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雲市。
崔家。
崔立恆放下電話,長嘆一口氣。
又是銀行打來的催款電話。
昔日那些笑容可掬的銀行工作人員,搖身一變,成了鐵面無私的包黑臉,聲稱再不還款,就要向法院提起訴訟而給的最後期限,卻連一個星期都不到,如果再不把窟窿補齊,恐怕後半輩子要在監獄度過。
一想到這裡,已經戒菸多年的崔立恆點燃了打火機,眉頭緊鎖,一根接着一根。
崔立恆以前可是桃園街有名的美男子,否則生不出三朵金花,可半年的時間,崔立恆彷彿蒼老了十歲,法令紋重了,擡頭紋深了,髮際線上移了,兩鬢也生出許多白髮。
素面朝天也難掩絕美容顏的崔亞卿婷婷走來,將手裡的熱茶放到父親面前,坐到旁邊,柔聲說道:“爸,銀行又來催了?”
崔立恆悶聲嗯了一下,吐出煙霧,沉聲道:“換了一個新行長,我跟他沒交情,就連十天的期限都不給,說再不將貸款償還,就要公事公辦。現在行情處於低谷,就算將存貨全部賣掉,也是資不抵債,這一關,怕是不好過了。”
崔亞卿雙手放到膝蓋,沉思一陣,問道:“窟窿還差多少?我去想想辦法。”
“清光庫存的話,大概還差兩千七百多萬。”崔立恆猛地抽了一口煙,他是一言堂式家長作風,這種性格,往往霸道而敏感,不到走投無路,實在不願在女兒面前表現出無能的一面。
“兩千七百多萬?”
崔亞卿掰着手指頭數來數去,輕聲道:“前幾天,有人想盤我的店,出到三百萬,我跟鳳聲還有一筆存款,是亮子當初借鳳聲的錢,連本帶利,亮子給了五百萬,這裡面有大剛的錢,但是不多,給他說一聲,應該會幫咱家一把。我那一套房子現在價值一百五十萬,咱們家的房子,低價拋售,應該能賣三百萬,還有您當初給我們姐弟四個買的門市,賣個三四百萬不成問題,如果全部賣掉,大概差一千萬左右,您再去找那些朋友藉藉,先渡過難關再說。對了,鬼丫頭那也攢了幾十萬,還準備豪華歐洲遊,咱先叫她充公,回頭再給她就行。大姐和崔洋那沒什麼錢,就不要爲難他們了。”
聽到女兒想要變賣所有財產,幫助自己,崔立恆情緒激動說道:“亞卿,那可是你的嫁妝,如今你是趙家的人,沒有給鳳聲打招呼,他會允許你這麼做嗎?”
崔亞卿燦然一笑,照在臉上的陽光也黯淡幾分,“爸,鳳聲的爲人,您還不清楚?他就是散財童子,手裡什麼時候留過錢?稍微有些積蓄,就全都接濟給朋友了。再說開美容院的錢和我買房子的錢,都是您投資的,您纔是最大股東,遇到困難,將自己的東西變賣掉,合情合理,跟鳳聲無關。”
“哎!”崔立恆長吁短嘆道:“誰說生閨女沒用,危機關頭,嫁出去的閨女可比兒子管用。”
“那您以後可不能再重男輕女,專門偏袒崔洋了。”崔亞卿調皮一笑,完全是在逗父親開心。
“鳳聲是我女婿,自然不用顧及什麼,但是大剛……他允許咱家動用他的錢?俗話說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錦上添花的比比皆是,雪中送炭的卻沒有幾個,咱們崔家很有可能一蹶不振,他會將錢打了水漂?說實話,一千萬,換成以前,我都不敢保證能借到,現在人人自危,誰肯拿出一筆十有八九收不回來的錢去送人情?你爸這張老臉,真值不了那麼多。”崔立恆搖頭苦笑道。
崔亞卿沉默不語,思索着誰能掏出這一大筆錢?
咣咣咣。
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崔立恆心中一緊。
難道是銀行又來上門要賬了?
崔亞卿不緊不慢走到門口,打開門,身材又圓了幾分的大剛橫衝直撞進入客廳,扯着能嚇哭孩子的大嗓門喊道:“崔叔呢?崔叔在不!”
“你小聲點!我爸煩着呢。來得正好,我有點事跟你商量。”崔亞卿責怪道。
“領導吩咐就行了唄,還商量啥。”大剛擠着滿臉橫肉笑道。
“亮子給你們倆的那筆錢,能借我先用用嗎……”崔亞卿衣食無憂慣了,向來只借給別人錢,沒找人張過口,這次遇到困難,哪怕是親如兄妹的大剛,也不禁有些難以啓齒。
“切!我以爲啥事呢,不就是錢嘛,隨便用,我今天來,就是給你們家送錢的。”大剛無所謂笑道,大大咧咧朝崔立恆走去,“崔叔,銀行又催你還錢了吧?”
崔立恆僵硬點頭,對於大剛土匪式作風有些不適應。
“還差多少?”大剛得意笑道。
“估計……一千萬吧,怎麼了?”崔立恆艱難說出實情。
“啥?!一千萬?!”大剛一瞪眼,自言自語說道:“孃的,本來想扮演一次救世主,結果裝逼裝大了。”
“剛子,你找我有事?”崔立恆疑惑問道,幾十年的老街坊,這可是大剛頭一次找他。
“沒啥,叔,我這裡有五百萬,您先拿去應急,不夠的話,我也沒辦法,走了啊。”大剛急匆匆交待幾句,扔下一張金卡,摸着圓寸扭頭就走,送錢能送成借錢的窘迫,他也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等等!”崔亞卿攔住了他,壓低聲音問道:“你的錢哪來的?”
“不知道啊,賬面莫名其妙就多了五百萬,反正沒偷沒搶,天上掉下來的。”大剛眨着肉眼泡,挺認真回答道。
“胡說八道,天上怎麼會掉錢,是不是趙鳳聲給你的?”崔亞卿蹙眉道,她跟趙鳳聲至今沒有聯繫,處於冷戰狀態,按照那傢伙德行,知道自家狀況以後,肯定自己不會出面,派大剛來送錢。
“管他誰給的,先給崔叔應急。哎呦!~不行,肚子疼,想躥了,你再攔着我,我可就不客氣了啊。”大剛捂住肚子翻起了白眼,雙腿夾的比小姑娘還緊。
崔亞卿見套不到實話,只能放任大剛溜走。
崔立恆直勾勾盯着那張金卡,怔怔出神,半天才說了一句,“這孩子,連口水都沒喝就走了。”
崔亞卿望向父親,心中一酸。
這個只會呵斥和命令的男人,真的老了。
眼睛會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