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倉室內部一樣,外面的過道上也都是燈火不滅的。在現代的電燈面前,黑暗無所遁形。
一個身影正站在窗外。
不是穿着藍色制服,長年保持着債主臉色的管教,而是一個紅裙曳地,體態妖嬈,膚如凝脂的女人。
女人畫着淡妝,下身是一條長裙,上身穿一件蓬鬆的毛皮外套。衆所周知,這種穿戴極能掩飾體型,是胖是瘦,身材是不是有料,本來是很難看出來的。但是,這一次卻是例外。這穿戴,顯然是經過精心選擇的,在裙子和外套的接縫處,或者說在她腰部,卻正好露出一小節,將那盈盈細腰展露着一覽無遺。
如果再來點音樂聲,邊上的燈光再搖曳昏暗一點,簡直會讓人覺得這應該是一個豪門夜總會纔對。
可惜這裡不是夜總會,而是看守所。所以這個女人和周圍環境過分不協調了。
看到陸五出現,女人衝着這邊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朱……華?”出現在陸五面前的正是冥月術士。兩個人的關係……嗯,怎麼說呢,雖然理論上是敵對的,但事實上卻沒什麼敵意。之前在瓦歌的時候(也就是在凱查哥亞特的地下城裡),朱華可以說幫了陸五一個大忙。後來在崑崙山的時候,兩個人更是被困在同一個雪窟窿下方。
就算是陸五,也一時說不清楚兩個人到底算什麼關係。亦敵亦友?當然話要說回來,如果朱華突然變臉了要殺自己,陸五也是半點也不驚訝的。
如果說陸五此刻心裡不驚訝,那絕對是騙人的。雖然說剛纔高手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心裡是犯嘀咕的。在地球上找個保鏢的話真的很難,哪怕是J那樣的職業高手,擺明車馬的對抗,還不如他手上的魔力戒指呢。
而且,哪怕是J戴上魔力戒指,在看守所這個特定的環境下,他能起多少保護作用卻也真心很難講。說到底,魔力戒指不是萬能的。它終究只有術士的一部分力量。按照琥珀的話來說,再弱小的第四律術士都比魔力戒指強。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總督大人。”朱華微微一笑。她的打扮,她的衣着,還有她的神情,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一個異域穿越者了。就算是知根知底的陸五,也找不出她和普通人的區別,更別說普通人了。從這一點來說,術士們想要潛伏在地球上,真的是太過於容易的事情。
“你……怎麼來的?”就算看守所不是什麼軍事禁區,但是怎麼說這也是晚上啊。晚上的話不可能容許見客吧?更別說朱華是獨自一人,身邊並沒有管教陪同。就算是白癡也能察覺到不對頭。
當然,提出這個問題的瞬間,陸五就知道自己錯了。術士想要來的話,哪怕是看守所或者監獄之類的地方也擋不住。
琥珀因爲精神體,所以天然具有隱形虛化之類的能力。其他的術士們不具備這種能力,但是他們同樣可以隱身——只要擁有第六律的魔力就有這種能力。詳盡的來說,那其實不是隱身能力,因爲術士們並沒有扭曲光線也沒有變成透明,而是他們能夠在其他人的思維裡,抹去自身的存在。
他明明就在那裡,但是你的大腦就會忽略掉他。要形容的話,那就是他無法被感知。
陸五親身經歷過,所以很明白,這種能力某種意義上比普通概念上的“隱身”更加強大一些。通常概念上的“隱身”其實可以被多種方法很容易的破解,而術士們這種隱身對付起來則要難很多。
當然了,不管是哪種隱身方式,想要進入看守所都是很容易的事情。地球上不管什麼地方,都沒有對抗超自然能力的措施。哪怕是看守所、監獄乃至於更加戒備森嚴的軍事禁地,一個人要是能隱形的話,照樣想進來就進來。
“大門口進來的唄。”朱華盯着陸五的面孔,嫣然一笑。“說句實話,我真的有些意外。”
陸五從震驚之中恢復過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緊張。
雖然說雙方有上一次雪下同舟共濟的舊情,但是現在可是完全不一樣。不得不承認,雖然陸五不願意去考慮這一點,但是他的經歷讓他真正意義上明白了術士的可怕。
就算是高手,或者凱查哥亞特那樣的存在,對於術士們也都有着深深的忌憚,甚至已經不只是忌憚,而是憎惡和畏懼——高手很多次向陸五明確的強調過術士們是“可惡的海盜”。也許陸五和琥珀因爲長期相處所以對琥珀個人沒有特別感覺,但是實際上卻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被這種觀念所影響。
在雪層之下遇到一個重傷瀕死的術士是一回事,在這種地方遇到一個狀態良好的術士則是另外一回事。這意味着陸五的生命取決於對方的態度。
如果朱華想要殺他,陸五相信自己絕不可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如果這件事情是高手牽頭的話,那麼陸五確定應該是有一定把握的,不,是有極大把握纔可能的。
他定了定神,又看了看身後。
也許是他剛纔的動作確實比較輕巧,又或者選了一個合適的時候,也可能是朱華搞的。總之此時此刻別說睡覺的鼾聲連天,負責值班的都低頭打盹呢。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陸五這麼悄悄的起來,走到了門口邊上。
“你是凱查哥亞特的信徒嗎?”朱華上前一步,問道。
“不,不是。”陸五回答。他現在已經知道術士們極其敏銳。通常的情況下,能不說話還是儘量不要說謊比較好。
“那麼你對凱查哥亞特很重要。”朱華說道。“真的有點超乎意料之外的呢。沒想到輝月術士和凱查哥亞特都同時把主意打到你的頭上……嗯……其實想想也算是正常的吧。畢竟不管輝月術士還是凱查哥亞特都不是真正的盟友,同牀異夢也是常態。我猜,如果沒有你,凱查哥亞特的力量就不能存在於這個世界,對吧?怎麼說這也是跨越兩個世界的事情,就算是凱查哥亞特那樣的存在,也應該很難維持在兩個世界的力量纔對。”
陸五點點頭。雖然事實真相可能和朱華猜測的大相庭徑,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原來覺得你對輝月陣營忠心耿耿,現在看來,也不是那樣子嘛。”朱華饒有興趣的看着陸五。“不過……現在不是時候。”她的目光透過窗口,看到了陸五身後的場面。“現在你也應該沒什麼危險吧?關於凱查哥亞特提出的建議,我們明天再談。”她輕輕的笑了一下。“你可以好好的考慮。”
……
早上剛剛結束早飯,管教就通知陸五有人要見他。
同時見家屬朋友的有好幾個,陸五隻是其中一個。只不過,其他幾個都是已經判刑的,而只有陸五是判刑之前。
陸五毫不意外的在規定的地方見到了朱華。這不是一次一般的見面,一位女管教就在邊上,顯然是旁聽這番對話的。
朱華依然是昨日裝扮,一臉笑容,顯然是完全沒有在乎身邊的女管教,彷彿就當她是透明的。陸五也注意到女管教的表情並不能用“嚴肅”來形容,而是更進一步,僵硬呆滯。
朱華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於是兩個人在桌子兩邊坐下來。
“我先問一句……你是怎麼得到允許的?”陸五看着朱華的對方。朱華其實外貌特徵非常接近中國人,一定要說不同的話,那只有眼睛了。她的眼睛是一種純粹的黑色,裡面沒有其他東西,就像一枚黑色的珍珠。
“咦,法律不是規定犯罪嫌疑人被關押進看守所,哪怕在判決之前,家屬也可以探視的嗎?只是需要經過辦案機關的同意罷了。”
“如果我沒弄錯,只要沒有特別重大的事由,一般不會被批准。”
“這個很簡單啦,”朱華再次笑了一下。“因爲我昨天知道今天上午會有幾個家屬來見面,於是我就混進來罷了。其實這根本不費力氣,只需要給他們一點暗示就夠了……話說,這個世界對於術士,幾乎就是不設防的。”
“爲什麼要等到今天呢?”
“當然是因爲那樣隔着鐵窗,缺乏說話的氣氛呀。”朱華說道。“而且其實沒那麼簡單,我們需要有絕對約束力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