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慧強硬地拒絕了之後,王明從護士長窗口回到電視機前,發泄似地掀了一下木製沙發,憤怒地坐了下來,呼吸粗重,在他前上方,電視機關閉着,倒映出他的模樣。n∈,
就這樣了,所有觀衆都這樣想着。
面對制度的力量,個人的努力實在微不足道。
但是即使知道是這樣的,他們的心裡還是憋得慌。
“很有深度了,”
葉琳也認爲就到此爲止了,她實在想不通還有什麼方法來反抗這一切,這種無力感就像現實世界一樣沉重地壓在她的心頭。
這就是現實。
但是王明,或者說杜安這位導演絕不願意就這樣算了。
瘋人院內播放起了悠揚的音樂聲,王明擡頭看着電視上自己的倒映,似乎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表情柔和下來。
“孫繼海,”
他坐正了身子,“孫繼海斷下了球!”
“孫繼海斷下了球,帶球跑動了十米,他張望了一下,把球傳了出去!”
王明盯着黑漆漆的電視大聲叫嚷起來:“足球貼着草皮橫飛了二十米,直接到了李鐵腳下!”
本來被趕進浴室的馬尼被他的叫喊聲吸引,走了出來,隨後是費庸,熊繼剛,他們一個個都走了出來,圍過來。
“李鐵帶球突進,哥斯達黎加10號隊員衝了過來,李鐵做了一個向左突破的假動作,對方沒有上當,李鐵又向右突破。對方出腳了。這個球被破壞了……但是沒關係。郝海東從前場撤了下來,他拿到了這個球!郝海東拿到了球,哥斯達黎加有麻煩了!”
所有人都圍在王明身邊,全神貫注地看着黑漆漆的電視機,彷彿上面真的正在直播世界盃。
“郝海東帶球突進,對方16號上來了,郝海東突破、虛晃,一個完美的踩單車。他過了哥斯達黎加的16號,對方危險了!”
“郝海東啓動了,他的速度太快了,沒有人可以跟上!楊晨也在往前跑,哥斯達黎加開始整體後撤,防線收緊,兩個人衝了過來,他們想要包死郝海東!”
“郝海東出腳了,傳球!漂亮的長傳,楊晨對於落點的預判很準確。他接到了球,哥斯達黎加的後衛示意裁判這球越位。裁判沒有吹哨,沒有越位!現在楊晨單刀,直面哥斯達黎加守門員,哥斯達黎加危險了!守門員主動出擊了!但是他在草地上摔了個狗啃泥,什麼都沒有撲到,楊晨人球分過,過了守門員,現在他的面前只有空門了!楊晨起腳,推了一下,球滾進了球網,球進了!”
王明瘋狂地歡呼起來,“球進了!中國隊得分了!一比零領先!”
“啊啊啊!”
其他人也都被他感染,歡呼起來,又蹦又跳,還有人跳到了木製沙發上揮舞着手臂,現場就像是開一場狂歡舞會一樣。
觀衆們怔怔地看着,不知爲何,有人的眼眶溼潤,蒸騰霧氣。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銀幕中的這個人也沒有絕望,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抗爭。
“你可以消滅我,但是無法打敗我。”
葉琳想到了這句話,她的眼眶也已經溼潤,從隨身的包裡抽出紙巾來狠狠擤了下鼻涕。
這是屬於硬漢的浪漫。
“經典。”
樂城毅輕嘆。
這個鏡頭絕對會成爲經典,被人永遠銘刻於心。
和以往文藝片中提出黑暗的命題卻無力解決,只能讓觀衆看着那些黑暗面深深糾結所不同,《飛越瘋人院》用它的方式表明,即使有些東西再黑暗,我們也不應該失去抗爭的勇氣。從立意上,已經秒殺了無數無能爲力甚或無病呻吟的文藝片。
影片繼續進行着。
院方認爲王明表現得不像是個精神病人,但是在聯合會審中王明的表現確實又有些像是精神病了,於是他們只能讓王明繼續在瘋人院裡呆下去。
但是王明始終是個不安分的傢伙,他在瘋人院的一次例行出外放風的過程中,利用巴特的幫助偷偷爬出了瘋人院,開走了瘋人院的巴士,把自己的那些病友們帶到了海邊、出海釣魚,他甚至還抽空把自己的姘頭給帶了過來。
觀衆們都看得興致高昂:這太瘋狂了!
王明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的方式挑戰瘋人院的秩序,並且戰勝它們:他帶着自己的病友們出海釣魚,並順利把他們帶了回來,還釣到了好幾條大魚;他帶着瘋子們組成的籃球隊,戰勝了保安們組成的籃球隊;他用自己的抗爭行爲喚起了病友們的抗爭意識——史威開始意識到這些醫護人員不能這樣對待他,他在座談會上開始要求自己的權利。
他成功喚醒了這座瘋人院中那些渾渾噩噩的人們。
這部分是杜安拍得最開心的,也是觀衆們看得最爽的,他們在心中呼喚着:就這樣下去吧,一直勝利下去,然後帶着這些病友們飛越這座瘋人院!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
王明因爲自己一次次的抗爭行爲,終於受到了制裁:他和巴特、史威一起被送進了內院,在這裡,他發現了又聾又啞的巴特原來一直是在裝聾作啞,而他也因爲自己的行爲受到了懲罰——電擊治療。
他像是一隻待宰的牲畜被五花大綁在了牀上,身邊至少有四個人在按着他,護士還給他上了嚼子,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模樣更像是一隻牲畜了。
電療開始,一陣高壓電流擊打在他的太陽穴上,剛纔還在哼着歌的王明瞬間因爲充血而滿臉通紅,雙眼緊閉表情猙獰扭曲,身體劇烈地掙扎着,整個人想要從牀上彈起來,但是因爲周圍有好幾個人按着他,卻無法做到。
這裡杜安給了一個大特寫,將王明的痛苦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因爲痛苦,嘴裡又塞着嚼子,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不停地喘着粗氣,從喉嚨眼裡往外迸聲音,面容因爲劇烈的痛苦而扭曲成一團,眉頭緊凝成一個“川”字。
“非常棒,影帝級的表演。”
杜安毫不吝嗇地給了身邊的賈宏生一個誇獎。
這表演實在太逼真了。
賈宏生則是道:“我有過這樣的經歷。”
他曾經在瘋人院的時候也是一個不安分的主兒,雖然不像片中的王明這麼誇張,但是也沒少挑過刺,因此也被這樣電擊治療過。也是多虧那段經歷實在太過難忘,他才能把這段戲演得這麼逼真。
“他們不會真的電他了吧?”
有觀衆抱着這樣的疑問,還有的觀衆則不忍心看了,別過頭去——這太殘忍了。
樂城毅則是一邊感嘆於賈宏生這位老牌演員的天才演技,一邊聯想到了現實社會中的某些事:隨着網絡的興起,網癮這個名詞也隨之產生,尤其是在網絡發展越來越快的現在,這個詞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一般和未成年人聯繫在一起。
很多家長都對網癮深惡痛絕,而就在年前,一位曾經的精神病醫生成立了國內首家網癮戒除中心,裡面就有電療項目。這家網癮戒除中心生意非常紅火,甚至還上了央視節目,作爲正面典型來表揚,但同時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強烈反對,認爲這樣的做法是不人道的。
這位導演有沒有藉此對其進行抨擊的想法呢?
不過不管這位杜安導演有沒有此類的想法,他這鏡頭一出來,已經是站好了隊,明刀明槍地跟央視槓上了,而如此殘忍逼真的表演,無疑勝過千言萬語,是反對方最強有力的武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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