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凌緊緊地握着她的手,眼神依舊熱切,聲音低低的,卻充滿了渴望,“乖孩子,再叫一聲爹,再叫一聲,好不好?”
江鯉的眼眶不自覺地紅了,因爲渴望,因爲委屈,因爲羨慕。
他一定是病糊塗了,所以連她都沒認出來。等到他清醒的時候,發現他心心念唸的女兒變成了她,那該是多麼的失望啊。
但是現在,面對他的眼神,江鯉自己便是根本不忍心拒絕他的半點請求,不忍心看到他失望。
江鯉張了張嘴,終於,對着他勾起了脣角,開開心心地喊了一聲,“爹。”
心口似被擊中,太叔凌的手握得更緊了,眼眶的熱淚瞬間滾落。
“再,再叫一聲。”
“爹,爹,爹……”
江鯉覺得自己入戲太深了,那一聲聲的呼喚,似乎都像是發自內心的,好似眼前這人當真是自己的父親一般。
太叔凌嘴裡喃喃,“爹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他似乎有些累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便睡着了,發出一聲聲規律的呼吸聲。
不知是不是江鯉的錯覺,她覺得他整個人的面上似一瞬變得容光煥發了起來,之前的那股死氣似乎全數消失了,抓着她的手也異常有力。
江鯉正暗自欣喜時,一個身影似一陣風似的到了近前,他抓起了太叔凌的手腕,開始認真地號脈。
墮星魂突然出現,江鯉被嚇了一跳,她正要說說自己方纔的發現,便發現墮星魂已經擡起頭,正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着她。
江鯉被他看得一陣心虛,心道,難道方纔她和太叔凌的對話被他聽到了?思及此,她的臉上不自覺便是一陣火燒火燎的燙,那是被別人窺破了秘密,羞的。
“你是誰?”
墮星魂突然開口,聲音和表情都異常嚴肅。
江鯉卻是被他的神情和問話鎮住了,她感到了一股很深的壓迫感,聲音結結巴巴,“我,我,我叫江鯉。”
“你給他吃了什麼?”
“沒,沒什麼啊,就剛,剛剛給他喝了一些水……啊,我見水囊的水不多了,就去峽谷那便接的水,那些水,是不是有問題?”
江鯉更緊張了,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讓太叔凌的毒發生了變故。
可是,那些水明明是其他人也喝過的呀。
江鯉急得眼眶都紅了。
“你往水裡加了什麼?”墮星魂不理會江鯉的問話,繼續追問。
這股類似於盤問的架勢,委實讓江鯉愈加緊張,她連連搖頭,“沒,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加啊!”
墮星魂的眼神很銳利,盯在了那隻被太叔凌緊握着的手上,那隻白白嫩嫩的手指上,赫然是一道不深不淺的割痕。
墮星魂眼神一凜,他指着太叔凌,“跟他是什麼關係?”
江鯉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個人影便又“嗖”地一下躥到了自己身邊,把自己攬在了懷裡,以一種保護的姿態擋在了墮星魂面前。
紀楚含與墮星魂直視,他在那邊看到了這邊的動靜,一開始以爲墮星魂只是在檢查太叔凌的傷勢,可是很快,他便敏銳地感到了這邊異常的氛圍。
墮星魂對江鯉有一股威壓。
他不會允許誰動一下江鯉。
“有什麼問題問我。”紀楚含看着墮星魂回答,眼神中不自覺蒙上了一層冷意。
墮星魂看着他,片刻,又把目光移向了他懷裡的江鯉,眼神捉摸不定。
墮星魂收回了身上的氣勢,語氣閒淡地開口,“我問的問題,怕是隻有她自己能回答。”
這邊很快就引來了其他人的關注,穆音閣和陸七七急急忙忙趕來,一臉焦急,“怎麼了?是不是他,他的毒……”
墮星魂看向穆音閣,又看了一眼江鯉,道了聲“恭喜。”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方纔被他嚇得險些飆淚的江鯉,也怔怔然地望着他,滿臉困惑。
穆音閣先是一怔,旋即一喜,激動得語無倫次,“他,他……我,他的毒,有救了,是不是?”
“有了一線生機,能不能救,就要看你舍不捨得。”
“捨得,只要能救他,怎樣我都捨得!”穆音閣立馬接話,毫不猶豫。
墮星魂的眼神卻帶着股似是而非,“舍不捨得,你且聽我把接下來的話聽完。”
墮星魂這副模樣,叫激動的穆音閣也終於是提起了心,神情滿是緊張。
墮星魂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他中的毒,毒性狠辣,這解毒之法,更是陰損,需得食人心頭肉,喝人心頭血,以命換命。”
墮星魂的話剛出口,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從頭到腳瞬間蔓延開,更有一股毛骨悚人之感。
身爲學醫者,蕭子淵知曉,中醫上的確有用身體產生物入藥的例子,如紫河車(胎盤)、血餘(頭髮燒成的灰)、白秋霜(小便沉澱物)、人退(指甲)。
而心頭血的藥用功效,蕭子淵和陸七七卻是親身體驗。
但是,當年陸七七的心頭血之所以對蕭子淵能起到藥用之效,是因爲他們二人是子蠱和母蠱的中蠱者,二人之間有着不一樣的羈絆,現在,誰的心頭肉、心頭血能救師父呢?
穆音閣臉色白了白,她抖着脣,艱難開口,“以命換命又如何?我願意換!”
墮星魂卻是搖了搖頭,“你不行。”
“那,那究竟誰可以?”穆音閣又是一急。“且聽我把話說完,我說完了,你們便知曉了。”墮星魂再次緩緩開口,“他中的毒,乃北樑的絕命之毒,此毒卻有個古怪的名字,名爲血相殘。中了此毒的人,唯有吃至親血脈的肉,喝至親血脈的血,以至
親之命相換,方能獲得生機。要活命,最後的結局便是,自己活了,但自己的至親,卻死了。”
“什,什麼?”
穆音閣的血色瞬間褪了個乾乾淨淨,其他所有人,也都是面無人色。
穆音閣心頭所有的希望,在這一瞬間盡數被擊碎,只餘下了無盡的絕望。
她眼眶通紅,一滴淚順着臉頰滑落,“至親血脈……誰又能知道,我們至親血脈,現在在何方?”墮星魂卻望着她,“若是我知道她在哪兒,你便能捨得一命換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