倒是不吝幫點忙什麼的。
但是經過那次事情之後，雙方的關係就全完了。但不管怎麼說，李平復也對陸五留下了深刻印象。當然了，經過上一次那個酒會之後，印象更加深了。
他當然不會說陸五的好話。畢竟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商場的鍛鍊，李平復多多少少增加了一些察言觀色的本事。他看得出來，這個閃爍其詞，不知來意的什麼什麼副主任，估計沒對陸五抱有什麼好感。所以他也很自然的用最刻薄的態度把陸五描述了一次。上一次商場競爭什麼的不好說，但是把之前那一次兩個人賭博鬥氣的事情都說了。當然了，他隱去了自己想讓陸五生活費輸光然後不體面的讓同學湊車票錢返鄉的打算，只說對方的那種大膽和貪奸狡狠，那種面不改色當面說謊的心理素質，在他嘴裡，陸五就是一個天生的出千和耍詐的騙子，而且遲早會出事的那一種。
“……他心理素質極好？”
“確實如此。”李平復就算是再不甘心他也要承認一下陸五那一場賭博真的表演的很出色。那一天如果陸五賭輸了，他估計連回家的車票和飯錢都要其他人湊錢來買了——每個人都知道那是一種極其丟臉的下場。如他們這樣的年輕人，簡直比死了還難受。但是呢，在那種心理壓力之下，陸五臉上居然沒有露出任何跡象來（李平復可不會承認是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到家），這確實證明了陸五過硬的心理素質。
陳副主任知道自己又把拼圖完成了一塊。所以陸五一開始就應該和那個……走私，不，應該叫做不知名集團有所接觸。但是他一直動搖，下不了決心。直到他最後找不到工作，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可以明白了
“那麼，你說你上次見過他，那他身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自然有。當然了，這個特別的人不是任健——他們兩個臭味相投的傢伙讀書時候就混在一起，算不上特別的人——而是那個陌生的大洋馬，好像叫做琥珀？
雖然當時是琥珀、陸五、任健在一起，但是從三個人的距離、態勢以及微妙的肢體語言，任何人都能看出，琥珀和陸五是一對。任健只是一個湊數的。
他其實之前就有了一點耳聞，據說陸五找了一個外國女朋友。但是呢，這也沒啥大不了的。定居在W市的外國人，數量也頗爲不少，沒有幾萬也有幾千。這種基數下，涉外婚姻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了。更別說還不是婚姻，只是男女朋友呢。一定要說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尋常的話，那就是陸五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莫非是女朋友倒貼上門？
雖然只是見了一面，但李平復要承認，琥珀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怎麼說呢，她長得非常符合東方人的審美。有着火辣身材，又有着精緻漂亮的五官——當琥珀和陸五站在一起的時候，真心給人一種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慨。
李平復那天也帶着美女去的，但是和琥珀站在一起，就被完全比下去了。也許面孔氣質等方面還能用“人各有愛”來自我安慰一下，但是身材方面差別那就是一目瞭然的。沒辦法，在這個方面，東方人先天就居於劣勢。科學家早就用無可置辯的科學事實指出，以現代人的審美來說，黑人女性的身材是最好的，歐美人種次之，東方人是最差的。
“一個……外國女人？”
“應該是混血兒，”李平復認真的回憶着。“有着非常少見的銀髮紫眼……很漂亮的那一種。”可惜是陸五的女朋友。雖然李平復對陸五遠談不上善意，但是他一方面不缺女朋友，另外一方面也不是見色忘命的色鬼，最重要的是，他雖然是個富二代，卻不是富到了擁有三輩子花不光的遺產，人生無需努力可以整日吃飽了撐着沒事幹整天有空挖人牆角的那一種富二代。嗯，說句不客氣的話，他目前的檔次也就是包包嫩模，騙騙女學生，泡泡秘書，就連包小明星都吃力，更別說大明星了。
再說在這個年代，在這個國家，五年之前富豪榜前十，風風光光；五年之後獄中人排隊，悽悽慘慘，諸如此類的例子不要太多。哪怕富二代也需要奮力，不能坐着吃老本啊。
“很漂亮？”
“很漂亮……”想起琥珀，李平復忍不住回答道。“簡直算絕色美女了。”
這個年頭，叫別人一聲“美女”絲毫不算什麼，大街上的“美女”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但是在美女前面加上“絕色”兩個字，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陳副主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事情確實有，中國還有賣油郎獨佔花魁呢。但是呢，現實中碰到這種事情的機率，那絕對是可以忽略不計的。簡直就是走路上遇到天空下鈔票啊。
陳副主任幾乎是立刻敏銳的察覺到這事情的關鍵之處。
混血兒……外國人……外國勢力嗎？
如此一來的話，原先的疑問似乎就被直接解答了。沒錯，國內，至少是在W市範圍內，可能真的找不到那種走私集團。但是將眼光放到世界範圍，那其實也真心不算什麼。
前幾年還有新聞報道，南美的那些走私集團購買了二手潛水艇來走私毒品呢。區區一支打撈隊伍又算什麼呢？
可是外國勢力的話……陸五怎麼扯上上的呢？要說就在他考公務員失敗，然後轉眼就被人看上，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等等，剛纔李平復說的……
陸五是一個擁有很強心理素質的人？
一個人對自己朋友的批評，通常是可以相信的，但對朋友的誇獎就不一定準確了；同理，對敵人的誇獎是可以想象的，對敵人的貶低就不值得相信了。如果李平復對陸五這方面誇獎，那應該是真的吧？
一個心理素質特別強的年輕人……所謂心理素質特別強，通常來說就是處變不驚。要知道，普通人在面臨例如火災地震恐怖襲擊之類突發意外的時候，是極難保持正常的理智和思維能力的。但是反過來說，突發意外的時候偏偏又是最需要理智和思維能力的。所以心理素質一直是很多人推崇的一種基本能力。
所以，他可能早就被看上了，只是畢業之後才最終做出選擇嗎？
在他心裡，最後一個拼圖的缺口現在也藉着李平復的話而填補上了。陸五形象已經相當清晰而鮮明。當然依然有一些細節的部分無法填補，但是那些估計就涉及個人隱私，除非當面詢問本人，否則應該基本上不可能查清楚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是無所謂的。
就算李平復也察覺到客人那種心不在焉的樣子。雙方又客套了幾句，對方果然就告辭了。
陳副主任走出門，就在過道的時候就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嗯……是我，你那邊怎麼樣？哦，找不出漏洞來啊！嗯，我知道了，謝了。”
這種針對某某企業的突擊審計督查什麼的，在國內算是常見現象。要麼是目標漏出一定的馬腳了，要麼純粹是隨機被抽到的。通常來說，只要肯查，放大鏡下無完人，多多少少的毛病總是有一些。如果查不出來，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做好了針對性的準備。
一個所有人一致公認賠錢的鋼鐵廠，居然做好了備查的準備？有意思。
不過陳副主任並不在意這件事情，對他來說，一切都結束了。下面的事情就是交給大佬去處理了……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拿出了自己的本子。
還有最後一個調查對象，雖然說可有可無，但還是去看看比較合適。嗯，這個對象比較簡單，是陸五的住處街道的派出所。需要找所長副所長之類溝通一下，瞭解一下有無異狀。
他拿出通訊錄，沒費太多的力氣就找到了社區派出所的所長——李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