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很生氣？”楚寒箏勾脣，挑出一抹銳利的笑，“你覺得這種羞辱很難忍受是不是？可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在乎的人原本也不多，寧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你居然想通過我的手把你這把刀送到他的面前，你知不知道這種羞辱對我而言更無法忍受？”
宮湛的臉依然蒼白，只是怒氣已經漸漸隱沒：“我說過沒有求你救我，誰讓你濫施好心。”
楚寒箏咬牙：“你……”
“阿箏，少安毋躁。”藍夜雲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接着轉向宮湛，“你在來之前應該想到過這件事成功的把握並不大，爲什麼還要來？”
宮湛自嘲般冷笑了一聲：“你太看得起我了，這件事不是成功的把握不大，而是半點把握都沒有，我只是沒得選擇。”
藍夜雲眼眸微閃：“哦？”
宮湛吐出一口氣：“事到如今，我就直說了吧。皇上以放我自由爲條件，讓我來行刺於你。我雖然知道根本沒可能成功，卻不得不答應下來，因爲我若是拒絕，他會立刻將我格殺，絕不會讓我有機會告訴你他已經下定決心將你除掉，不管我是不是有這樣的想法。”
藍夜雲點了點頭：“嗯，這是他的行事作風。”
宮湛冷笑：“當然，即便我答應了，也不代表已經消除了他所有的疑心，所以我很清楚，無論我殺不殺得了你，我的下場都是死路一條。”
藍夜雲的眉頭不由微微一皺：“你既然全都知道，爲什麼還要來趟這趟渾水？莫非你沒有想過就此遠走高飛？”
宮湛還未開口，楚寒箏已經一聲冷笑：“黃泉夢，與了無痕一樣，同屬千年宮廷古方劇毒。他若是遠走高飛，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在這劇毒之下。”
宮湛轉頭看着她：“王妃果然是用毒高手。”
“過獎。”楚寒箏神情冷淡，“這種劇毒平日隱藏得極深，根本不容易察覺，除非在接近月圓之夜時纔會顯露一些痕跡，這幾天你一直不曾露面，我倒真的沒有看出來，剛纔一眼看到你我才發覺你居然中了這種劇毒，只是還沒來得及問。”
宮湛微微一嘆：“是啊，再過兩天就是中秋了。”
知道楚寒箏對宮湛態度的突然轉變都是因爲自己，藍夜雲突然微微一笑：“也就是說，這件事你答應是死，不答應也是死，殺得了我是死，殺不了我也是死，遠走高飛還是個死。”
看他一眼，宮湛突然一聲苦笑，第一次不再那麼尖銳：“應該說，從皇上找上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聽到二人這幾句對話，楚寒箏居然不自覺地心中一顫，方纔的怒氣竟稍稍消散了些：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身不由己地做着一些本不願做的事？
“回到剛纔的問題。”沉默片刻後，藍夜雲重新開口，“你既然知道橫豎都是死路一條，爲什麼還要來？難道就是爲了多活幾天？”
宮湛抿了抿脣，繼而笑得諷刺：“不過存着幾分癡心妄想罷了。王妃既然可以解了無痕，我想試試她能否解黃泉夢。如果劇毒能解，我自然可以遠走高飛。不過現在事情敗露，我沒話說。要殺便殺，不願髒了手便讓我死於劇毒。”
楚寒箏眼眸微閃：“這麼說，你根本沒想過行刺寧王？”
“怎麼行刺？”宮湛的笑容雖然尖銳冷酷，卻透着深深的無奈，“七星靈力殺九星高手？開玩笑也沒有這麼開的。”
楚寒箏眉頭一皺：“既然知道你根本不是寧王的對手，皇上爲什麼還要逼你前來？”
“黑魔法。”宮湛回答，“我擅長麒麟族的黑魔法，可以對付靈力修爲比我高的人，不過九星高手還沒試過，皇上也不過是抱着萬一的指望。反正事情失敗，頂多死一個麒麟奴。”
楚寒箏沉吟着，有心放過宮湛，卻又怕藍夜雲不答應，目光早已不自覺地溜了過去。
儘管她什麼都沒說，藍夜雲卻淡淡地笑了笑：“你決定就好，我沒意見。”
這就叫心有靈犀。
楚寒箏衝他笑笑，這纔開口：“我幫你解黃泉夢，之後你遠走高飛，這筆賬一筆勾銷，怎麼樣？”
“你肯放過我？”宮湛很是吃了一驚，臉上有着明顯的不敢置信，“我記得剛纔，你好像恨不得剁了我，還要把我送回醉夢瑤池，給那些公子哥。”
“我剛纔有些激動，因爲我寧願你的目標是我。”楚寒箏笑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你也是身不由己，我幫你解毒，咱們兩相抵消，你就當我那幾句話沒有說過。”
畢竟，那幾句話對宮湛而言，還不如讓他死於劇毒更痛快。
宮湛沉默下去，許久不曾開口。楚寒箏反倒有些不解：“怎麼，不肯？總不至於讓我跪下給你磕頭道歉？”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宮湛終於開口，“聽聞寧王冷酷無情，心狠手辣，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會輕易放過我。”
“所以你應該慶幸，我現在有了阿箏，心腸早就軟了。”藍夜雲淡淡地笑笑，“如果是以前，你現在就是一具屍體。”
宮湛不自覺地看了看楚寒箏，眼中掠過一抹複雜的光芒，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如果你們真的願意，成交。”
“好。”楚寒箏點頭，“耐心等幾日，我會盡快把解藥配出來，之後你最好立刻離開京城，走的遠遠的。”
宮湛點頭：“我會的。那種人間煉獄，我一天都不想多待！不過我也不會欠你這個人情，以後你若有差遣，我無有不應！”
楚寒箏不置可否：“先回去歇着吧，解藥配好了我會找你。”
宮湛點頭，轉身而去。等他走遠，楚寒箏才接着開口：“他的話可信嗎？”
“暫時沒有可疑之處。”藍夜雲搖頭，“我看得出來，他的確沒想過殺我，倒很有自知之明。”
“這麼說，他真的只是爲了讓我給他解毒？”楚寒箏撓頭，對宮湛的怨怪又輕了幾分，“難怪他只是設計接近我，而不曾在你身上動腦筋。何況他肯定很清楚，我雖然好騙，你卻精得跟鬼一樣，趁早不要自取其辱。”
“你才鬼。”藍夜雲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其實你比誰都聰明，他只不過是抓住了你總是同情心氾濫這個弱點罷了。尤其對麒麟奴，你更是恨不得看見一個救一個。”
楚寒箏哼了一聲，舊話重提：“我若是做了皇上，第一件事就是廢除麒麟奴制度！衆生平等，誰也不比誰高貴，憑什麼他們就要受盡屈辱，豬狗不如？”
藍夜雲看着她，眸中的光芒滿含深意：“是啊，我也這麼想。”
“真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楚寒箏笑得十分滿足，“不過話又說回來，當今皇上殘暴不仁，爲達目的不惜草菅人命，哪裡有半點仁君的風範？倒是你，怎麼看都比他更有帝王之相！”
藍夜雲眼中又是暗芒一閃，接着輕聲斥責：“慎言！本來皇上對我就諸多猜忌，這話若是被他聽到，說不準你未過門便成未亡人了！”
楚寒箏撇撇嘴，很是不以爲然，然而緊跟着她便想起了宮湛方纔的話，立刻恍然：“我明白了！原來宮湛說皇上容不下你，就是因爲這個？他怕你取他而代之？”
藍夜雲冷笑：“皇上對我的猜忌由來已久，只不過我戰功赫赫，他又一直沒有真憑實據，才無法明目張膽地對我下手。何況我又有免死金牌，若非謀逆之罪，他更是動不得我。”
“難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楚寒箏慢慢地點頭，接着一聲冷笑，“不過有他這樣的皇帝和高元昊這樣的太子，百姓註定水深火熱，早就該被人取代了！天下本無主，得民心者得天下！”
藍夜雲微微一怔，繼而笑得充滿驚奇：“阿箏，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身爲女子，居然說得出如此有見解的話！”
“先不說這些。”楚寒箏搖頭，很是擔心，“皇上既然已經開始對你下手，你打算怎麼辦？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
藍夜雲冷笑，目光深邃：“放心，我不會永遠處在被動挨打的地位，如今的情形只是暫時的。應該用不了多久，我就會……”
說到這裡，他突然一頓，楚寒箏已好奇地追問：“怎樣？”
“再等等。”藍夜雲握住她的手，笑得溫柔，“阿箏，再給我一點時間，早晚有一天，我會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到那時，記住你的承諾。”
“嗯？”楚寒箏眨眨眼，“哪句承諾？”
藍夜雲抿脣：“想想。”
看着那雙澄澈如泉卻又幽深如碧潭的眼眸，楚寒箏立刻恍然：“你是我的，不管將來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能不要。”
“嗯。”藍夜雲擁她入懷，順便在她脣上輕輕一吻，“不管到時候你看到的我是不是如你的意，記住不要放棄我，否則我會很……難過。”
說到最後兩個字時，楚寒箏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身軀居然泛起了一陣微微的顫抖，儘管轉瞬即逝，卻依然令人心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