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狼爺。
趙鳳聲這輩子沒欠過什麼人情,唯獨感覺欠老肖的挺多。雖然當初是自己先救了他半條命,但老肖前前後後還了好幾次。先是幫助自己在崔立恆那露臉,然後又頂住了康賢大老闆、賈副局長、唐耀輝三方壓力,給自己強行撐起了一把保護傘,在道上放出狠話,說誰敢動趙鳳聲,那就是找我鬼狼爺拼命。趙鳳聲能一波三折熬過那段衆矢之的的苦難日子,肖貴功不可沒。
最後,肖貴慘死於呂刀魁的毒手,跟自己又脫不了干係。
肖貴和呂帆原本是關係和睦的大哥兄弟,倆人之所以反目成仇,其中的導火索,正是因爲自己去替花臉報仇,當着肖貴的面砍了呂帆三刀,老肖當做視而不見。假如沒有這三刀作爲引線,呂刀魁恐怕就不會心灰意冷,也不會選擇背叛,做掉跟了多年的老大。
而雷斯年剷除肖貴的用意,是爲了讓唐耀輝動手時沒有後顧之憂,掃清一切屏障,對付自己才能手到擒來。其實雷斯年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計劃的很周密,所有情況全部在掌控之中,假如沒有女神姑姑的從天而降,自己早就葬身在荒郊野地。
所以肖貴的死,可以說是自己一手導致。
一想到滿身縱橫氣焰的魁偉男人,笑意冉冉喊着自己小老鄉,趙鳳聲雙眼通紅,一把奪過威士忌,任由氣味辛辣的液體倒入口腔,流入胃部,灼燒着神經。喝到一多半,趙鳳聲實在忍受不住酒精刺激,噴出一大口,把酒瓶丟到一旁。
趙鳳聲埋着頭,嘴角不住流淌着酒水,喃喃道:“老肖是個好人。”
何山洛把鼻菸壺放到一邊,拿過他的軟玉溪,扔進嘴裡一根,打着火,緩緩道:“肖貴曾經不止一次跟我提起過你,在他出事的前幾天,還邀請我去他新建的莊園參觀,本來以爲能金盆洗手,好好享受人生,沒想到還是逃不過一劫。哎,命這東西,生死由天定,盛衰皆無憑,到頭來,誰也算計不過老天爺。”
“我只知道老肖的仇家很多,但朋友卻沒幾個,你跟老肖什麼時候認識的?”雖然趙鳳聲今夜喝了不少酒,大腦現在呈麻痹狀態,可該謹慎還是謹慎,不會因爲對方的三言兩語就放鬆警惕。
“認識了五六年了吧,也是屬於不打不相識,在武雲市混江湖那會,道上的兄弟都喜歡喊我叫做和尚。”何山洛眼神恍惚,輕聲說道,似乎回憶起了刀光劍影的難忘歲月。
“您……是和尚?!”趙鳳聲大吃一驚。
這個名號,在武雲市前些年,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屬於跟唐宏圖一代的風雲人物。據說他作風彪悍,單挑能力出衆,靠着武勇和義氣,在江湖混得風生水起,幾乎跟當年的二哥平分秋色。後來唐宏圖洗白,和尚蹲了大獄,這倆人就逐漸淡出江湖視線,成爲了後輩津津樂道的傳說。
沒想到,昔日以驍勇著稱的大哥竟然跑到了省城,還當起了會所大老闆,這讓趙鳳聲有些猝不及防。
“如假包換。”何山洛爲了證實自己身份,撩起手臂,上面顯示着一個密密麻麻的“何”字,傷痕處已經有些淡化,但凡是有點經驗的人,一定能分析出是用菸頭所燙傷。
早些年,文身還沒普及,就算有人開張營業,吃了上頓沒下頓兒的痞子們囊中羞澀,也掏不出文身錢。但他們有他們的辦法,喝多以後,爲了彰顯自己的武勇,就開始拿菸頭作踐身體,這比文身可要炫酷多了。有的喜歡燙花,有的喜歡燙字,還有的腦殘一些,喝大了以後,直接燙出一塊表,見誰都說自己戴了塊勞力士,弄得大家啼笑皆非。
趙鳳聲見到他的菸頭傷口,很符合武雲市痞子作風,頓時信了一半,繼而舉起酒瓶,恭敬說道:“沒想到還遇到了前輩,失敬啊!我替老肖敬你一杯。”
何山洛笑了笑,一飲而盡。
“前輩,老肖如果在就好了,他最喜歡喝洋酒騎洋馬,我們哥倆,經常一喝就是一整夜。如今有酒沒人,心裡真不是滋味。”趙鳳聲長吁短嘆道。
“果然是隻小狐狸。”
何山洛如有所思望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道:“肖老弟從不碰洋酒,只喜歡喝白酒,你故意說錯,是在試探我嗎?”
“不是吧?”趙鳳聲撓了撓頭,裝傻充愣道:“我記得老肖挺喜歡洋玩意,難道是今天喝得太多,記錯了?”
“行了,我睡過的妞比你見過的妞都多,別跟我玩那一套了。”何山洛從兜裡掏出一件亮晶晶的東西,丟到吧檯上,“仔細看看,認不認識這東西。”
趙鳳聲拿起晶瑩剔透的物件,發現是黑紅色的手串,藉着燈光一看,通明透亮,血絲均勻,散發出妖嬈的色澤。趙鳳聲的記憶力很好,即便是喝到頭暈眼花,還是能回憶起這串珠子的來歷。當初老肖告誡自己強敵環繞時,就曾經拿出過這串血珀,據說是康賢大老闆李康賢用來支付自己的買命錢,讓自己千萬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是怎麼把這東西弄到手的?”睹物思人,趙鳳聲手掌略微有些顫抖。
“當初肖貴想要置辦莊園時,手裡現金不夠,又不喜歡李康賢戴過的東西,叫我幫他想辦法出手。結果買家還沒找到,肖貴遇難的消息就不脛而走,我這人喜歡念舊,肖貴也沒留下什麼遺物,就把這串血珀一直帶在身邊,當成是紀念品吧。”何山洛感慨道。
“何老兄,我替老肖謝謝你。”趙鳳聲恭恭敬敬把血珀放回到原位。
“你們兩個兄弟情深,要不然,就把血珀交給你保管吧。”何山洛又把血珀推了回去。
“不用。”
趙鳳聲拒絕了價值千金的昂貴手串,搖頭道:“我習慣把老肖放在心裡。”
何山洛輕嘆道:“那樣纔是最好。”
兩人默不作聲,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烈酒。
等到酒瓶見底,何山洛說道:“自從出獄後,我就在省城打拼,一晃幾年過去了,在省城還算積攢了些人脈,日後你在這裡遇到什麼難事,儘可以來找我,咱們一是老鄉,二是肖貴共同的朋友,不要太見外。”
“我這人不會說話,只能說聲謝謝老兄了。”趙鳳聲發自肺腑道。
“客氣。”
何山洛笑道:“今晚的尹處長,我已經幫你擺平,有關泰亨的手續問題,他承諾今後一律放行,至於那位魯科長,現在正在摟着兩個漂亮妹妹睡覺,明天我把話說透,你也不用太在意。尹處長之所以痛快答應,這可能不光是給我面子,最主要還是給錢宗望面子,畢竟泰亨是頭龐然大物,尹處長再貪得無厭,也不會跟它明面上對着幹,惹怒了錢宗望,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何老兄,您幫我做了這麼多,又不讓開口道謝,那我只能以身相許了。”趙鳳聲感激涕零道。
“可惜我不好這一口。”
何山洛開了一個玩笑,又吩咐服務生打開了一瓶龍舌蘭,給兩人的空杯子續滿,“聽肖貴說你做任何事都小心謹慎,今天怎麼跟那幾個傢伙當場翻臉?不像是你的一貫作風。”
“還是年輕,腦袋一熱就不管不顧。”趙鳳聲訕訕一笑,“我如果被人扇幾巴掌,踹幾腳,捏着鼻子都能忍下去,就是看不了小女孩受氣。那倆傢伙太不像話,把我同事翻來覆去的整,趁機還想吃豆腐,換做是以前,可不是僅僅嚇唬嚇唬他們,沒準當場就得幹上一架,放點血,教給他們隨便欺負小丫頭的下場。”
“不愧別人會喊你趙瘋子,雖然做法不值得稱讚,不過我很喜歡你的底線。”何山洛舉起酒杯,碰了一下。
“何老兄,我想找你打聽點事。”趙鳳聲慢慢喝光,一本正經說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何山洛的語氣跟他外形一樣直爽。
“我聽魯科長說,你跟翟紅興走得挺近?”趙鳳聲側身問道。
“泛泛之交,吃過幾次飯,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江湖裡的道道你也清楚,只要不觸及利益關係,大家表面上一團和氣,互相給個面子。真動了對方碗裡的肉,第二天拼個你死我活也說不定。”何山洛誠摯答道。
“哦,那就沒什麼事了。”趙鳳聲本來還想探聽一些翟紅興的底細,聽到何山洛跟他也不是很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何山洛嗯了一聲。
“何老兄,謝謝你的招待,酒喝多了,我得回去睡覺,還得麻煩你再幫我開一個房間。”趙鳳聲起身告辭。
“沒問題。”何山洛點點頭,又想起了兩人之間開始時的話題,“既然你那位同事能看不能碰,那我再給你安排幾位嫩模?”
“不用了。”
趙鳳聲揉了揉鼻子,“一想到老肖在冰涼的骨灰盒裡躺着,硬不起來。”
何山洛用寬厚的手掌搭在他的肩頭,語氣沉重道:“肖貴有你這位兄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