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整個城市燈火輝煌。
一輛沃爾沃在街道穿梭許久之後,來到市郊的一棟破舊的筒子樓,沃爾沃找到一處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停住,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略顯陰沉的臉龐。
趙鳳聲極少露出這種表情,在長輩和街坊們面前,他是馬屁拍的舒舒服服的好孩子,在朋友面前,他是痞裡痞氣的鄰家男孩,在敵人面前,他又化身爲青面獠牙的趙瘋子。
陰沉,這個只會出現在肖貴或者是唐宏圖那種老江湖的面部表情,卻實實在在浮現在他的臉上。
坐在駕駛室的秦衝打開安全帶,指着外面裝有防盜窗戶的一戶人家,小聲道:“你讓我調查的那位泰亨員工,他的家就在一單元四樓西戶。”
“其他信息呢?除了沈亮,還有沒有親屬跟他一起居住?”趙鳳聲盯着亮起昏暗燈光的窗戶,沉聲問道。
“時間太短,暫時查不到其它信息。”秦衝察覺到上司露出的沉重表情,心底隱隱發怵。
他身爲東西酒吧負責人,早在當天就得到了消息,趙鳳聲在酒吧跟阿春幹了一架,兩人鬧得沸沸揚揚,前者在他面前坐着,而那位名動江湖的新貴,還在醫院裡躺着,聽說腿部粉碎性骨折,孰強孰弱,高下立判,陳蟄熊的繼承者,確實比他想象中還要強悍。
秦衝是很純粹的江湖人士,喜歡以拳頭衡量一個人的社會地位,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能靠拳頭砸趴下囂張乖戾的阿春,所以使得他在答話的時候,語氣裡多了幾分敬意。
“你在這裡等着,我上去看看。”趙鳳聲打開了車門,精緻的高檔皮鞋踩在碎石子上,碾壓出了幾聲輕響。
“要不然我把人帶下來?”投石問路是自己的本職工作,秦衝不好意思讓上司替自己出面。
趙鳳聲繫好休閒西裝釦子,關住車門,停頓片刻,輕嘆道:“他家裡估計還有孩子,還是我去吧。”
秦衝拗不過他,嗯了一聲。
邁着緩慢而艱難的步伐,趙鳳聲走進樓道,樓梯間陰冷潮溼,有股刺鼻的黴味,還有垃圾堆散發的惡臭,二十多年的老樓遠不如他居住的洋房條件優越。趙鳳聲對氣味異常敏感,揉了揉鼻子,加快了上樓速度。
在停車場碰到的那位保潔大姐,正是商楚楚所說的那位可疑人員徐姐。趙鳳聲不敢怠慢,立刻展開鋪天蓋地的調查,泰亨內部由陳瑞負責,從那位保潔大姐人脈關係網入手,幾個小時緊鑼密鼓的撒網,發現她和司機班的沈亮私底下走得很近,再由秦衝在其它渠道調查,獲取到徐姐個人信息,存在了很多不同尋常的疑點,一切都跟沈亮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趙鳳聲迫切想要抓住投毒案罪魁禍首,卻又不忍心把同事送進監獄,這才讓他心頭異常難受。
走到四樓西戶,趙鳳聲躊躇幾秒鐘,還是拍響了年頭久遠的防盜門。
鐺鐺鐺。
“誰啊?”屋裡傳來了一句男人的問話,依稀能辨認出是沈亮的聲音。
“是我,沈哥。”趙鳳聲答道。
裡面的木門打開,穿着一身家居服的沈亮出現在那裡,見到是司機班剛來不久的新同事,沈亮一臉驚愕,“趙鳳聲?怎麼是你?”
“能進去說話嗎?”趙鳳聲敲着防盜門笑道。
“哦,請進。”沈亮順勢打開了門,臉上還掛着疑惑表情。自己跟他交情一般,怎麼會忽然出現在自己家門前?
趙鳳聲走進房間,不到六十平方的屋子,衣服和雜物丟的到處都是,顯得邋里邋遢。有位十幾歲的小姑娘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趙鳳聲後,盯着他不住觀望,趙鳳聲報以微笑,揮手打了一個招呼,然後衝着沈亮問道:“這是你閨女?”
“嗯,二丫頭,大的在念大學,住校,平時就我們父女倆住。想喝點什麼?茶還是飲料?”沈亮漫不經心說道,顯然還在爲新同事的到來感到莫名其妙。
“白水就行。”
趙鳳聲坐在小女孩身邊,堆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臉,“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你喊我趙叔叔就行,對了,忘記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沈思泉,趙叔叔好。”小女孩彬彬有禮道,遠比她父親待人接物要來的大方。
“讀高中了沒有?成績怎麼樣?”趙鳳聲繼續笑容滿面,聊着家長裡短。
“在讀初三,明年該上高中了,我每次考試是班裡的前三名,不用讓爸爸擔心成績問題。趙叔叔,你是我爸爸的領導嗎?”小女孩眨着漆黑的眸子問道。
“爲什麼說我是領導,我長得像嗎?”趙鳳聲摸着下巴反問道。
“只有老師和領導纔會家訪,家裡從沒出現過爸爸的同事,所以我猜測你是公司領導,叔叔,我猜對了嗎?”小女孩用稚嫩的嗓音一板一眼說道。
趙鳳聲被她一句話逗樂了,笑着說道:“我跟你爸爸是平級關係,不是他的領導,你猜錯了。”
沈亮端着白開水走到中廳,突然開口訓斥道:“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趕緊回屋裡去做功課!”
小女孩唯唯諾諾關掉電視,起身要往房間跑去。
“等一下。”趙鳳聲從褲兜摸出幾張鈔票,遞給小女孩,“第一次見面,叔叔也沒帶什麼禮物,拿去買些書,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小女孩眼神望向父親,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小趙,你這是幹嘛?又不是逢年過節,給她錢做什麼。”沈亮揮了揮手,板起臉,小女孩如驚弓之鳥逃離大廳。
趙鳳聲舉着錢追過去,放到手足無措的小女孩手裡,順勢關住了房門。
“小趙,你頭次見面就給孩子這麼多錢,這讓我心裡過意不去啊。”沈亮難爲情說道。
“沒事。”
趙鳳聲捧起杯子,輕輕喝了一口,“這是給孩子的見面禮,可以安安心心收着。可有些錢,卻不是那麼好拿的,不知道你老沈燙不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