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鳴一起,剛開始之時,微不可聞,斷斷續續,如在九天之上,飄渺不定,須臾之後,鳴聲轉大,淅淅瀝瀝,如雨打芭蕉,連綿不斷,到最後,陡然轉高,鏗鏘激盪,如上千尺高樓,臨崖玉轉,節節攀升。
鳴聲越拔越高,看似到了盡頭,卻連轉三十六次,每一次都上一個臺階。待第三十六轉時,甚至鳴聲自肺室肺竅中出來,透過道體,引動靜室內的氣機。
一時之間,整個靜室之內,燦色橫空,金芒跳躍,聚在一起,如盛開的秋花,料峭之中,自有一種霜冬將來的冰寒。
周青聽着劍鳴,神魂一動,神識束之如環,懸於肺室肺竅裡,馬上看到,不知何時,裡面橫有一道劍氣。
此劍氣看上去一動不動,自劍刃之上,密佈玄妙的花紋,只一看,就讓人覺得如被刀割,難受到不行。
就是以他的神魂之堅韌強大,對上此劍氣,也不願意多看。
庚金煉神劍氣!
周青先收攝了三十六道先天庚金之氣,存於肺室肺竅中,再以肺金之氣對先天庚金之氣進行打磨,神意融入其中,最後如爐中造劍,千錘百煉,終於鑄成了這麼一道庚金煉神劍氣。
周青不斷打量着橫在自己肺室肺竅中的這一道庚金煉神劍氣,面上有着笑容。
雖然要修煉成飛金帝白輪,至少需要六道庚金煉神劍氣爲骨架才撐得起來,但毫無疑問,如今有了一道,就是最好的開始。
有了這一道後,有了經驗,後面的五道祭煉會容易和輕鬆許多。
周青大袖一擺,站起身來,來到窗前,推窗外望。正有有一株靈木,橫于波上,其枝頭開滿細細密密的小花,團團簇簇,搖搖晃晃,風一吹,就有一朵受力後從枝頭飄落,到了水面之上,暈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讓四下的水色都浸染一種香氣。
而靈木自有供養,舊花落去,立刻有一朵新花添上,看上去更爲嬌豔,更爲美麗。
在供養之下,靈木上的色澤越發青翠,上面傳出的生機越發旺盛。
周青此番修煉,收攝三十六道先天庚金之氣,祭煉出一道庚金煉神劍氣,最大的感慨並不是飛金帝白輪這一門道術的複雜,也不是修煉出的庚金煉神劍氣的名不虛傳,而是修煉之道,重在資源。
原先他修煉《靈命降金書》上的飛金帝白輪,稱得上坎坎坷坷,但有了後面洛川周氏的支持,要玄器有寶金雲鼎,要丹藥有用之不竭的大微光寶丹,還有其他零零散散之物,再修煉道術飛金帝白輪,立刻順風順水。
修行之要,財侶法地。
難怪“財”排在第一,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勢力全力支持,差別太大了。
“晉升真傳,甚至可以拜在洞天真人觀德真人門下,”周青念頭轉了轉,眼眸深處,浮現出星火,有一種渴望。
到時候,自己能夠調動的資源不僅有洛川周氏,還有真一宗門中,修煉起來,更不一般。
“再接再厲。”
周青休息了一會,關上窗,回到自己雲榻之上,繼續修煉道術飛金帝白輪。
在他的眼裡,晉升這一屆真傳,十拿九穩。他要做的事,應該放到如何與吳中競爭,拜入長陵妙真御道洞天觀德真人的門下。
這樣的競爭,其他不講,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的修煉必須跟上,這是一項重要的考覈。
而和競爭對手吳中相比,周青在《靈命降金書》的造詣上差對方一大截,需要迎頭趕上。
一時之間,整個靜室之內,只有金色如葉,燦色勝金,偶爾墜落到地面上,發出一種清音,繼而有赤金的暈輪盪開,銳利之氣在裡面升騰,匯聚在一起,形成一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隨時間的推移,靜室之內的異象越來越大,只是被禁制法陣束之於內,並不外顯。
山門中,紅英島。
正有一道驚虹自天穹上垂落,最上面,丹煞之力扶搖,展開之後,如聚靈葉寶芝,熠熠生輝。少頃,虹光落下,滿地寶彩亂滾,周宣從裡面現出身形。
他頭戴玉龍冠,身披真珠法衣,腰間懸玉環,身前身後,有形無形的銀白之光飛濺,相互擊打撞擊,鏗鏘有音。
這位出身洛川周氏的真傳弟子,不緊不慢地往前。不多時,眼前驀然一亮,出現一截粉牆。
粉牆之外,栽種鬆柳,參差相間。松樹和柳樹不是尋常之木,因爲它們看上去格外高大,枝葉之上,墜着細細碎碎的的天光,再往下,甚至有大大小小的圓環,映着再遠處正剔着翎羽的仙鶴。
園門向南,原本緊緊閉着,銅綠的門環上鐫刻螞蟻大小的篆文,有莫名的力量氤氳。似乎感應到有人來,大門無聲無息打開。
周宣瞥了一眼,走了進去,先是一處道觀,然後是大殿,大殿的後面,是臨水小亭。小亭之上,三面都已圍上屏風。屏風之上,多是繪有煙雲之色。此時正放着光明,把四下氤氳上一種霜白,讓整個小亭好像不是小亭,成了月上瓊宮一般。
臨水小亭裡,已升起兩架雲榻。
一個上端坐一個身姿挺拔的青年,頭上寶冠上垂下絲絛上繫着一枚奇異的玉石,其色嫣紅,中開一線,如一隻微微睜開的豎瞳,和他偏向灰色的眸子輝映。
另一個端坐一位女子,她身量極高,居然比灰眸的青年還要高一點,一雙眸子如被水洗一般,明淨非常,不染凡塵。
見到周青進來,女子笑了笑,道:“周師弟,你可來晚了。”
“族中有點事,耽擱了。”周宣回了一句,也上了雲榻,頂門之上的丹煞之力一起,銀白之外,銳利之氣,綿綿不盡,蘊含着鋒銳。
“哦。”灰眸青年人一聽,面上有奇異的笑容,道:“周師弟確實要多忙一忙族中之事,畢竟我們世家子弟,家族的支持最爲重要。”
他頓了頓,繼續道:“畢竟他洛川周氏的年輕人崛起姿態如此之猛,不可小覷。”
女子毛鑫奕一挑眉,她聲音之中,有一種琥珀色浸染的亮色,道:“孫師兄,你是說的周青?”
灰眸青年人孫昌看了周宣一眼,道:“除了周青還有誰?”
“周青確實勢頭很猛。”毛鑫奕雙手放在膝前,她看向周宣,道:“這個小少年很大可能晉升這一屆真傳。”
周宣目光和兩位同門一碰,明白他們的意思。
即使像洛川周氏這樣的世家,族中資源也是有限的,周青真要衝上來,原本集中的資源可能會分割。
不過對於此,周宣並不太在意。
一方面,族中有人已經找他談過話,安了他的心。另一方面,他和周青是兩代人,周青短時間內在族中威脅不到他。
“哈哈。”孫昌也就是提一句,和周宣開個玩笑,他見周宣無動於衷,於是大笑一聲,不再提這個。
倒是毛鑫奕這個女子看上去對周青挺好奇,對周宣,道:“門中十大弟子的比試在門中真傳晉升之後,如果周宣真能晉升這一屆真傳,你就領着他去鳳凰山,讓我們見一見。”
門中十大弟子的比試在山門中的鳳凰山,當比試之時,會有戒嚴,沒周宣這般人物帶領,一般還真進不了鳳凰山的核心區域。
“十大弟子。”
聽毛鑫奕提到十大弟子,周宣和孫昌對視一眼,神情都嚴肅起來。
真一宗中,門中弟子的晉升方向,一般是外門弟子,內門弟子,真傳弟子,十大弟子。
要晉升門中真傳,競爭之激烈,難度之大,已讓很多人絕望。而真傳之中最頂尖的存在,纔有資格角逐十大弟子。
更何況,根據宗門中洞天真人的履歷來看,任何一個洞天真人都曾經當過真一宗的十大弟子。上不了十大弟子,在真一宗範圍內,絕然洞天無望。
十大弟子的權勢,地位以及前途,可想而知。
面對即將到來的又一屆十大弟子的比試,十大弟子可能的輪換,在周宣等真傳弟子的眼中,在真一宗的各大世家眼中,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十大弟子。”周宣攏在袖中的手指動了動,他對於門中的十大弟子也有覬覦,不過他自己知道自家的事兒,於是輕輕搖頭,道:“這一屆的十大弟子,我只能看個熱鬧。”
毛鑫奕乾脆利索,也是道:“我後面的人不會支持我競爭這一屆的十大弟子的。”
要想競爭門中的十大弟子,通常需要家族傾力支持,甚至很多時候,還需要洞天真人表態。
毛鑫奕背後的勢力好不容易在上一屆推上一人上位十大弟子,現在正是休養生息並鞏固勢力的階段,肯定不會再支持毛鑫奕上位。
沒有背後勢力的全力支持,根本連競爭十大弟子的門檻都過不去。
兩人說完後,孫昌眸子的灰色又沉了三分,緩聲道:“到時候,我會試一試。”
“那就提前恭喜孫師兄了。”周宣和毛鑫奕兩個人向孫昌道賀,看上去喜氣洋洋的。
雖然參加十大弟子的比試,並不一定能上位成功。但對於任何一個真傳來講,能參加一次比試,收穫都非常驚人。
而且推一個真傳弟子參加門中十大弟子的比試,需要不小的付出,能有這樣的機會,也變相說明,背後勢力對孫昌的看重。
“到時候我們都去給孫師兄助威。”毛鑫奕心中有點羨慕,面上卻不表現出來,她說了一句,又看向周宣,道:“到時候,別忘記帶伱的那個族弟周青。”
“那得等他晉升真傳才行。”周宣神情平靜,要進入核心地帶觀看十大弟子最後的比試,門檻就是真傳弟子。
浮圖玉華寶蓮洞天。
朱有德靜靜而立,一動不動。
遠處夕陽落山,殷紅如胭脂的霞色涌過來,鋪在水面上,半是風吹碧波,半是煙嵐存照。絢麗斑斕的色彩,重重疊疊,映在他的身上,讓他的神情隱在光裡。
即使身爲元嬰真人,又是功德院的副掌院,位高權重,但此時朱有德還是覺得手中薄薄的玉冊前所未有的沉重,好像握着一座山嶽一樣。
因爲他知道,自己提交上去的這一份玉冊,很可能會影響到不少人的命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宗門的佈局。
不知多久,只聽一聲玉磬聲響,滿空的夕光,似乎一下子散去,四下變得平靜。然後一架雲榻冉冉升騰起來,雲寂道人坐在上面,一身純白道袍,繡着黑白陰陽魚,面容隱在光暈裡,看不清楚,一雙如雪般的霜眸依舊。
“掌院。”
朱有德見洞天之主出現,上前行禮,口呼掌院真人。
雲寂真人點點頭,直接了當,入正題,道:“關於周青在桐栢洲之事,查清了?”
“已覈實完畢。”朱有德這一段時間沒有做別的,他拿出全部時間和精力就是覈實周青報上來的關於桐栢洲的事兒,功夫不負有心人,到現在,終於查完覈實。
朱有德說完之後,把自己的調查書交給侍奉雲寂道人的道童,讓他呈上去。
雲寂道人這位洞天真人拿過玉冊,翻看細看,玉冊上的字不多,但他足足看了兩刻鐘,並且在翻看途中,時不時問個問題。
半個時辰後,雲寂真人合上玉冊,道:“周青上報之事已覈實,接下來,我會給他親自裁定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