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卡爾亞找到韋魯斯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部分的神智。
雖然殺戮的慾望尚未完全消退,但由於周圍可以被他屠戮的虛空蟲早就已經被屠戮殆盡,韋魯斯終究還是清醒了一些。
至少在見到卡爾亞的時候,他並未第一時間發起攻擊——他只是安安靜靜地拄着長弓站在黑暗之中,沉默地一言不發。
彷彿是卡爾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那時候的韋魯斯就是一個“特招生”,和那些在專業賽道上卷出來的飛昇者不同,他連進入恕瑞瑪大學靠的都是自己在軍隊之中服役時的功勳,以及一手堪稱出神入化的箭術。
所以,在卡爾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一副模樣,沉默地孤獨地站在遠離人羣的地方。
這和她的姐姐瓦里伊娃完全相反,任何認識他們兩個的人都很難接受,待人有禮、八面玲瓏的瓦里伊娃,居然和永遠沉默地尋找着角落的韋魯斯是一母同胞。
而造成二人之間差異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們完全不同的生長環境——從小就表現出很好的做題家天賦的瓦里伊娃是家裡主要的培養對象,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那種。
韋魯斯則是被無奈淘汰的那個,在有着完整晉級路線的恕瑞瑪,韋魯斯註定在學習魔法的賽道上沒有天賦,所以在結束了基礎教育之後,就前去參軍了。
沒人能想到,這對兄妹最後在恕瑞瑪大學重逢了,一個硬生生捲上來,一個靠着軍功進來培訓。
而且,即使是在因爲軍功而取得進修資格的人之中,韋魯斯也是非常特殊的人——他很年輕,而且真的能學進去。
對於大部分因爲軍功而進入恕瑞瑪大學的人來說,他們來到這裡要麼是爲了履歷,要麼是爲了獲取飛昇的資格,很少有人會和韋魯斯一樣,實心眼地在這裡學習魔法。
也正是因爲韋魯斯的這種實心眼,才讓他的天賦得到了發掘,事實證明,他不是沒有天賦,而是他的天賦實在是太偏了,枯萎和腐敗的力量實在是有點過於陰間了,一般是沒人願意研究的,如果不是有機會來到恕瑞瑪大學,或許韋魯斯真的沒有什麼機會獲得枯萎之力。
現在,在陰暗的地下空腔內,在無數虛空蟲堆積的屍體旁,卡爾亞再次見到了韋魯斯。
“還好麼,小子?”卡爾亞摘下面具,“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要不要給你講個笑話?”
韋魯斯有些呆滯地看着面前的卡爾亞老師。
他不知道這是真實還是幻覺。
又或者,自己終於在無數年的痛苦之後,迎來了真正的終結,卡爾亞老師真的成爲了死神、前來接引自己了。
但不管是因爲哪個原因,韋魯斯都選擇了輕輕點頭。
“別講得太冷,我不喜歡諧音梗。”
聽韋魯斯這麼說,卡爾亞先笑了。
“從前有一個學生,他爲了證明沙蜥是用腳聽見聲音的,就做了個實驗——”
“切斷沙蜥的腿,再敲響鈴鐺,它就不跑了,卡爾亞老師,這個笑話哪怕對一個三千歲的人來說,也有點太老掉牙了。”
“不,他在上一個方案被否定了之後,選擇將沙蜥的腿安裝到蛇的身上,看它會不會聽見鈴聲之後跑。”
韋魯斯眨了眨眼睛,並沒有明白這個冷笑話的笑點在哪。
“瓦里伊娃就是這麼做的。”卡爾亞嘆了口氣,“並不是只有宗教才能對抗宗教。”
韋魯斯看了一眼卡爾亞,然後輕輕搖頭。
“走吧,你應該也恢復過來了吧?”卡爾亞向他招了招手,“跟我一起出去吧!”
“卡爾亞老師,你褪去了不朽。”韋魯斯並未第一時間起身跟隨卡爾亞離開,而是彷彿發現了什麼神奇的事情一樣,“怎麼做到的?”
“放棄力量。”卡爾亞言簡意賅,“將一切都剝離,包括力量,然後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漸漸老去。”
“我也可以嗎?”
“應該可以,但不推薦現在。”卡爾亞聳了聳肩,“巨神峰上那些傢伙可不怎麼好說話,想要再騙一個傻子幫忙,可能難度有點大。”
“那我應該怎麼做?”
“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的話,我會帶你去見亞托克斯。”卡爾亞戴上了面具,“不朽之人還是待在不死之地更好一些。”
韋魯斯顯然並不知道什麼是不死之地,在他的印象裡,亞托克斯是第一批離開恕瑞瑪的人,聽說他去了卡瑪維亞,然後就漸漸沒了消息——很多暗裔都這樣,有的被狡猾的星靈徹底封印了,有的則是因爲某些原因失去了不朽,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而聽卡爾亞的意思,似乎他已經見過了亞托克斯,並認爲他現在所處的不死之地更適合暗裔?
不過,韋魯斯願意去看看。
太陽神教這邊的事情,他已經搞砸了,不出意外的話,須宇炎應該已經喚醒下一位教宗了吧?
……………………
韋魯斯的猜測沒錯。
就在卡爾亞找到他的時候,烈陽和皎月最終實現了世紀大和解。
然後,在拉霍拉克、皎月戰士和德瑪西亞軍的全面圍攻下,對於太陽神教心存疑慮的納施拉美終於陷落。
拒絕了須宇炎幫助的港務總督布萊克在城破之日,乘船前往卡爾杜佳避難。
這種情況下,須宇炎只能無奈地帶着太陽神教的卡亞威亞精銳從城東突圍,在付出了不算慘重的代價之後,進入了荒丘山脈。
接下來他必須去提前喚醒瓦里伊娃了,現在恕瑞瑪的局勢似乎有點不對勁起來了。
過去一直在爭奪信徒的巨神,現在卻展現出了不正常的團結,這可不是什麼正常情況。
而作爲應對,理論上說,暗裔們也應該團結在一起了纔對——巨神和暗裔之間的矛盾,在恕瑞瑪帝國崩潰之後,已經成爲了恕瑞瑪大陸最根本的矛盾所在。
所以,正是基於以上判斷,須宇炎認爲必須喚醒瓦里伊娃,她是暗裔之中比較清醒、比較有頭腦的一個,後續要如何對待艾卡西亞、對待以緒塔爾,這些都需要她來拿主意才行!
至於韋魯斯……
倒不是說須宇炎想要放棄戰友,實在是事情要有個輕重緩急,韋魯斯瘋了就瘋了,反正他是不朽的。
顯然,須宇炎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韋魯斯此時已經被卡爾亞找到並帶走了。
而隨着須宇炎的撤退,整個納施拉美終於完全被德瑪西亞控制了。
爲了彰顯德瑪西亞帝國和邪惡的諾克薩斯帝國的不同,在佔領了納施拉美之後,嘉文四世並未下令改旗易幟,而是允許納施拉美依舊保持獨立,甚至可以自己內部再推舉一位港務總督出來,似乎德瑪西亞人興兵一趟,爲的就是推翻布萊克的邪惡統治一樣。
然而,如果換個角度的話,相較於諾克薩斯人爲了拓土開疆和當地人合作,德瑪西亞給納施拉美帶來的影響可能更大——他們接收了納施拉美的港口,重建了被毀滅的烈陽教派神廟,並在城市中心樹立起了一座巨型的、用以紀念世紀大和解的紀念碑。
而作爲代價,不少被納施拉美保存至今的、用以cosplay恕瑞瑪帝國的古建築被拆除,雖然嘉文四世表面上說的是納施拉美人自己決定納施拉美的命運,但在納施拉美推選出一個靠譜的背鍋俠之前,他就已經先一步決定了納施拉美的命運。
不僅如此,在納施拉美的城外,嘉文四世還專門劃分出了一片軍事區,並再次駐紮了一支軍隊。
名義上說,這支軍隊的責任是“緝捕沙盜”。
但實際上,在祖瑞塔以北,能有個錘子的沙盜?
恕瑞瑪現在沙盜的確不少,但大部分沙盜都活動在相對偏僻的地方,是有腦子多不好的沙盜,纔會跑到納施拉美周圍劫掠?
納施拉美可是以商業立邦的城市,敢幹擾納施拉美的商業活動,納施拉美是真的會派人清繳的——別看納施拉美打不過德瑪西亞,但收拾沙盜卻還是可以的!
所以,駐紮軍隊清理沙盜這種事情,看看就行了。
不誇張地說,諾克薩斯人來到納施拉美、佔領納施拉美之後,只是將納施拉美當做了拓土開疆的基地,當做了錢袋子,對於納施拉美原本的秩序雖然有所改變,但大體上還是以和當地人合作爲主。
但德瑪西亞人來了之後,雖然納施拉美還是獨立的城邦,但不出預料的話,它很快就會成爲德瑪西亞在北恕瑞瑪繼烏澤里斯之後的第二個商業中心。
藉助着納施拉美的轉運,德瑪西亞的大宗糧食很有可能和庫莽格拉、卡爾杜佳的糧食展開直接的競爭。
站在嘉文四世的角度上,這次殺雞儆猴式的露肌肉堪稱完美。
事實證明,在精銳的德瑪西亞戰士面前,哪怕是過去敢悍然出兵的納施拉美也不是對手。
而且,有皇帝的仲裁,烈陽教派和皎月教派還完成了世紀大和解,烈陽教派的長老和皎月教派的長老一致認爲,曾經攀登過巨神峰的嘉文四世,是那個“能代表日月光輝的人”。
那麼,問題來了。
太陽和月亮什麼時候纔會同時出現呢?
烈陽教派和皎月教派給出的答案是“暮光彌散之際”。
雖然不少人心中都很好奇,爲什麼不是晨曦微亮時刻,但嘉文四世卻欣然接受了烈陽教派和皎月教派的讚美,在自己“德瑪西亞帝國皇帝”的尊號之後,加上了一條“暮光之主”。
而作爲回報,嘉文四世也允許了皎月教派和烈陽教派進入德瑪西亞傳教——這次的戰鬥又創造出了一批新的軍事貴族,嘉文四世又需要引入一點宗教的力量來平衡了。
……………………
在納施拉美處理政務花了嘉文四世快一個月的時間。
終於搞定了納施拉美的新秩序之後,他終於帶着大部隊,乘船班師回國。
當大軍在雄都港口登陸的時候,德瑪西亞雄都似乎再一次變成了歡慶的海洋,偉大的皇帝陛下再一次守護了帝國的榮光,再一次證明了德瑪西亞的光榮和偉大!
然而,如果嘉文四世能離開雄都、去德瑪西亞別的地方,去鄉下、去田間、去邊陲、去林間,那他就會發現,和上一次託比西亞戰役勝利之後的舉國歡騰不同,這一次當他得勝而歸的時候,哪怕雄都的歡慶變得更加盛大,但更多的德瑪西亞人卻有些麻木了。
對於他們來說,德瑪西亞的確獲得了一些勝利。
但這些勝利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
截止目前爲止,恕瑞瑪貿易所收穫的鉅額利潤,幾乎完全被貴族和皇室攫取走了,他們的手抓得實在是太緊了,以至於幾乎沒有任何一點流入民間。
在過去的十年裡,看起來德瑪西亞的國力正在蒸蒸日上,但對德瑪西亞的平民來說,他們能感知到的卻只有通貨膨脹物價一路上漲、無法參軍失去上升通道、領主老爺的地租瘋狂上漲……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會因爲帝國的勝利而歡欣、而與有榮焉。
但現在麼……
越來越多的人已經發現,原來帝國的榮光是貴族的榮光,而且只是貴族的榮光。
在過去,平民還能通過搏一搏性命,讓自己或自己的孩子成爲新貴族。
但現在,隨着各地領主停止了徵兵,隨着物價的不斷上漲,平民沒法參軍,也沒法靠着攢錢的方式給孩子提供參軍的條件……
這種情況下,不管誰都會心生不滿。
也就是德瑪西亞本身是主要的糧食生產國,大家至少還能吃上飯,否則再這樣折騰下去,恐怕那就已經不僅是“心生不滿”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這個微妙的時候,還沒等雄都的歡慶儀式全部結束,一場全新的風暴就席捲了德瑪西亞。
乘船前往卡爾杜佳避難的納施拉美前任港務總督布萊克,在遠離了戰場之後,很快發揮出了自己的政治手腕,他成功地說服了卡爾杜佳的港務總督,正式和德瑪西亞展開了以糧食貿易爲主的大宗商品價格戰。
爲什麼我坐着的時候腰沒有那麼疼,躺下休息時間長了反而腰疼?
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