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上)

四年後......

七月。

街上灰塵的水分早已被蒸乾,滾滾的熱浪從地底鑽出,陽光直射在臉上讓人感到火辣辣的疼。

一緩緩行駛的黑色奔馳內,慕空趴在車窗上,靜靜的看着外面不斷向後蠕動的人羣。

“少爺,小姐明天就要從國外回來了,老爺讓我通知你一聲。”這時,前面的司機轉過頭,向後說道。

“嗯?”

慕空先是一愣,隨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知道了,那今天就先早點回去吧。”

一路無話......

回到自己房間後,慕空直徑朝牀邊的保險櫃走去,打開,從中取出一個小木匣,輕輕將其表面的灰塵擦拭掉,抽出蓋子,只見裡面正平穩的躺着一張發黃的舊照片和兒時的一些小玩具。

慕空拿起舊照片,本還想要去回味下童年,但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就不是他腦海裡的模樣,而是一個穿着紫色長裙,雙手負於背後的清秀小姑娘,站在那漫天的落櫻當中,就宛如這世間最高貴,最優雅的精靈。

“紫,紫苑......”

慕空甩了甩頭,想要將她從自己的腦海裡除去,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始終無法忘卻這個的身影。

“哎。”

隨着一聲嘆息,慕空也是徹底放棄了掙扎。

“四年了啊......”

“呵呵。”

慕空伸出手,本想要去撫摸下她在照片裡的模樣,但猶豫了一下後終究還是選擇了放棄。

“罷了,自作孽,不可活。”

“不過話說回來,明天好像就是小緣的十三歲生日了吧。”

慕空轉念一想,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輕輕的冷笑了一聲。

“呵呵,生日嗎。”

“這個老鬼真會挑時間,不偏不倚剛好找到了個我的軟肋,以此來對我下手。”

“不過,現在的我可不是四年前的我了,小看我,可是會吃虧的!”

“算了,還是先想一下該給小緣準備什麼生日禮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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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空沉思了一下,將照片放在牀上後便走出了房間。

來到客廳外的陽臺上,慕空架好畫板,提起畫筆,蘸好顏料,在紙上渲染了起來,觀摩着遠處的一座人工湖和旁邊的小片櫻花林,他眼裡盪漾起絲絲漣漪。

“李叔,你覺得我奇怪嗎?”這時,慕空突然向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問道。

那男子摸了摸下巴,嗯了聲後說道:“奇怪,非常奇怪!”

“Oh,爲什麼?”

對於這個回答,慕空似乎並不感到驚訝,臉上也沒浮現出一絲皺紋,手中的畫筆依舊在飛舞,繼續追問道。

“因爲自從小姐走了之後,您的性格就變得十分怪癖,與其他和您年紀相仿的人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並且就算有人主動上前交流也會被您拒之門外。”

慕空:“就這嗎?”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

得到這個回覆之後,慕空眼裡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就被他隱藏了下來,說道:“對別人來說是這樣,但對我來說,這或許已經是我最好的表態。”突然,他停頓了下,繼續說道:“至少目前是這樣。”

又過了半小時左右,慕空手中的畫筆終於停了下來,重新審覈幾遍感覺無誤後纔將畫卷取下,看向旁邊的幾人,說道:“時候不早了,早點進屋吧,還有明天就是小緣的生日了,你們好好準備下,過會我也會去幫忙。”

來到樓上,慕空打開自己隔壁的房門,一股櫻花的芳香頓時撲面而來,看着裡面陳列整齊的傢俱,一陣酸楚頓時涌上心頭,但同時還滲夾着一絲莫名的愉悅。這就是慕心緣在出國前的房間,雖然已被閒置了很久,但每天仍會有人來對房間進行保養。並且每當慕空感到失落時,他都會在這裡面待上一陣子,因爲他從小就很少和父母一在起生活,即使在慕心緣被送走之後也亦是如此,而慕心緣又是他從小到大唯二的玩伴之一,所以只有在這房間內,慕空才能勉強感受到一絲溫暖。

慕空看着手中的那幅畫卷,猶豫不決,將其放在桌子上後又拿了起來,反反覆覆三遍後嘆息了一聲,說道:“哎,算了,畢竟是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的地方,還是明天親自交到她手上吧,順便買個畫框修飾一下。”

第二天一亮,慕空便早早的換上圍裙,來到自己主動申請負責的廚房,發現衆人正爲今日生日宴會所需要的菜品忙碌着,使他心中微微升起一絲欣慰,但當他看到某些細節方面的處理時卻又不由得眉頭一皺。

“這個蛋糕扔了,重新做個櫻花的,並且小緣心臟不好,少放點奶油,多放點麪包。”隨後他又看向旁邊的一個保姆,說道:“你去把這個消息傳下去,讓所有的廚師都按照這個規格做。”

“還有這些蠟燭太短太粗了,重新去買些新的。順帶給我買個畫框回來。”

......

在慕空的指揮下,原本混亂不堪的廚房在此刻卻彷彿換了個天地,只見各種食材正整整齊齊的擺在竈臺上,保姆們逐個將蔬菜洗淨,切條,下鍋,空氣中頓時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油煙味,但沒過多久又變得奇香無比。

十五分鐘後,第一道菜出鍋。

二十六分鐘後,第一個櫻花蛋糕製作完成。

三十分鐘後,第二道菜上盤。

......

一直忙碌到上午十一點左右,監視着保姆們將最後一道菜上桌,慕空不由得輕輕噓了口氣:“哎,累死我了。”隨後他又看了下時間,有些不滿的囔囔道:“不過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客人們馬上就要到了,還有......”說到這時,慕空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起來。

“啪啪!”

慕空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還是先去好好準備下吧。”說完,他便脫下圍裙,稍微擦拭下額間的汗水後便朝自己的房間跑去。

半小時後,慕空來到房前花園門口,此時的他正身着一套黑色西服,領結高高懸於胸前,讓他顯得更加的高貴,明媚的陽光洋洋灑灑的落下,他那俊逸的臉頰在此刻顯得更加的完美,只不過他的眼神卻亙古不變,雖然臉上還帶着一抹未脫的稚氣,但那孤傲的眼神卻折射出一絲寒光,讓人不由得渾身一凜。

“少爺。”

慕空循着聲音看去,發現李叔正站在自己不遠處朝自己打招呼。慕空輕輕的點了點頭,以示迴應,隨後便看向大門前道路的盡頭,安靜的等待着。

“嗶——”

十一分鐘後,一輛黑色邁巴赫突然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沒過多久便橫停在慕空身前。

車窗落下,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探出腦袋,看向慕空,眯着眼睛笑道:“慕空少爺,好久不見,不知最近令妹的身體可否還好啊?”

聽着這麼刁鑽的問題,慕空呵呵一笑,說道:“通常來講,人的壽命會比喜歡亂叫的短命狒狒長一點,若王董事您是來參加我妹妹生日宴會的話,就還請進。”說完,他便從大門中間讓開,並不失禮節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王劍權嘴角微微抽搐,他又何聽不懂這是慕空罵他的話,雖然心中有些惱火,但迫於臉面,不好發作,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呵呵,不虧是慕少,真會說話。”

看着那逐漸和上的車窗,慕空眼裡閃過一絲不太明顯的厭惡之色,只不過讓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這車裡的最深處,卻有一個女孩失落的望向他,眼裡充滿了複雜之色,手掌放在胸前,緊緊的抓着一塊與慕空四年前從王紫苑那裡得到的一模一樣的玉佩。

“四年了啊......”

......

看着李叔指揮着來賓們有序的進入會場,慕空索性直接靜靜的站在大門附近的一個花壇旁,他除了和某些重要的客人握握手以外,其臉上的表情和站的位置基本上都沒有太大的變動。

......

“喂?”

“是我,老爺。”

“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通知少爺。”

......

出於好奇,慕空朝李叔看去,發現李叔此時也朝自己看了過來,並輕輕的點了點頭。

慕空立馬明白了其中的含義,整理下着裝後便朝李叔走去,和他並肩站在路口中間,而其他僕從則整齊的站在兩側。

果然,十分鐘後,一輛奔馳signature 1200緩緩駛入衆人視線之中,沒過多久便停在了大門前的道路旁,李叔連忙上前打開車的後門,一個身着白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立馬從中踏了出來。

“恭迎老爺!”

這時,兩邊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而又整齊的喊聲。

慕逸下車後迅速環顧了下四周,對於衆人的喊聲並沒有理會,直到在看見慕空後,眼裡才露出一片慈祥之色。

“呵呵,小空,好久不見。”說完,慕逸就伸出右手想要去撫摸下慕空的腦袋,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慕空看向他的眼神卻並沒有任何一絲的熱烈,反而是比平常更加的冷漠,甚至還擡起右手,將慕逸的手給擋了下來,冷笑道:“呵呵,看來你也並不是一點良心都沒有,這麼多年了,終於捨得回來看我一次,不過我想,我的那位母親大人可就不這麼認爲了吧。”

“少爺,我認爲......”

李叔見狀,想要上前勸解,但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慕空給打斷了。

“好了,李叔,你也不必爲他多說什麼,你只用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兩年前他就已經斷了給我的所有經濟輔助,而付給你們的工資都是我平時一分一分積累下來的,所以你只能聽令於我,其他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行,知道了嗎?”

“無論是誰”這幾個字,慕空特意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少爺,是我糊塗了。”

慕逸眼裡一片慌亂之色,連忙解釋道:“小空,不是這樣的,你母親她......”

慕空皺了皺眉頭,不耐煩的說道:“好了,你也不必說了,既然來了,那麼就是客人,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這套房子的價錢後面我會一個子不少的付給你,但如果你若是還想談關於家族企業繼承這件事的話,雖然我並不情願,但也不會拒絕的,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希望你們後面再也不要插手小緣的事了,雖然我不是她名義上的監護人,但比起你們,我想我對她會比你們對她更加負責,並且我現在也完全有那個實力脫離家族而存活下去,甚至更好,至少來說,不會被你的那個破公司所制約。”

聽了這話,慕逸臉色一怔,張了張嘴巴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隨後只好無奈的嘆息了一聲,道:“哎,算了,我知道你心中對我和你母親都十分的不滿,但只要你後面畢業了,願意接手公司的話,其他的都好說。”

“還有小緣就在車上,你先把她帶回屋重新熟悉下環境吧,我去接待客人了,等下不要忘了去禮堂,若小緣也願意來的話,就更好不過了,畢竟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她。”

慕空冷冷的回道:“不用你提醒,這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慕逸眼角微微起伏,再次深深嘆了口氣後便直接轉過身,朝別墅深處走去。

慕空站在那摸了摸下巴,盯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後看向旁邊的李叔,說道:“你也跟上去吧,我怕他在裡面迷路了。”

“是,少爺。”

......

直到兩人走出視線範圍內後,慕空的表情才微微緩和了些,但當他轉過身看到停在自己不遠處的房產時,心跳卻又不自覺的加快了幾分,因爲他非常清楚自己這幾年一直心心相念的女孩就在那裡面。

“撲通,撲通——”

“呼——”

慕空平復下心情後,便穩步踏出,抓向車門把手。

“嘟。”

車門打開,一股紫檀香頓時撲面而來,雅緻的小冰箱位於最前面,上面還放着幾隻高腳杯及一瓶未開的拉菲。四周車窗都已被搖上,正在播放的古典樂曲配上小光球散發出的幽幽紫光,讓人感覺如墜夢境,但這一切加起來,卻在一個小女孩出現在眼中時,顯得那麼的黯淡無光。

慕空看向那個正躺在側邊沙發上的女孩,大腦如遭雷擊,思緒一片空白,雙手還在微微顫抖,瞳孔極速放大後又很快縮小。

“小......緣?!”慕空帶着一絲顫音問道。

那女孩似乎也被車內的動靜給吵醒了,微微睜開朦朧的美眸,銀白的長髮披肩而下,散亂分佈在纖柔嬌軀的各處。淡紫長裙襯托之下,少女那無比水嫩的月顏在此刻也似乎變得更加的空幻。

“空......哥,哥。”

“妹......妹,嗎。”

慕心緣微微擡起臻首,剛好與正在發呆的慕空對視上,她的眼中頓時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四秒後才堪堪將眼睛移開。那如黃鸝般的聲音響起,在別人聽來,這或許只是一句單純而又絕美的佳音,但在慕空耳中,這聲音的深處卻似乎還藏着一絲悲傷和喜悅想要立馬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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