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他的舉動,身後幾人與他修爲差不多的男男女女神情各異。
一名濃妝豔抹的女子翻了個白眼,似是不屑。
身形中等,面色黝黑的男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又很快掩蓋下去。
當然,也有一些與那青年一般,譏誚的看着臺下衆多麻木的身影。
不屑,譏誚,漠然,不忍,甚至還有物傷其類的悲傷……
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眼底的譏諷收斂,青年指尖亮起一抹靈光,輕輕擦去脣邊流出的肉汁,依舊笑眯眯的。
“機會難得,願意的走上前來。”
衆多麻木的身影愣愣的看着,眼中閃過渴望,枯瘦的身體無比渴望營養。
但卻又像是有什麼顧忌一般,沒有一個人上前。
青年也不催促,讓人擡來一張椅子,就這樣坐在放滿美味佳餚的桌前,慢條斯理的品嚐着桌面上的各色美食。
已經將這羣賤民餓三天了,會有人忍不住的。
事情也正如他所想,就當臺下衆多麻木的身影中,有那麼幾個已經快要忍不住想要上前時。
卻有一道身影越衆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過去。
然而,卻見那人穿着整潔乾淨的衣服,還揹着一把赤紅長劍,身姿挺拔。
嗯?
坐在桌前的青年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驚。
‘這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連忙起身就要詢問:“敢問大人,您……”
未等他問出口,一指已然迎面點來,輕飄飄的好似沒有半點力道,但卻讓青年瞳孔猛然驟然放大,彷彿身體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着咆哮。
沒有來得及做任何反抗,甚至連體內的靈力都來不及調動。
嘭!
腦袋宛若西瓜一般爆開。
漫天血霧飄揚,濃重的血腥味僅在瞬間便充斥了整個高臺,卻無一絲一毫落在那人身上,就連桌面還冒着各種熱氣的美食,也沒有沾上半點血腥。
霎時間,針落可聞。
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了所有人。
血霧噴灑,滿臉皆是一片猩紅,濃妝豔抹的女子怔愣了一瞬後,放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
但刺耳的尖叫聲並未持續太久,她的腦袋便‘嘭’的爆開。
嘭嘭嘭!
一連串腦袋接二連三的爆炸開,好似次第破裂的氣球。
最終只剩兩人愣愣的站在高臺之上,混身顫抖不已,濃郁的血腥味不斷涌入,令人作嘔,胃裡陣陣的翻涌。
但他們卻不敢有絲毫動作,死死的壓抑着自身。
這是傳承者……
一位比他們厲害得多的傳承者!
呼~
隨着一陣清風拂過,捲起漫天血霧,直接飄向了遠方。
一具具無頭軀體倒下,場面十分驚悚。
血腥味的驟然消失,並未讓高臺上僅剩的兩人放鬆,反而雙股戰戰,胃部一陣痙攣,但強烈的求生欲還是使得他們調動靈力,死死的壓抑住嘔吐的衝動。
“別怕。”
就聽那人開口,聲音十分溫和,臺下衆多身影心中的驚懼也在這一聲之下直接被撫平。
衆人下意識的便要擡頭,卻發現自己無需仰望,那人就站在前方。
“無論之前如何,我來了,就會讓你們吃飽,穿暖,活下去。”
語調並不慷慨,平平淡淡,卻無比清晰的在每個人耳邊響起,讓他們麻木許久的心裡微微發熱。
人羣有些躁動。
是啊。
如今這個世道,還有什麼能比得過,吃飽,穿暖,然後活下去呢?
但臺下衆人依舊不爲所動。
諸如此類的話語,明光的首領也會時不時便說一次,有時甚至還會潸然淚下。
可是……結果卻從未有過任何改變。
忽然,又有兩道身影走出,同樣穿着乾淨整潔的衣服,面色卻有些發黃。
正是夕雲與夕璃兩兄妹。
“前輩。”兩人恭敬行禮。
“維持好秩序,將食物都發放下去。”徐邢交代道。
話音落下,高臺之上憑空出現一座座巨大的集裝箱,一面敞開着,能看見裡面堆滿了食物。
存活下來的兩人被突然出現的集裝箱一嚇,滾落高臺。
隨後再也忍不住腹中翻涌之意,趴在地上哇哇的嘔吐了起來。
“是。”
兩兄妹再度一禮。
徐邢轉身消失不見,前往了這座聚集地的更深處。
回頭看向前方那些瘦削的身影,一道道麻木卻又帶着渴望的視線,讓兩人心中一緊。
要知道餓極了的人,可什麼都做得出來。
最終還是夕雲大着膽子,喊道:
“都排好隊,上前領取食物。”
喊出這句後,夕雲緊張的盯着身前,生怕衆多身影一擁而上爭搶食物。
雖然自己現在和妹妹成爲了傳承者,氣力大增。
但這麼多人一擁而上的話,自己和妹妹兩個人絕對擋不住!
就當兩兄妹防備之時,就見前方一道道身影聽到他們的話之後,便迅速的排成了三列。
更詭異的是,雖然眼中還是渴望,但期間卻沒有一人爭搶上前。
甚至就連插隊的情況都沒有發生。
這是……什麼情況?
一旁趴在地上嘔吐過,逐漸恢復過來的兩人看到這一幕,心中也滿是悚然。
…………
明光聚集地,內部。
隔了一堵巨大的高聳牆壁後,與外圍破爛殘酷的環境不同。
只見街道寬敞且整潔,街邊栽種着樹木,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整齊的小樓,外牆刷着溫暖的色彩,窗臺上擺放着花盆,盛開着五顏六色的花朵。
來往的行人不多,但身上穿着合身得體的衣服,臉上洋溢着笑容。
他們笑着談論,談論這次從外層聚集地被選中的人是男是女,送出聚集地後又能換取到多少資源。
言語中的意思,就好像被外層聚集地的人族和他們並不是同類一般。
有人對此事心生不忍,反而遭到他們的譏諷。
嘭!嘭!嘭!
低沉的爆炸聲宛若一首交響樂,血霧不斷在小鎮各處響起。
轉眼之間,聚集地內部小鎮中的人就死了三分之一。
血霧紛揚,在街道盡頭,能看見一座佔地極廣,周邊還有陣法作爲防護的巨大莊園。
那是明光首領,金丹期修行者——閔風的住所。
……
……
莊園之內,一間裝潢豪奢的房間內。
一名國字臉,使人一見便覺得他正氣十足的中年男子正靠在椅子上,愁容滿面。
此人正是這座聚集地的首領——閔風。
便是他與獸神一族的大人物勾連,建立了這座聚集地,並且每月送出兩名人族,當作政績履歷幫獸神族大人物的後輩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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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獸神族那邊,也會送出一定的資源進行交換。
但此時,在閔風身前的桌上,飄着一張明黃色的符籙,符頭印有一個獸首圖案,赤色符文散發着靈光。
“怎麼會呢……”
他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自己前不久才送出一對兄妹,給獸神族的一位大人物後代提供政績履歷。
然而還不到一天,一座完整的城市,上千萬獸神族,竟然就這麼沒了!
如此手段……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聖地裡那幾個被寄予厚望的‘火種’,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吧!
而且,從那急切的語氣中,閔風甚至隱隱察覺到,這件事恐怕還不止是一座城市獸神族盡數消失那麼簡單。
“調查……呵!”
他嗤笑一聲。
能做到這種事情的存在,又豈是他能調查得出來的。
別說調查了,就算幕後兇手真的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哎~”
輕嘆一聲,揮手拂去身前散發着靈光的符籙,而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張新的符紙,置於身前。
同樣的,上面印有一個精緻的獸首圖案。
也只有這種特製的符紙所畫出的符籙,才能瞞過傳承者聖地。
一縷法力流淌而出,便要在符紙上刻錄符文。
當狗,就要有作爲‘狗’的覺悟,哪怕對方的要求再不合理,他也只能生生受着。
遙想曾經剛出聖地之時的意氣風發,以及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爲,閔風心中越發苦澀。
心緒紛擾,卻在下一刻驟然平靜。
法力卻是落在了明黃色的符紙之上,勾勒出道道赤紅色的符文。
僅是轉眼之間,赤色的符文就遍佈整張符紙。
正欲落下最後一筆,筆鋒卻忽然一抖,法力烙印其上,化作的一抹赤色暈染開來,整張符籙也直接報廢,在熊熊火光下逐漸化爲灰燼。
然而閔風卻毫不在意,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身前。
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拿起了剛剛被他拂落的通訊符籙。
來人背後揹着一柄赤紅長劍,顯然是一名修行者。
“不知哪位師兄當面?”閔風行了一禮,“在下閔風,幸承【朔風】一脈,修的七轉真丹。”
此人身負赤紅長劍……
莫不是承的【重明】一脈?
好像也不對!
正當閔風心中不斷猜測之時。
徐邢的目光從符紙上收回,平靜的望向他。
“倒也可憐。”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這位明光首領,神魂不僅暗淡無光,甚至還有多處修補,裁剪的痕跡,彷彿一個破布娃娃。
一根極其纖細的紅色絲線,宛若寄生蟲,盤踞在他神魂各處。
就如同提線木偶的絲線一般,不斷操縱着他的思維,認知,乃至是意識。
就連被操縱者自身都意識不到任何的不對。
【蒼牙實驗室,第四十二號試驗品】
他的神魂,分明被改造過。
就連體內金丹,也被密密麻麻的銀灰色小蟲覆蓋,看起來分外瘮人。
“罷了,幫你一把,且看你如何選擇。”
徐邢擡手一抓。
閔風神情一變,想要躲避卻發現自己竟完全動彈不得。
咻!
彷彿有什麼東西從神魂之中被抽離,他只覺沉重的神魂忽然一輕。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忍受的疼痛!
“啊!!!”
慘叫聲中,他抱着腦袋向後跌倒,跌落在椅子上,源自神魂深處的疼痛讓他不斷抽搐。
那是神魂之上被縫合之處在崩裂。
彷彿沒有極限一般的痛苦之中,這些年所作所爲涌上心頭,無邊的悔恨宛若毒蛇一般,瘋狂啃噬着他的每一寸心靈。
漸漸地,他從慘叫變成了嚎啕大哭,涕泗橫流。
悲切的哭嚎聲中,閔風殘破的神魂開始癒合,疼痛的消緩,卻讓其心中的悔恨越發明顯。
往昔種種,此刻彷彿盡在眼前。
年僅十四,便承【朔風】一脈,立誓護佑人族。
先賢的殷切期望,師長的敦敦教誨。
初出聖地時,欲要改換日月青天的意氣風發。
落到獸神一族手中,仍舊寧死不屈的自己……
然而,這一切自從那臺手術之後就變了。
建立明光聚集地,與獸神一族狼狽爲奸,出賣同族自獸神一族換取資源……
罪人!
自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噗!
血漿飛濺,纏繞着法力的手掌直接穿透了腹部,一把抓住那丹田內的金丹,生生將其扣了出來。
卻見那金丹之上,密密麻麻的銀灰色小蟲。
閔風調動了最後一絲法力,直接將其磨滅,露出其中混元無漏的雪白金丹。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面色蒼白至極。
“風辱沒【朔風】一脈,辜負了師長先輩期望,出賣同胞,十惡不赦。”
“幸得前輩今日點醒。”
“思及過往,越覺自身罪無可赦,更無顏苟活於世。”
“還望前輩將此金丹送回聖地。”
“願我人族,薪火永存!”
隨後毫不猶豫,一頭撞在身前木桌之上。
砰!
顱骨直接凹陷下去,紅白之物順着桌面蔓延開來,那顆以朔風之道結成的雪白金丹一路滾動,落在徐邢身前。
扣出金丹的那一剎那,他便廢了自己一身修爲,只是留有一絲法力。
此刻毫無保留的一撞之下,竟是直接斷絕了生機。
“還好。”徐邢輕聲道。
什麼還好?
自然是閔風神魂異樣被抽出後的表現。
若是像他這般傳承者聖地裡出來修行者都無半點心氣的話,那即便有自己傳法,也是真的難救了。
“一死,便先這樣吧。”
隨即,紅白之物倒流,凹陷下去的顱骨也開始復原,就連徐邢手中的雪白金丹也重新飛回了他破開的腹部。
原本已經熄滅的生機竟是在逐漸恢復!
“之後如何,便看你自己了。”
似閔風這種人,若無這一死,往後必要被悔恨所制,再無進境。
徐邢轉身離去,消失不見。
閔風幽幽醒轉,還未等他理清現狀,一片玄奧法門便在他心中流轉開來。
《截法蔽天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