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沒人知道在二皇子沉默地短短几秒鐘，他的內心有着怎樣的掙扎，怎樣的鬥爭。其實直到今天，羣臣中還有人在對着他抱有一絲幻想，覺得這個聰明的二皇子能在最後關頭想起舊日的親情情分。他們不知道的是，的確在他的內心鬥爭中，那樣他們想象的美好的二皇子出現過。但是那樣美好的楚星雲真正曾經存在的時候，沒有人珍惜，沒有人理睬。
所以說，邪惡的內心都是由愚蠢的盲目者創造出來的呀。
惡念勝利，那種往日的黑暗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靈魂也爲之在顫抖。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自己一直堅持的道路，已經走到頭了，就接受這個命運吧。死去的人都已經死去了，沒有如果也無法挽回，你們好好看着吧，看着你們最珍視的皇位，被我一手掌握。
此刻，不知誰能聽到那聲，響亮的“砰”。
楚星雲慢慢伸出手，很耐心的想要接過去。
“不可以！”一聲大叫，打破了這被悲觀籠罩的迷霧。
本來是清冽的叫聲，卻點燃了楚星雲內心的煩躁。黑暗瀰漫的內心裡，遍地都是易燃的毒藥。
“你說什麼？”楚星雲以一種近乎誇張的角度扭過身子，看着說話的人。是剛纔的那個御官。大概是楚星雲的聲調有一點高，年輕人有些驚慌，但還是大着膽子說了出來：“皇帝患急病而亡，怎麼可能預料得到今日就離去。這封遺詔……存疑！存疑！”
說到最後，年輕人甚至大叫了起來，不知是嚇壞了還是怎樣，似乎是從恐慌變成了一種憤慨。
楚星雲的情緒沒有太多的變化，眼神卻變得更加陰狠，他慢慢走過來，說着：“你說話的勇氣，是不是來自這滿朝文武都是這麼想的？嗯？”
年輕人一下子被震住了，如鯁在喉。
二皇子一步一步緊逼着，雙眼看着這個年輕的御官，“你覺得你振臂一呼，滿朝文物就可以隨你一起諫言，然後我就不了了之，被鬨笑趕下臺？”
他貼近了，用力地、低沉的對他說：“你哪裡來的勇氣？”
餘音落下，年輕人呆若木雞。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想做英雄，很久以前本皇子也想，可後來本皇子學到一點。做英雄的，總會因爲這個名號付出代價。”二皇子雙手背在身後繞着他轉圈，冷厲的氣勢撲面而來，“多年的經歷使我明白了，想要對抗一個你沒辦法擊敗的力量，你需要自我的強大和敵方的弱小。我現在，手握兵權，沒有競爭對手，遺詔也是宣讀於我，告訴我，好好的告訴我。”他整個人猛地貼近了年輕人，“我哪裡，像弱小者？！”
極度的憤怒暴走，二皇子衣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劍，尖端貼着年輕人的下腹部，在他被二皇子的衣服遮擋，看不清形勢無法躲避的時候，輕輕地魚貫而入。
利刃在他的下腹部開了個並不大的傷口，但是楚星雲的手法何其精究，僅僅有不多的血液流出，而年輕人面露痛苦之色，慢慢地跪下。
“我會給你個痛快的，希望你在那邊，能夠對我足夠忠誠。”
楚星雲猛地走到年輕人的身後，短劍橫在年輕人的脖子上，一道閃光經過，鮮血四溢。
“天哪……”在場的文官們哪裡見過這般血腥，紛紛驚呼。
年輕的御官轟然倒地，喉嚨顯然已經無法通空氣，每次呼吸都伴隨着血液的噴出，他已經不知道那個地方比較痛苦，絕望的他看着楚星雲，慢慢的斷氣。
“怎會是這樣的情況……”老臣心中的絕望之色瞬間蔓延，他怎麼可能料得到，楚星雲竟是如此大膽。在他的內心裡，二皇子雖然乖張，但是仍舊是皇家的子孫。此番作爲，無異於給楚姓抹黑啊。
其他人的內心也是一陣寒意，誰能曉得他竟敢在先皇去世的宮殿裡殺人，這關係到不忠不孝的罪責，他怎麼敢？原本有些人心中還對楚夜他們的話半信半疑，認爲對他們下手的是寧貴妃的命令，二皇子絕非心狠手辣之輩，如此看來，楚夜與歐陽情所言非虛。楚星雲果然……早就已經不是年少時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了，這些年深宮鬥爭的洗禮，早已經將這個如玉一般的少年染黑，再沒了往日的心慈手軟。
楚星雲有持無恐的態度，也只有城府極深的老臣料得到。
不過是內心認爲再也沒有敵人了，在這大殿上上演鬧劇，不斷的變花樣，只爲了那個皇位而已。
這一刻這一時，整個大殿上的人，都對這對母子寒了心。
“皇兒，從今日起，你就是青龍國的皇帝！”寧貴妃此刻似乎有心惺惺作態，但是假意從生，她想要抹兩滴眼淚，最終還是不復顧惜，面露笑意的把遺詔遞給楚星雲。
二皇子接過了遺詔，低着頭盯着那封聖旨，微微搖頭，“到頭來，你還是我的。”
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氣異常寧靜。
寧貴妃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癡癡地看着自己的皇兒。只有楚星雲眉頭微皺，看着階下的文武百官，心中一種奇怪的感覺升起。
爲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呢？他很是疑惑，對於自己的直覺一向很自信的他，現在卻在這樣虛無的東西上進退兩難。
而下面的百官，則在等待一個都兌現的承諾。按照楚夜和歐陽情的安排，他們現在的戲已經演完了，會有人接手的。而這個人，是他們所有人期待的，盼望的。
會是誰呢。如果是楚夜，是不夠的。此刻的楚星雲不僅有名份，還有手裡的兵權，可以說，沒有人能做得到。
除非……。
“真能奏效嗎，這個計劃？”這是很多天前，所有人的疑問。
“相信我，我們早做了萬全的準備。”歐陽情十分肯定地點頭，臉色卻十分沉重。
“那麼，到時候，出了岔子怎麼辦？”一位老臣憂心忡忡地問着。
“不會的。”楚夜一擺手，篤定道。他相信自己，更相信歐陽情。
“萬一呢？”老臣再一次用肯定的語氣問道。
說實話，這個問題讓歐陽情有些陷入沉默，一時間尷尬了起來。
“若是真跟王妃娘娘所說，我們這一幫老骨頭就是爲做這件事死無葬身之地也心
甘情願。可是到時候，楚星雲登了基，一切都晚了的時候，怎麼辦？難道王妃娘娘要我們去擁護他嗎？倘若不擁護，又是一片腥風血雨，這絕對不是老臣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不會出岔子的，相信我。”楚夜沉吟許久，看着老臣，微微點頭，“我相信情兒的算計絕對不會出錯，所有的行動都在我們的計劃之中，事情也一定會沿着我們所希望的方向發展。”
“一切都會結束的。”歐陽情輕聲念道，不高不低的話語卻是恰好安了這些老臣的心。
所有人陪着臺上的惡婦人和貴公子演戲演完了，他們在等待落幕，等待結束。那種氛圍和眼神，如同看着一個註定要去世的陌生人，沉默而殘酷的送葬，目光中些許憐憫、漠然、悲怮。這些正是二皇子所厭惡的。
楚星雲看着沉默的衆人，一種離奇的恐慌在心中滋生。
“你們爲什麼不說話，害怕了麼，終於決定服從新的皇帝了？這是一個好決定，一個非常好的決定。符合你們這幫匹夫的作爲，也保住了你們的老命。”他故意大聲的說着那些所謂大逆不道的話，甚至在陰鬱的臉上故意凹出了一個得意的表情，瘋狂，扭曲，壓抑在心底已久的東西讓楚星雲變得像是另外一個人，惡魔的陰影在他的心中迅速地蔓延，扭曲了一切。
仍然沒有迴應，階下人們靜默着，看着這個獨立的戲子狂嘯。
“說話啊！反駁我啊！你們爲何這麼看着我？”楚星雲突然憤怒，在人羣中來回走動。
他在人羣中狂笑，一如在戰場上拼殺。自以爲可以掌握一切，所有的敵人視同草芥，任他宰割。他再也不要活在母妃的野心中，當他成爲皇帝，母妃也將不在擁有野心，沒有人可以威脅皇帝！從此，他就是真正的自由。
我即唯一，彼一如我。
但是那些被視如草芥的衆生在靜默着，他們圍觀着，不懼怕不反抗，眼神如同送葬，帶着憐憫。
憐憫憐憫憐憫！
楚星雲一輩子最討厭憐憫，沒有人有資格憐憫自己。但是那些大臣偏偏就這麼做了，如果這樣的話，殺人就可以了。但是那些百官除了靜默，還在等待。按道理他們已經絕望了，沒有轉機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他們如果在這個時刻還在等待，還在渴求什麼，那必然是可以翻盤的東西。
在楚星雲的認知裡，沒有東西能拯救他們了，也就是說在他眼裡他們等待的是未知。未知帶來的恐懼，讓這個皇子驚慌、暴怒。
“很好！很好！你們在等死嗎？我可以成全你們。我知道你們在等待死亡，我可以滿足你們，來來來，我們玩個遊戲，閉上眼睛，接下來的時間裡，只要有人被發現張開了眼睛，我就殺了他，如何？”楚星雲又一次抽出了短劍，在宮殿中比劃，他的臉上滿是瘋狂的神色，讓整個人都變得格外扭曲，他臉上的表情也逐漸猙獰，看上去就像是被惡魔附體了一樣，他瘋狂，歇斯底里，完全不顧後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只想告訴你們，只能等來死亡！楚夜死了、歐陽情也死了，皇帝也死了，該死的人都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