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學校, 日子彷彿回到了從前,柳靜寢室的幾個看着樓下的水壺又定期出現,笑話她:“唉!花花, 好好一孩子, 怎麼被你奴役成這樣?剛反抗那麼一下就被你趕過去抓回來, 那個賤人真夠慘的!!!”
……
這話聽多了, 柳靜連個辯解都懶得, 你們說你們的,我做我的,自顧自的樣子叫看不下去的薛冰給她不安好心的重命名——一條特立獨行的狗。
被稱作狗了, 她還是不惱,頂多頂一句:“花花這名字本來就是小狗的, 你這麼說到真不浪費。”
其與人只能一笑, 早知道的, 面對懶者,旁人起鬨得越厲害也只是將自我娛樂進行到底罷了, 沒有點奉獻精神,還真不容易唱這出獨角戲,想要將懶人拉到戲裡來深刻的表演,那不是做夢麼?!
趙韓揚這一邊,回學校之後就多了不少事, 先是新一屆的學生會選舉要在暑假前完成, 大一幾個專業看來惟有他還有希望混個副主席之類的官銜;接下來又是導師囑意他跟着做一塊海洋地理信息系統的活, 明明有幾個研究生跟着, 偏偏一次電腦出故障, 幾個研究生師兄師姐全都傻眼,小趙上去三下五除二的, 竟然連數據都沒丟一個;沒幾天還冒出一樁事情,系裡希望他參加青春校園主持人大賽,海洋系小的掩藏在整個偌大的大學的犄角旮旯裡,少有人知道,那些老師總想着在校園活動中嶄露頭角也能提高全系的知名度,好不容易有顆好種子,根正苗紅,能不努力扶持一把麼?用趙韓揚自己的話說,那是:也不怕拔苗助長,把我這好苗巴蔫了……
可惜無論怎樣說話,事情卻還是一樣一樣逼不得已的應承下來,誰讓古人有句話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還有句話說:男怕入錯行……
累極了的趙小帥哥有次拉着柳靜吃晚飯,抱着她的胳膊亂嚎,好在是在小餐廳裡,要不這形象,還參加什麼比賽,直接回家種地算了!!
不過柳靜也好心,安慰他:“好好幹吧,我聽說那個比賽其他系很多美女參加的,表現好了,你就有機會了。”
趙韓揚當時聽得面色一凜,直將周圍的氣溫都帶到0攝氏度以下,問:“幹嗎這麼說?嫌我煩麼?”
“不是。”她居然還帶着笑容,“我們班上的男生下課了都這樣說,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
他仍不放心,繼續冒寒氣:“別聽他們胡說。”
……
柳靜其實想繼續說他們那裡胡說了?看他表情嚴肅,也不想說下去,關於最近旁人老是將自己和眼前的男孩扯在一起,她倒也不是沒有想法,不過細算兩歲的年齡差,雖不大也不小,再遙想前景,只覺得頭都大,還是不要的好,不如就這樣,姐弟相稱,沒了顧及,心裡也舒坦。她本來就是不喜歡思考複雜問題的人,考慮到這一步,已經是極致,哪裡還願意去猜測對方的心思,觀察種種行爲背後的曖昧心態,就當作他是上天的饋贈,繼續享用,用到哪天算哪天,關於愛情,不如退避三舍。
歲月飛逝,尤其是這樣的青蔥歲月,往往不及悲嘆就倏然從身邊滑過,快得叫人來不及感念,或者等到感念的時候早就連個尾巴也抓不住。
轉眼就到了大三,柳靜的專業課漸多,雖不及大一大二那般辛苦,但是大學畢竟是有專業之分的,關於每個人所學的這點東西,往往事關將來,反而馬虎不得;何況家中還有柳爸爸希望女兒將來能到自己的公司幫自己挑一些擔子,並且眼見着女兒的專業與建築的關係尚算密切,更希望這一日快些來到。彼時國內的房地產氣氛正在醞釀階段,但已經可以想見將來的如火如荼,柳爸爸的公司從十年前的小小建築承包隊到目前獨立承擔大的開發工程,今非昔比的同時伴隨着一些矛盾的顯現,不是他一個人可以解決。
這樣子的壓力下的柳靜常常默默地坐在圖書館裡對着專業書發呆,她從未想過將來要做什麼,本來那時離她十分遙遠的未來,如今卻似乎被拉到眼前,十倍一百倍的放大,唯恐她窺探不到沉重擔子的全部。
趙韓揚自大一結束前當選上學生會副主席之後,已是相當忙碌,升到大二又不知怎的在校團委謀了差事,雖然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指天發誓:“這不是雙向選擇,是他們看上了我……”但這又如何,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他雖然一朝失誤墮入這樣的專業,但仍然不能埋藏他的光華奪目,這纔是人才!!
人才和人之間總是有區別的,好有幾次,柳靜打電話叫他一起回家,他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遲到,且總是氣喘吁吁看的她很不忍心,到後來,她也不叫他了,開始獨來獨往。起初是不適應的,東西沒人拿,有時忘了這個忘了那個,連柳媽媽都抱怨“小揚怎麼不跟你一起來?”,但是十日長久,再不習慣也能適應,柳靜總算不需要別人提醒也深刻領會到:他不是自己真正的弟弟。
不是親弟弟的趙韓揚在國慶節前頭疼着要不要回去的問題,回去固然好,但是開學到目前因爲太忙,他連跟柳靜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那樣一個女孩子,從來不指望她會主動些,如果自己不能繼續跟進,恐怕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會化作落花流水,付諸東流。所以幾番思索,他給媽媽打電話:“國慶節我有點事情,就呆在杭州了,媽,我在銀泰給你買了禮物,用我的獎學金買的,你一定要喜歡……”
然後,他將幾個包裝精美的盒子交到表哥手裡,託他國慶帶回去,後者已經大四,多的是時間往返於學校與家鄉,夏天還不知不覺地搞定了當年高中的同班同學,如此一來,回去得更歡。不過,朱天澤望着他嘿嘿地笑,半晌說:“怎麼,不回去了?就用這個打發阿姨了?是想陪花花吧,你個小子!”話雖如此說,總算他仗義,最後拍着趙韓揚的肩膀,“追她不容易,努力一點,別追丟了。”
……
是的,如果,把她追丟了。
頂着初秋的大太陽,趙韓揚站在女寢樓下看見柳靜笑眯眯地跟一個男孩子站在一起的時候,心裡面突然有了深沉的悲哀,也許自己這幾乎整整一年的努力,在她的眼裡,不過是親人之間熟悉的關懷,所以她纔會有意無意的讓自己去見識別的女生,纔會毫不介意自己諸多時日不曾出現,纔會現在這樣開懷的跟別人說說笑笑……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柳靜身邊的男孩子的臉看得不太明白,但是柳靜臉上的燦爛的笑容深刻的刺到了他,他甚至看見她笑着打了那男孩子一拳……
少年人第一次嚐到感情的酸澀滋味,胸臆中免不了地十分翻騰,縱然趙韓揚的冷靜人人稱道,到底還是21歲的小子,就那樣大剌剌的走到柳靜面前,也不看那男孩子的臉,拉她的手:“花花,你跟我來。”
……
柳靜看到趙韓揚那樣出現的時候簡直呆掉了,直到他拉着她的手走到一邊,站在樹蔭下,她的大腦纔開始正常工作:剛纔,他!在她的弟弟面前,叫了她的綽號!!剛纔,他,在她的弟弟面前,拉着她的手走開!!
這實在太過分了,雖然她柳靜一直是個安分守己的老實人,可也不能仗着他在學生會和校團委混過就這樣欺負她呀!好歹她還是姐姐呢!所以,花花同學,史無前例的,單手撐腰,另一隻手指着肇事者,做茶壺狀,準備開始教育和感化這個突然之間數典忘祖,不肯繼續尊老讓賢的小朋友,不過,她的話還沒說出口,身後已經傳來親愛的弟弟柳言的聲音:“姐,他是誰?”
這個聲音一響起來,就像最好的黑膠片的帶着陳舊和略略的粗糙的聲音一下子穿透了耳膜,炸到趙韓揚的心裡,他這才擡頭看那男孩子,身材上面雖然高瘦,卻終究是一張看來稚氣未脫的臉,帶着幾分頑皮,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簡直叫他無地自容!應該先看上一眼的,也不會如現下般尷尬,那張那麼柳家人的臉,用頭髮想都知道是柳靜時不時掛在嘴巴上的寶貝柳言——她唯一的堂弟。
《孫子兵法》曾經所過: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趙韓揚也是家學淵源的好人家出生,打小就熟念這兩句話,可惜了,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他念歸念,畢竟沒能深刻領會其中的放之四海皆準的通徹內涵,所以,這一刻,小趙同學心裡浮現了一句詩:泡妞未捷身先死,常使帥哥淚滿襟!這句詩是他寢室裡的一個同學的口頭禪,每當失戀,回到寢室必然大喊三百遍,卻不想,今天他也有這種感覺。
趙韓揚只能訕笑:“花花,他是小言?”
“要不然你當成誰?”反問的不是別人,正是柳言,挑眉毛的動作與柳靜如出一轍,更攪得趙韓揚心慌意亂,不回答又不好,回答卻不知道該怎樣說……
好在連空氣都被尷尬的凝固的時候,柳靜發話了:“小言,你不說等我回家麼?好走了。”然後又轉頭看趙韓揚,“今天媽媽過生日,你去不去?”
後者如獲大赦,點頭哈腰的程度堪比他們家的那條“花花”,直說:“乾媽生日,我能不去麼?!”
柳靜是笑着說:“算你有良心!”
柳言則繼續皺眉,輕輕地吐字:“原來你就是那個傢伙,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聽得小趙心裡發毛,心裡琢磨:這未來的小舅子,確實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