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幹嘛呢?”許修遠給封嘯發了信息, 不一會兒對方的回覆來了,“籤售專輯啊,簽名簽到手抽筋, 快要崩潰了, 但是外面還有排了倆小時隊的人。”
許修遠笑了笑, 放下手機, 和另一邊過於緊張的單雪晨聊天。許修遠知道了她家鄉是一個美麗的海濱小鎮, 她父母是普通的工人,小時候受到電視劇的薰陶,有了明星夢, 所以來帝都闖一闖,沒能考上電影學院, 所以一直在穿梭於車展或者網店模特拍攝, 終於在今年等來了自己的一個機會。
總的來說, 就是各個配角面試場合能見到的最普通的女孩子。
許修遠摸了摸下巴,找了一點傳話跑腿的工作, 打發走了單雪晨。他找到從單雪晨個人檔案裡抽出她十五歲的一張照片,側面,臉上滿是不在乎未來只屬於青春的笑容,燦爛的。放進了自己那本厚厚的活頁筆記本里,最新的一行記錄是他在節目組裡和封子傑零碎聊天得到的信息。
他現在單身, 幾乎半退休狀態, 每年的固定活動只剩下兩三場話劇, 和娛樂圈根深蒂固某位老大哥的生日會, 海釣, 攀巖,衝浪, 家裡人對他任性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按照邏輯,如果他真的應該爲廖芸芸的死負責,他現在的日子應該過的很積極一些,紙醉金迷,送新歡包包跑車豪宅,投資公司投資地產投資黃金和股票,而不是過着這種類似贖罪的個人生活。許修遠握着筆陷入了沉思,他記得在芸芸姐最風光開心的那段時間,她說過男朋友經常帶她去海邊衝浪,那一年春節就帶回家給廖叔看看,和大家一起過年。
但是他的芸芸姐沒能吃上那年除夕的餃子。許修遠記得那天廖叔一言不發給芸芸姐辦理好了後事,從火化場領回了骨灰盒,家裡顯眼地方放上黑白照片,一個人悶聲不響喝了好多白酒,喝到眼圈通紅通紅。
許修遠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語,他頭也不回沖出了居住多年的家屬區,蹲在滿是灰塵雜物和廢棄自行車的樓道里哭了很久。自己十二歲就被親生母親遺棄在租住的房子裡,那天母親像往常一樣,給自己做好了早飯,給自己掛上月票卡,晚上回來看見媽媽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廚房裡炒了一半的青椒肉絲。那個被自己稱呼爲媽媽的女人抱了自己,告訴自己以後要堅強,留下幾張毛爺爺壓在飯桌上,從此消失在許修遠的生命裡。
許修遠以爲母親只是出去一兩天,可是他等了很久,一邊照顧自己一邊學習,還是沒有等到媽媽回來。許修遠笨拙的自己學着做飯,買最便宜的包子,別的孩子回家不肯做作業被父母打罵哭泣的時候,他一邊翻着奧數書一邊研究不把青菜炒糊,在陽臺上掛起自己溼乎乎的衣服,不遠處是萬家燈火的夜景,看着看着鼻子酸了,眼淚就掉了下來。
那個時候收留許修遠的,就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廖叔。廖叔只是住在同一幢樓裡的鄰居,上下樓打過招呼,在房東把悶聲不吭冷着臉蛋的許修遠粗暴拽來拽去想問他媽媽在哪裡的時候。廖叔叔經過樓道,給房東說了好話,把自己接到家裡暫住,一住就是十年。
許修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廖家的小心翼翼,家裡拖鞋那麼軟,芸芸姐那麼漂亮,他像個拘謹的小客人。廖叔叔摸着他滿是菜色的臉蛋,在飯桌上一個勁兒給他夾紅燒肉,讓他多吃點,男子漢才能長力氣,許修遠深深低着頭,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眼淚大顆大顆落在飯碗裡。
所以,害死廖芸芸的每一個人,我都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許修遠把筆記本抱在懷裡,像是下定了決心。
“叮鈴鈴——”電話響起。
“喂?”許修遠花了四分之一秒的時間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籤售結束了,我開車過來接你?”
手機另一端傳來封嘯活力四射的聲音,“今天真是TMD累死老子了,感覺我的手都要斷了,幸虧我不是靠手吃飯的,你趕緊過來,不然你男人就要餓斷氣了!”
許修遠滿口好好好答應了封嘯,一邊動作迅速換好了衣服,他只是忘記把他的筆記本收了起來。
“哎,怎麼沒人啊,一會兒電話通話中,一會兒拒接電話,這還沒嫁出去呢,不帶這麼玩的吧。”錢宇嘴裡嘟噥着,熟練的在玄關換好了純白色的拖鞋。許修遠的潔癖是出了名的,如果被他看見錢宇沒有換下出門的衣服,一屁股坐在他的沙發上,估計要瘋。
錢宇抓起果盤了的蘋果,聞了聞,好香甜,果然許修遠這裡總是能找到好東西,他咔擦一口咬下去,滿口甜蜜。
“這個是啥——”他以翻閱電影雜誌的興致,隨手翻了翻許修遠攤在茶几上的筆記本,他被裡面內容震驚了。
從廖芸芸自殺身亡前一個月神秘失蹤的相關新聞,再到自殺現場血腥的照片,最後是官方追悼會上墨鏡出席各路好友的態度和言論,甚至還有天涯論壇上關於廖芸芸毫無預兆自殺的陰謀論猜測,在中間人物關係圖部分,封子傑被紅圈重點圈了出來,最新的貼紙上封嘯作爲封子傑親弟弟這件事也下劃波浪線強調了。
錢宇腦子裡像小電影一樣把許修遠和封嘯相識的過程過了一遍,他渾身發寒,突然覺得自己不認識許修遠了。
“小炳呢?不一起過來,今天帶你去吃京城爆肚。”許修遠坐在駕駛座上,封嘯正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他要準備演唱會呢,之前批下來的鳥巢場子,臨時加兩首新歌,有程序要走。”封嘯調整了坐墊的高度,“對了,我演唱會你過來麼?”
不遠處一個黑影對準許修遠的座駕就是一陣咔嚓亂拍。
“這有啥好拍的?”同行甲不太明白董偉對封嘯這條線的執着,明明蹲蹲機場,找找出軌男星更容易上熱門。
“我有一種直覺,這條線不簡單。”董偉揉了揉痠痛的脖子,下定決心把封嘯這條線跟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