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海里的距離，對寂靜號來說，不過是轉瞬即至。
但當他們趕到了那艘船所在的位置時，看到的只是一艘已經人去船空的艦船。
茫茫大海，一切都消失無蹤，只有海浪泛起的白沫和空寂的海風。
在到達這裡之前，甲板上的記者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想要到前甲板來，卻被士兵們攔住了，這些記者雖然迷惑，但在大兵們禮貌但強硬的態度面前，也只能乖乖隱忍。
以他們的新聞敏感性，都敏銳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發生了。
他們想方設法，想要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兩個身穿動力外骨骼擋在過道的安保人員，讓他們無計可施，總不能跳到海里去游過去吧。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現在就是如此。
他們只能將手中的相機對準了前方停泊的那艘船，不過此時此刻，大家也都顧不上阻止他們了。
畢竟船上有很多的外國記者，恐怕不是簡單的手段，就能將新聞管控住的，既然無能爲力，那就放任自流吧。
慶中楊帶着幾個人登上了這艘運輸船，檢查了片刻，滿臉不甘和難以置信的神色回來了。
“沒有戰鬥痕跡，有和推進管等長的壓痕，推進管曾經在這裡，但已經被搬走了，船上沒有發生衝突。”趙高峰也跟着上去了，回來低聲對南冥彙報道。
“爲什麼？”慶中楊的神色掙扎而痛苦。
“沒關係，不就是幾根推進管嗎？我賠給你好了。”南冥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安慰被人搶去糖果的小朋友，倆人的年齡似乎一瞬間就顛倒了過來。
趙高峰在旁邊看得想笑，這位明明是正太，爲什麼一身大叔氣質？
有困難找冥叔，這種大叔口吻，到底是怎麼煉成的？
這一瞬間，慶中楊也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他搖頭道：“無論如何，這些推進管我都會追回來的！我只是在痛心……”
南冥分不清慶中楊到底在痛心什麼。是因爲推進管的失竊，還是因爲整艘船上沒有絲毫的反抗痕跡。
“一艘船，二十多個兵啊，都是我認識的好兵，爲什麼會背叛？”慶中楊無法理解地搖頭。似乎在確認了船上沒有反抗痕跡之後，他才真正覺得，這些人確實是背叛了。
但凡有一個人反抗了，他也不會這麼難受。
可爲什麼？
慶中楊無法理解。
“興城他怎麼會？組織上一直在培養他，只要再過一兩年，首長就把他放出去當艦長了，他爲什麼要背叛？”石步青更是無法理解。
石步青和這位負責押運的盧興城都是非常優秀的青年軍官，私下裡交好，兩個人都是以最優秀的艦長爲目標的男人。
當一個人全部的努力，都是爲了一個目標時。什麼能收買他？
這世界上幾乎沒有能收買他的東西。
可他還是背叛了。
“或者是他有什麼苦衷？”石步青提出了這個設想，然後立刻就被他自己否決了，“可是無論什麼樣的苦衷，都不能背叛啊！”
丁國成一直在關注這邊，此時也在喃喃低語一個問題：“爲什麼？”
老中青三代，三個男人，同時陷入了難言的疑惑和憤怒，他們都在問一個問題，爲什麼。
他們不知道爲什麼，可南冥知道爲什麼。
因爲煽動權限！
因爲這位叫做盧興城的軍官。以及船上的二十多名士兵，他們都不想去做，卻被煽動了，不得不去做。
這一刻。南冥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難言的怒氣，從他的內心深處升騰起來。
在這之前，他對煽動煽動權限的擁有者阿比小姐，或者說殺冥，並沒有太多的憤怒。
大家各爲其主，畢竟他也有可能是那位未來必定毀滅宇宙的男人——南冥大魔王。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怎麼也有那麼幾千萬幾億分之一的可能吧。
所以阿比對付他，他也無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擁有懶權限的他，對自己的權限擁有絕對的自信，不急不躁，以逸待勞。
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煽動權限，會給人帶來怎麼樣的傷害。
一個擁有自己的夢想，而也爲之奮鬥了二三十年的有爲青年，二十多個意志堅定，擁有無上的榮耀感和責任感的士兵，就因爲她的權限，而被迫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背叛者，失去了自己的榮耀，目標和責任，從此淪爲一個孤魂野鬼。
爲什麼？
沒有這個道理！
你要對付我，來啊，堂堂正正拿出你的本事來。
爲什麼要連累那麼多無辜？
南冥沒意識到他的雙重標準，在菲律賓的時候，他和阿比小姐的鬥法，也不知道連累了多少無辜，但那種時候，南冥有一種“非我族類”的疏離感，並沒有現在這種感同身受的憤怒與不甘。
南冥現在不爽，非常不爽。
南冥的怒火，必須有人承受。
風天佑湊了過來，對南冥道：“南總，無人機基本已經搜尋完畢了附近四十海里的距離，沒有任何可疑的船隻……”
“沒有？”南冥皺眉，“總不能上天飛了，入海……”
南冥猛然瞪大眼睛：“潛艇！”
就在此時，石步青也猛然一拍手掌：“他們肯定是轉移到了潛艇上！”
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聽到南冥和石步青同時做出了判斷，慶中楊卻有些絕望。
潛艇鑽入了海里，能發現它的東西就不多了，當潛艇以幾節的超低速度在水中航行時，其發出的噪音非常小，幾乎不可能被發現，而其設計和材料，也能讓它僞裝成海底的礁石甚至大型的鯨魚。
不過，慶中楊卻沒有亂了方寸。他立刻聯絡了幾個人，排查了一下所有的潛艇，然後對南冥道：“除了幾艘執行遠洋任務的潛艇之外，其他的都聯繫上了。應該不是我們的潛艇……”
如果再有一艘潛艇也背叛了，恐怕這將會是今年最大的災難，其影響甚至還超過推進管的失竊。
“不管是誰的潛艇，找到它。”南冥道。
慶中楊覺得南冥在說氣話，潛艇入海。要怎麼找到它們？
“是。”風天佑卻是興奮地舔了舔嘴脣，就像是嗅到了腥味的貓兒。
冥叔生氣了，後果很嚴重，有人要倒黴！
他伸手在自己的平板電腦上操作了一下，一架“呆頭鵝”正從遠方疾飛而來，打算迴歸船上的收納架，在接到了新的指令之後，它突然轉向，繞着寂靜號飛了一圈，然後噗通一聲。一頭扎入了水裡。
在視線所及範圍之內，十多架已經返航的“呆頭鵝”，幾乎都在做同樣的動作。
動作迅捷而簡練，甚至都沒有激起什麼水花，就像是海鳥扎入水中捕獵游魚。
一條青灰色的小魚正在海面上吞食浮游的藻類，突然之間衝入水中的白色大鳥差點把它嚇死，它一甩尾巴，像是一顆子彈一般竄了出去，連續游出去了好幾米，這纔回頭看了一眼。
然後它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已經消失在了遠方。
“這是怎麼了？出故障了？”後甲板上，記者們愣愣地看着那些無人機瘋了一般扎入了水中，有一個記者眼疾手快。手中大炮一般巨大的鏡頭快速拉近，在無人機深入水下之前，調整好了焦距，拍攝了一張圖片。
收斂雙翼的無人機，在涌動的水流推動之下，向深海之中潛去……
“這東西竟然是海空兩棲？”慶中楊都呆了。“誰設計的？”
風天佑抓抓腦袋，嘿嘿笑了。
雖然這是李雲聰設計的，但這個概念最初是他提出來的。
當初他的創業計劃，其實就是打算從海中無人機開始，又或者說，叫做無人船，或者水中智能機器人。
但一不小心之下，他的創業計劃變成了現在龐大的懶神船廠，但他還是沒有放棄這個想法，這次李雲聰設計新型無人機時，風天佑就將這個想法提了出來。
“這東西在水裡能遊多遠？續航能夠嗎？”慶中楊瞪大眼問道。
水中的阻力，和空中相比，可要大多了。
“第二代磁流體推進器，金屬氫製造的超強磁場達到了100T，只需要很微小的電流，就能讓海水快速噴涌。”風天佑道，“每架無人機可以在海中高速運行十海里左右，如果是低速運行，可以運行三十海里。”
這些無人機，同時運用了金屬氫的兩種超強大的特性——一種是極爲穩定的常溫超導體，可以在微小的線圈內製造高達100T的超強磁場——在懶神科技之前，人類創造出來的最強大的磁場也不過是100T，而且還是脈衝型的，只能存在一瞬間。
一種是超導體的“完全抗磁性”，可以將超強的磁場完全封閉在一個狹小的，比筆大不了多少的圓筒內，如若不然，這些無人機早就已經彼此吸附在一起，被龐大的磁力吸附成一堆鐵塊了。
“速度呢？”慶中楊問。
“極速接近100節，續航速度在60節。”風天佑道。
那一瞬間，慶中楊差點都把現在最重要的事忘記了，一把拽住了風天佑：“你們的無人機賣不賣？”
100節，在海里能比它速度更快的，就只有超空泡魚雷了，這東西，在水裡幾乎是無敵啊！
“賣，當然賣，不過不是現在。”風天佑哭笑不得，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好不好？
對啊，老子現在正爲了這些優秀子弟兵的背叛而黯然傷神，爲了磁流體推進管被竊而憤怒呢，現在沒時間考慮買無人機的事啊。
慶中楊情緒又低落下來，想到那些優秀的士兵，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其實，此時此刻，這些士兵都犧牲，說不定慶中楊的心情反而能更好一點。
如果他們犧牲了，還可以給他們以烈士名分，能想辦法照顧他們的家人，給他們以榮耀。
而現在，等待他們的是恥辱，是污點，是家人都羞於提起，乃至無法擡起頭來的黑暗歷史。
“其實，他們並不一定自己想要背叛。”南冥道。
“如果不是想要背叛又是什麼？”慶中楊苦笑搖頭，“不論任何理由，都不應該背叛。”
這是無法原諒的底線，誰碰線誰死。
南冥斟酌着自己的措辭，如果只有慶中楊在的話，他大可以稍稍透露一下關於權限的問題，這個世界上並不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擁有神奇的力量。
但是現在還有丁國成、石步青等人在。
“其實，前些天，我們生物與醫學研究所，在研究人類大腦時，找到了一些特殊的區域，只要刺激這些區域，就可以扭曲一個人的意志。”南冥道，“我們沒有進行深入研究，但確實是有這種可能，他們只是被人扭曲了個人意志罷了。”
慶中楊瞪大眼看着南冥，他想要說，你特麼在開玩笑？
但他看到南冥認真的側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如果現在說這句話的人是其他任何一個人，他都會呵斥一頓，讓他不要異想天開。
但現在，他們坐在一艘時速高達190節的戰艦上，看着一羣海空兩棲的無人機剛剛從天空投入水中，去搜尋一艘不知道在哪裡的潛艇。
他這句“你在開玩笑嗎？”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真的有這種技術？”慶中楊張口結舌。
“有。”南冥的回覆非常肯定，“而且我們就曾經遇到過，很多次。這種技術的使用者，可議通過聲波控制別人。”
南冥拿出自己的手機，道：“所以我們所有人的手機，都裝載了可以過濾語音的系統。”
此時此刻，慶中楊就只有一個感覺，這個世界，真他麼危險！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這種技術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南冥道。
慶中楊皺眉，靜靜思索。
作爲一名軍人，他本能地開始考慮這種技術如果真的存在，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結果讓他後背直冒冷汗。
時間一分一分推移，風天佑彙報道：“南總，無人機並沒有找到潛艇的蹤跡。”
無人機太小了，搭載不了聲吶，而且南冥也壓根沒想過給無人機裝聲吶，在水下搜尋的能力受限。
“南冥，謝謝你，剩下的交給我吧。”慶中楊已經無法再要求更多了。
但是南冥不想這麼放棄。
南冥突然轉身，向船艙的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