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珠青絲白裙,容顏俏麗,她墊着腳,瞪大眼睛,看着遠處河水裹挾鐵石金沙,浩浩蕩蕩之間,金水之氣升騰,在天光映照下,形成一片斑駁的磁氣光暈,自己的神識稍一接近,就有一種撕裂感,忍不住道:“三伯,那就是孟師兄所說的金沙河吧?”
站在少女跟前的是個看上去不滿六旬的老者,他滿面紅光,腳下一道丹煞之力所凝的七彩虹橋,裡面有瑞獸之相,來回奔走,飛出輕鳴,往來不絕,他樂呵呵地道:“是啊,此河金水之氣激盪,聲傳千里,靈機確實豐沛。只是水勢急湍,亂金橫生,容易影響到凝丹過程。”
“興帥這個小子,倒是有一種虎氣。”
楊小珠一聽,挑了挑細眉,輕輕跺了跺腳,嬌嗔道:“三伯你又亂說,孟師兄纔不虎呢。他選擇這金沙河凝丹,肯定心裡有底。”
“呵呵。”
老者看着自己侄女這小女兒態,笑了幾聲,沒有多說,只是目光之中,多有揶揄之色。
現在在金沙河凝丹的那個小子資質甚佳,又高大英俊,惹得宗門中不少少女春心萌動。自己這後輩這般年齡,思一下春,也是正常。
不過如果對方這一次能順順利利凝丹成功,晉升爲化丹修士,撮合撮合兩人,也未嘗不可。
注意到自己三伯的目光,楊小珠粉臉一紅,她別過頭去,不去看他,而是盯着河面,想着沉入到水裡正在凝丹的自家師兄。
她看着看着,下意識地雙手捧在身前,小聲祈禱,道:“保佑保佑,一切如意。”
虔誠的少女,站在光裡,如一尊完美的玉像。
至於早早修煉到化丹圓滿的老者楊釗則神情平靜,沒有太多的擔心。
以孟興帥的資質和積累,凝丹成功十拿九穩。只是他性子向來謹慎,纔在凝丹之前傳信門中,來金沙河照應一二。
畢竟修士一旦凝丹,會有天地之理落下,一旦成就中品以上金丹,就自然而然引動四下氣機,形成一定的異象。
這樣的異象如此明顯,遮掩不住,如若運氣非常糟糕的情況下,可能出現意外。
正在此時,楊釗若有所感,看向河中。
不知何時,河中一處,浮現出一道驚虹,其長有十幾丈,一頭扎入水裡,和波光一映,氤氳水氣,把周匝映照出一片丹霞之彩,紅彤彤的,連綿一片,美不勝收。
天光、水色、雲氣,三者交映於一片平靜的水面上,形成成千上百的暈輪,倏大倏小,每一個裡面,都有一枚不斷變化的篆文,生滅不定。
“果然成了。”
楊釗的老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何等眼光,一下就看得出來,這正是自己宗門的後輩孟興帥凝丹所成引起的異象。
畢竟他修煉的是宗門中真傳玄功《懸空一字書》,千字萬言,闡述妙理,盡在一書之中。
在宗門的諸多玄功中,此功修煉不易,難度頗大,但一旦突破到化丹境界,上限打開,威力無窮。
“一字書和中品金丹。”
楊釗看着橫在波間的驚虹,色彩變幻,經久不散,面上笑容越來越大。
對於他們這樣的中玄門來講,這樣的組合在宗門中象徵着前途無量。
“咦。”
當楊釗的笑容最大之時,他神情一變,看向極天之上,就見突然之間,彩雲冉冉,白氣橫空,隱隱的,託舉出一架如寶珠般精緻剔透的飛宮。
借天宮看去,可以看到,飛宮裡,桌明幾淨,書卷打開,一個個浸染綠意的文字躍出,自自然然進行誦讀,講述道理,字字珠璣,啓人沉思。
似乎感應到楊釗的目光,寶珠飛宮裡面,一個個的文字飛了起來,不斷排列組合,到最後,匯聚成一本書頁上滿是竿竿青竹的書卷,被一個清麗的仕女握在纖纖玉手中,她一身宮裙,面上有淡妝,靜靜地坐在玉幾後面,身上上下洋溢着一種奇異的力量,連綿不斷的誦讀之聲,接連響起,一聲接着一聲,朗朗有音。
寶珠飛宮動了金沙河上空,其下面激射一團團的金色文字,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頁頁不斷翻開的書文,所有的天色,所有的水光,所有的聲音,簇擁着寶珠,似乎在吟唱一樣。
一時之間,波間之上,只有凝丹成功所成的那一道驚虹之相,在天地之理的洗練下,依然屹立,其他的,都被寶珠掩去光芒。
楊釗看到寶珠飛宮,以及飛宮裡憑玉幾,握書卷的宮裙仕女,面上有驚訝之色,開口道:“應天書院的姜月真人?”
寶珠飛宮一動,前面的光如珠簾般捲起,姜月真人也看到楊釗,以及波光上的驚虹,她的聲音一起,給人一種綿綿的力量,道:“原來是楊道友,好久不見。這是門中有弟子成就中品金丹了?”
“姜真人。”
楊釗神情變幻了幾下,立刻拉着自己的後輩,一起過來見禮。
說起來,他們倆以前在外出尋找凝丹“外藥”之時打過不少交道,後來又一起晉升了化丹境界,也有走動。不過再以後,自己修爲不前,提升緩慢,前進無望,但對方憑宗門的支持以及自己的機緣,一躍打破化丹屏障,成爲了上玄門應天書院的元嬰真人,兩人之間的地位就越拉越大。
現在對方能主動說話打招呼,已經算是不忘當初了,不然的話,自己一介中玄門夢華宗的化丹修士可入不了這樣的上玄門真人法眼。
應天書院的姜月真人剛要說話,就在此時,波上的驚虹一收,從水下踏波走出一個青年人,他頭戴小冠,身披錦繡如夢大長袍,大袖如翼,天門上衝出一縷丹氣,當空一搖,化爲一本奇書,千變萬化。
青年人走出來後,看了一眼楊釗,以及懸空的寶珠,面上有思考之色。
“興帥。”楊釗也注意到出來的青年,招呼他過來,讓他給寶珠上的真人行禮,道:“這是應天書院的姜真人。”
“晚輩孟興帥,見過姜真人。”
青年上前,整理了一下衣冠,端端正正行禮,看上去一板一眼,不卑不亢。
姜月真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中玄門中的修士能有這樣的氣質,委實不錯,她想了想,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卷,打起一道明光,捲到孟興帥近前,道:“我這個前輩出來,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是我抄錄門中的大觀經的書抄本,送給你,祝賀你凝丹成功,希望伱好生修煉,爲宗門正光發彩。”
這一番話,本來有點居高臨下,老氣橫秋的,不過在姜月真人輕柔的話語聲裡,卻有一種諄諄教導,殷殷期盼,讓人聆聽之下,不得不信服。楊釗一聽,顧不得其他,連忙道:“興帥,姜真人一片好意,你趕緊收下!”
他可知道,應天書院中有亞聖留下的巨碑觀天經,據說蘊含着天地至理,人間萬妙。這樣的經書真的是字字珠璣,蘊含偉力,即使只是一卷書抄本,也是難得的寶貝。
更何況,這還是姜月這一位元嬰真人的手抄本,她手抄之時,一字一念,融入自己的感悟於裡面,非常驚人。
最重要的是,孟興帥修煉的玄功是《懸空一字書》,他得到這一真人關於大觀經的手抄書,正好對應所學,事半功倍。
對方送出的這一份祝賀禮物,不但一點不輕,反而顯得非常用心。
孟興帥也知道這一份禮物不輕,他規規矩矩上前,雙手接過書卷,再行一禮,朗聲道:“晚輩謝過真人。”
“好了。”姜月真人一直在寶珠飛宮上,並沒有下來,但她峨眉輕掃,玉容精緻,一舉一動,自有一種書卷氣,讓人一點不覺得有距離,此時她輕輕一笑,更如百花綻放,有一種撲面的輕柔,道:“我和楊釗楊道友也是熟悉,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了,我們也不用太過客氣。”
經過這一茬互動,場中的氣氛明顯好了許多,楊小珠這個少女本來就活潑,此時她看着寶珠飛宮,看着如古典完美仕女的姜月真人,忍不住開口道:“真人來金沙河,也是有門中弟子是在金沙河衝關凝丹嗎?”
“不錯。”姜月真人微微點頭,玉容有光,道:“我族中一個後輩也是在金沙河凝丹衝關,算一算時間,也快要出來了。”
“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孟師兄。”
楊小珠沒說話,只是偷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同門師兄,對方立在河邊,吹着金風,整個人好像在發光一樣。
在她看來,自家的孟師兄能夠成功凝丹,並且引動異象,非常不凡,在同齡人裡,絕對非常優秀,其他人難以比擬。
姜月真人注意到了楊小珠的小心思,她嫣然一笑,並不在意,哪個少女不懷春,正是如此。
楊釗和孟興帥對視一眼,有了決斷,決定留下來。
他們可沒有楊小珠的盲目自信,他們留下來,主要還是看一看上玄門應天書院弟子的成丹品階,找一找差距。
見賢思齊,正是如此。
衆人沒有等太長時間,大約也就是不到半個時辰,突然間,河面之上,響起一陣陣的誦讀之聲。初始之時,清清脆脆,須臾之後,聲音越來越大,宏大剛正,到最後,整個四下,都是浩浩蕩蕩的讀書聲。
聲音所到之處,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一個個的古樸大字躍然其上,銀鉤鐵畫之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理在流轉,闡述哲理、規矩和人心。
只一看,就好像世間諸般道理,齊齊涌入心裡,讓人知道,該如何做人做事。
“這,”
看到這一幕,即使早有準備的孟興帥也是面上變色,因爲他發現,對方凝丹所成的異象,覆蓋四下上百里,幾乎是自己凝丹所成異象的數倍。
更不要提,對方的異象之中,執筆如椽,金字墜落,闡述法理人情,裡面所透出的玄妙,在自己的感悟之上。
很顯然,對方所修煉的玄功也好,在其玄功上的造詣也罷,都遠遠在自己之上。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肉眼可見,不需要質疑。
“上品金丹啊。”
楊釗看着古樸的文字,描述法理,喃喃一句,只有修士築就一枚上品金丹,天地感應之下,纔會有如此異象。
“上品金丹。”
孟興帥也判斷出來了,他一隻手攏在袖子裡,用力攥緊,面上沒有表情。
他剛剛凝丹成功,可分外知道要凝練出上品金丹的難度。凝丹“外藥”,凝丹“內藥”,以及最後的神魂真氣去蕪存菁,這三關都必須做到極好,纔有可能成就。
說起來簡單,但真正做起來,確實太難了。
姜月真人在寶珠飛宮裡,她用手一捋鬢角垂下來的青絲,美眸中的餘光瞥過夢華宗的三人,楊釗驚訝裡有理所當然,孟興帥這青年人震驚裡有不解和沉思,楊小珠這少女則瞪大眼睛滿是不敢相信,再次一笑。
親眼見到有人築就一顆上品金丹,確實是衝擊力十足。不過這也是他們這樣中玄門修士的眼界了,在他們夢華宗裡,能成就上品金丹的真的太少。
可在應天書院這樣的上玄門裡,就不一樣了,上品金丹確實也少,但真傳弟子中築就上品金丹的,總會有的。
“上品金丹。”
姜月真人美眸之中,有着光,自己當年是丹成四品,最後也是能晉升真人,自己這一名後輩成就上品金丹,雖只一字之差,但前途之大,遠在自己之上。
又一會,異象依在,但波光一動,一道身形頎長的青年人走了出來,他頭戴星冠,身披一字長衣,上面繡着翻開的書卷,面容並不算太英俊,但四四方方,給人一種非常沉穩之感。
姜月真人招呼自家晚輩,道:“開收,過來。”
“是。”
姜開收答應一聲,他側頭和夢華宗的三人微微點了一下頭,縱身一起,一道丹煞之力託身,來到姜月真人身後。
整個過程平平靜靜,沒有絲毫煙火氣,但一想到對方乃剛剛凝練出上品金丹的上玄門真傳弟子,還是給人一種壓迫力。
姜月真人又和楊釗說了一句,就要駕馭寶珠飛宮離開,正在將走未走之時,水面之上,第三次傳來異象,聲勢之大,還在剛纔姜開收成就上品金丹的異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