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三月

他時常夢起那次的別離,他知道別離往往並不是不相愛,或許是錯過,或許是誤會,或許是無法繼續。只是不管哪種別離都讓人那麼無奈。

他們的相識既不溫馨也不浪漫,因此,讓人無法與一些風花雪月的事聯繫起來。

他千里迢迢從北方某個沿海小城來到廣州上學只是爲了生活。他是接受單位的委培,畢業後可以有一個安定的工作,一份可以讓他生活的不算好也不算壞的的工資。他是準備選擇平庸的人,沒有凌雲壯志,沒有遠大抱負,只想將來有個六、七十平方的房子,有個還不算太差勁的老婆,有個還算可愛的孩子,幹國家公職人員幹到退休,僅此而已。

不知不覺,他在廣州上了一年學了,一般委託培養國家公職人員的學校總會有一些苛刻的規矩,他忍受下來了,本來,本來他就是沒有棱角的石頭,所以極易適應激流,而不需要怎麼打磨。

他沒有什麼愛好,原因是他愛好太多了!他聽音樂,吹笛子,打籃球,踢足球,下象棋;也看書,看武俠的、言情的、網絡的;他人不高也不矮,不醜也不帥。很概括的講,他就是那種放在人羣中找不到的那種人。

第一年暑假的時候,他在廣州多逗留了一天,和一個廣州的同學去天河體育場看一個足球隊的訓練。這是一個非常喜歡足球的朋友,這個朋友用手機和一個陌生的女孩聊QQ聊的很熟,因爲那女孩也非常喜歡足球,所以,他們約在這特殊的地方見面。

那女孩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帶着一個穿着淡藍色棉布長裙的女孩,他的朋友和那個用手機聊上的女孩看球去了,剩下了他和那個穿淡藍色棉布長裙的女孩。理所當然,他要招呼這個女孩。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至少他這麼認爲,也許他見過的漂亮的女孩太少了。而且,這是一個喜歡被動的女孩,別人不開口,她絕對不先說第一句話,這讓她有一種高貴典雅的氣質。

爲了避免一種讓人尷尬的冷場,他主動開口了。

“你好!”

“你好!”那女孩也說。

“今天很熱。”

“是啊”

廣州的夏天的確不怎麼浪漫,這樣認識的方式,一樣也不夠浪漫。

“你喜歡足球嗎?”他說

“不喜歡,是爲了陪她纔來的”她說

“我和你一樣,不過,我來是爲了襯托我那位同學的高大英俊,而你來,卻顯得你那同學遜色了很多”

那女孩輕輕的笑了起來,他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很迷人,讓他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們找個涼快的地方吧!”他說。於是,那女孩乖順的陪他去了一家冷飲店。

兩個人就是這樣認識的。

“你叫什麼名字?”他說。

“你就叫我藍藍吧”她說。

“也就是說你名字不叫藍藍”他說。

“別人都這麼叫我”她說

“那好吧”他說。

那天分手的時候,他要了她的QQ號,她卻什麼表示也沒有,沒問他的名字,要他的電話號碼什麼的。這讓他有點失望。

她很快忘了她的樣子,在她的印象中,不過是某年某月的某天,她陪朋友去見一個網友,而她朋友的網友的同學請她喝了一杯奶昔罷了。

【你好,還記得我嗎?我們相逢在那個足球場】

【記得】

【感謝上帝,我沒記錯你的QQ號】

【哦……】

【爲什麼你連網名都是BLUE】

【因爲我喜歡】

【我也很喜歡藍色】

【哦……】

【對了,我還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

【藍藍】

【我是說你的真名】

【你叫我藍藍好了,別人都這麼叫我】

說真的,她想不到那個人會通過QQ發信息過來,她感覺兩個人交會的瞬間連友誼的火花也擦不出,充其量就是認識罷了。她只是出於禮貌的回他的信息。她真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

這個暑假,她每回上網他都在,原因是他每天除了睡覺都是守在電腦旁等待她的出現。而且,他還發很多信息過來,以至於她上QQ時總能看到一兩天前他發的信息。大多數過時的信息,她都不予理睬,但他在線時,她還是很禮貌的和他聊上一句半句,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不冷不熱的維繫着。

她感覺自己是一個波瀾不驚的女孩,波瀾不驚的原因是因爲還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的心掀起驚濤駭浪。她渴望有一份真摯而熱烈的愛情,然後兩個人在海邊的小木屋裡廝守終身。海是藍的,天是藍的,她們的小木屋也是藍的。

她渴望那個讓她心裡掀起波瀾的是童話裡白馬王子般的人物。最好兩個人相識在雨中,或者是冬季。在雨中,那王子給她撐起一把傘,然後雨停了,天空出現一道彩虹,他們依偎在海邊看彩虹;在冬季,那王子給她披上一件外套,兩人一起把白雪踩的吱吱響。這就她嚮往的愛情,雖然有些可遇不可求,但她是一個寧缺勿濫的人,因此她今年已經滿二十歲了,還未談過戀愛,這在廣州也不多見。

暑假過去了,他從家鄉回到廣州,反而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他的學校是不給他們自由的,更見不到電腦,從此,他將沒有上網的機會。於是,他把從家裡帶來的2000元錢都交了電話費,他擁有了一張,卡里的金額足夠他一天24小時掛在網上,他準備用手機和她繼續聊QQ。

他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我是不是愛上她了?”答案是肯定的,但他知道,兩個人是不可能的,他平庸,她高貴;他熱情,她冷漠;他屬於北方,她屬於南國。更有可能也更悲哀的是他多情,她無心。他發現自己其實很聰明,尤其是在察言觀色方面,他具有敏銳的洞悉力。僅憑別人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他就能判斷出一個人對他的感覺。和她網上聊了那麼久,他能感覺到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他相信,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他可以等。對於他來說,等待也是一種幸福。

他一連幾個晚上夢見她,其實在他大腦裡她的樣子也模糊了,只記得那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孩,不笑的時候漂亮,笑起來更漂亮。除此之外,他就記得那天她穿了一件藍色的棉布裙子,是長裙,這讓他感覺她是一個自愛的女孩。

愛情這東西真的很奇妙,有時候一男一女朝夕相處,卻產生不了愛情,而有時候兩人僅憑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可以愛的死去活來。所以說,愛情是有區別於感情的,日久生情的感情大多數不是愛情。養個小狗小貓久了也會有感情,但你絕不會爲了那小狗小貓去死。可你很可能爲了只見過一面的異性而獻身。

他感覺奢望不到愛情,所以,裝備用時間去培養一段感情,一段可以讓他獻身的感情。

【你好,我們已經開學了,你呢,也開學了嗎?】

系統告訴他,她不在線。

他發出信息後,總會收到這樣的系統回覆。但他仍每天都發出去。

【你好,打開電腦發現了你的好多留言,真抱歉!我們開學了,沒時間總上網】

【沒關係,你忙的話可以不用回覆我,我只要你能夠收到我的祝福就行了】

【謝謝】

愛一個人真的可以不求回報嗎?也許可以不求,但卻不能不想。不求只是在得不到的情況下一種無奈的選擇罷了。他也想有朝一日和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但現在,他只能求她收到他的祝福。

普通大學可不象培養國家公職人員的學校。普通大學有可以歌唱的草地,可以放風箏的藍天,男女可以傳遞紙條的圖書館,當然,這樣、那樣的聯誼會也少不了。

藍第一次見到橋的時候就是在一個聯誼會上,橋是中山大的學生,有着詩人一般的氣質。橋的舞步非常棒,這使藍很容易的投入到浪漫的音樂中。

“看過夢斷藍橋嗎?”橋說。

“沒有,我對老片沒興趣。”

“我認爲有機會我們應該一起去看,因爲只片名,就感覺與我們有關”

藍笑了笑,沒說什麼。

藍走出舞廳的時候,發現外面下了雨,恰好自己沒有帶傘,不禁犯了躊躇。

“我想你需要這個”隨後出來的橋把雨傘給了藍。

“你呢”藍說。

橋對藍笑了笑衝進雨中。

這是一把淡藍色的雨傘,正是藍藍喜歡的顏色。藍的心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感覺。看着橋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她突然感覺那就是騎着白馬的王子。

藍很小心的把雨傘收藏起來,打開了電腦,看到了他的留言。很多是“祝你健康、願你天天有個好心情……”等等。藍藍很有禮貌的打了“謝謝”發出去。

【你在線,太好了,可以聊聊嗎】

【抱歉,我很累,要睡了】

【這樣,那麼,晚安】

藍沒有再回什麼信息。在藍心裡,他實在是個極普通的人。或許錯了,他根本就沒有進到藍的心裡。他就像一邊看一邊刪除的信息,如果那天信息不來了,他就被遺忘了。

藍感覺和橋的相遇夠浪漫了,雨天、舞會、淡藍色的雨傘。

藍走出教學樓大門的時候,橋坐在腳踏車上,一隻腳撐在地上,很酷的樣子:“願意和我一起去看夕陽嗎?”

於是,她上了橋的腳踏車。這是一輛沒有後座,前面有橫樑的山地車。藍感覺躺在橋的懷抱中一樣。能呼吸到橋所特有的男人氣息,這讓她感覺心跳加速,她和一個叫做橋的男人戀愛了。

他還是每天不停的發信息給藍藍,有時候收到藍藍一兩條禮貌性的回覆,他便欣喜若狂。他的慾望太小,願望也太簡單了,“謝謝”兩個字便可以滿足他的一切。

當愛情來的時候,是擋也擋不住的,但愛情的本身往往不是擁有。你愛上的是風,但你沒辦法跟隨風的腳步;你愛上了天空,但你不是依偎在天空的雲;你愛上了大海,但你又不是海里的游魚,甚至連浮游生物都不是。所以,他愛了,但不求奢報。他喜歡這樣一句話:“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這是他從《大話西遊》裡聽到的,他喜歡這部片子,尤其喜歡周星馳最後給朱茵的那個吻,他感覺這個吻詮釋了愛的真諦,那就是——愛了就是愛了,不一定非要和愛的人在一起。

【藍藍,下雨了,廣州的天氣有些陰冷,你要多注意身體,廣州的秋天真不是什麼好季節】

系統告訴他,她不在線。

【藍藍,很快就元旦了,你會做些什麼?和橋在一起嗎?祝你們幸福】

系統告訴他,她不在線。

他忘了他朋友告訴他藍戀愛時他是什麼心情。但他知道自己祝藍和橋幸福時說的是違心的話。前一段時間,他那廣州的同學和他那個網上聊到的女友,就是藍的同學,突破了男女最後的防線。當他們在賓館的牀上醒來時,不知怎麼就聊到了藍藍,聊到了藍藍的男友,於是,他的同學就把這個消息帶給了他。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但感覺自己沒有醉,因爲他還清楚的知道藍戀愛了。不過,他還是做了蠢事,他用手機查了許多網名叫藍藍的QQ號,不管是蘭蘭、蘭藍還是藍蘭,他都把信息發給了她們。

【你好嗎?其實我心裡一直深愛着你】

但這條信息唯獨沒有發給一個和橋戀愛的藍藍。

他的心情糟透了,把僅有的幾次外出機會全讓給了他那個在廣州的同學,自己便找了兩個朋友,買幾瓶啤酒,幾包花生米,聊着一些無聊的話題。別人笑他也笑,別人罵,他也罵。但回到宿舍後,他仍給藍髮信息。

【你好,藍藍明天是聖誕節,你會和橋去教堂嗎?那裡很適合情侶去許願,祝你們玩的開心】

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所以,便矇頭大睡,偏偏卻會夢到那個叫藍藍的女孩。在夢裡,他一樣夢不到藍藍的樣子,只感覺那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容顏。

橋給藍帶來了太多的浪漫,他會在芭蕉葉上寫滿情詩送給藍,或捧着還有露珠的玫瑰花等在藍會出現的路上,並告訴藍花是他偷來的。他會拉着藍的手在林蔭小路上迎着夕陽給藍最美好的幻想,並恰到時機的把外套披在藍的肩膀上。

爲了這份愛情,藍好久沒有上過網了,一般上網的人都多少有些空虛,或者無聊的時間太多,藍曾經是這樣,但現在她太充實了,充實到一天感覺24小時太短暫,哪裡還會有時間上網。

每天,她把橋送她的鑰匙扣、卡通狗什麼的看了又看,然後再抄幾首橋寫的情詩,橋是優秀的,情詩寫的很有意境,很美。所以,她總會問:“橋,你這麼優秀,以前沒談過戀愛嗎?”

橋會說:“當然談過,現在還不止你一個女朋友呢。”但橋的表情是不屑、不恭的,所以她一直感覺這是玩笑話,直到聖誕節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她約了橋去教堂聽聖誕節的鐘聲,橋卻推說沒有時間,她很失望,但還是和一羣女伴去了教堂,在那裡,她和橋不期而遇。

橋的身邊有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孩,皮膚吹彈的破,兩條腿均勻而修長,最主要的是她甜蜜的靠在橋的臂彎。藍呆住了,本來這個聖誕節的夜不是很冷,但她的心卻如墜冰川。橋很坦然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橋,你怎麼解釋?”

“我不想解釋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兩個戀愛兩年多了,但不久前因誤會分了手,所以纔有了和你一個半月的戀情,現在我們之間的誤會消除了,所以,我只能對你說對不起。”

藍真想聽他解釋什麼,她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原諒他的話。但此時她仍沒哭出來,她感覺自己應該揚手打橋一個巴掌,然後毅然掉頭就走,可她的手卻沒有擡起來,她一向是個有禮貌的人,從未做過粗魯的事。她靜靜看着橋走遠,竟然沒有掉過頭去。那一刻,她還有些奢望橋能夠回過頭來,她知道,自己愛的太深了。

從聖誕到元旦,藍整天昏昏欲睡的,她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這未嘗不是好事,股票跌到低谷往往會反彈,人的心情也往往是這樣。她靜靜的趴在陽臺上,回味着一個半月愛的感覺,發現那感覺依然甜蜜,似乎橋仍在用手指輕輕撥弄她的髮梢,在她耳邊輕輕呢喃着動人的情話。有些時候,她會坐在草地上,背靠着棕櫚樹,等着夕陽落山,看得癡了她會笑。天太黑了,她的眼淚就會從眼角滑落,誰也不是堅強的,尤其是女人。

元旦的時候,她回到家裡,象往常一樣,習慣性的打開電腦。

【你好,天冷了,要多注意身體……】

【你好,今天的夕陽很美,是不是和橋在看夕陽……】

【藍藍,橋對你好嗎?一定很好的,聽說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生……】

【藍藍,今天下雨了,記得多穿衣服,其實用不着我囑咐,橋一定會囑咐你的……】

【藍藍,聖誕節快到了,會不會和橋去教堂……】

房間的燈光昏暗而憂鬱,象藍調音樂,藍藍忍不住開始啜泣,她刪除了所有有關橋的信息,每看到橋這個字,她的心就會痛一次,如果人的眼淚是有限的,她的淚一定會爲橋流乾,可惜,人的眼淚是流不完的。

【以後不要在提橋了,我們分手了】

【爲什麼?吵架了?戀愛要學會互相忍讓】

【我說過,不要再提有關橋的一切,你聽不懂嗎?】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太笨了,不知道怎樣哄你開心,如果你不開心,可以對我發泄】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太沖動了,我想我該睡覺了】

【願你睡醒後,一切不好的心情都忘了】

【謝謝!再見】

【晚安】

元旦這天,他的心情非常好,一個多月後,藍藍終於回信息了,而且說了很多話不管那談話的內容是什麼,只要收到她的回覆,他就會格外的快樂。原來,快樂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藍藍失戀了,對於此,他感覺是快樂的,這讓他重新燃起希望。他是凡人,還沒有偉大到自己愛的人被別人拋棄,自己就陪同所愛的人掉眼淚的程度,但他仍是想見到那個叫橋的男人,然後惡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鼻樑骨上,因爲他畢竟傷害了他愛的人。

“如果是我,絕對不會讓藍藍掉眼淚的,”他的心裡這樣說,但那個他不是他,所以藍要掉眼淚。在一個女人掉眼淚的時候,深愛她的男人往往會手足無措。他有些茫然,不知如何安慰藍,所以,就和已往一樣,發一些平常的近乎無聊的問候語。

【你好,今天的天氣很好,祝你有個好心情……】

【你好,天氣很陰,可能會下雨,記得多穿衣服】

他一樣會時常收到藍藍一些簡單的回覆。如謝謝、我會照顧自己的……等等。他再發信息

【可以和我聊聊嗎】

【可我要睡了】

【那麼,晚安】

他感覺有些無奈,無奈到無助的感覺。慢慢,他習慣了發出訊息後便關掉手機。第二天,他打開手機看到小企鵝在閃爍,便猜是“謝謝”還是“我知道了”或者“不用擔心啦”猜對的時候,他就開心的笑,猜不對,他也笑。有時候,還能收穫一些意外,如果藍藍會說“你也要保重”,他便會爲這份意外欣喜若狂。如此周而復始,他對幸福與快樂的要求越發的降低了。她的信息兩個字時,他快樂;兩個字到五個字,他欣喜若狂;她若發來五個字以上的信息,他就像擁有了天堂一樣。

如此這般,寒假很快就要來了。他那廣州的同學在晚飯後拉着他到了學校的一個僻靜的角落:“幫我一個忙好嗎……”他的朋友是用一種可憐的求助的語氣說的。

元旦後,她的心情平靜了很多,畢竟還是要生活。感情上被騙,只是讓她關上愛情的門。但這世界上,還有親情、友情。她和她的朋友一起吃着漢堡,喝着可樂,談論男人,談論化妝品,談到可笑的時候,她就大笑。她抱着自己母親的脖子和自己的爸爸爭電視遙控器。她還和往常一樣,睡覺前清理各種留言,給發訊息給她的人回訊息。每天她都可以看到他的留言,她便很有禮貌的回覆。她甚至在電腦中存了諸如“謝謝、知道了、不用擔心……”等語言,以便方便回覆用。因爲他發給她的訊息,基本用這樣的幾句話就可以回覆。然後,她就靜靜的躺在牀上,拉熄了燈。有時候,她會不經意的看到窗外的月亮,她發現自己還在想着橋,她才發現這段愛情是多麼的刻骨銘心。愛上一個人很簡單,但要徹底忘記一個人真的很難。和橋在一起的時候,她感覺月亮是屬於她和橋的,“很多浪漫的愛情都是發生在月亮底下,讓我們也是吧”她耳邊還回蕩着橋的話。但月亮卻永遠是屬於夜空的,不屬於她,不屬於橋,不屬於誰。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還是會去上學,熱情的和她認識的人打招呼。大家都認爲她是一個熱情開朗的女孩。她應該去當演員,能把內心的痛掩飾的如此之好,真是很不容易。

她一天有十二個小時是笑的,這十二個小時,她身邊有很多人,朋友、父母。八小時她在睡覺,無所謂歡樂痛苦。還有大約四小時,就是在她睡覺以前,醒來以後,走一段沒人陪的路的時候,這就是她品嚐自己內心痛苦的時候。這也是她最頹廢的時候。元旦以後,她搬回家裡,她家本來就離學校很近,她感覺獨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所以她選擇了回家。

她感覺需要簡單而平凡的生活,媽媽會爲她做好飯,沒錢花可以問爸爸要。二十五歲的時候,也許家裡會找個挺不錯的男人,介紹她們戀愛,二十六歲那年她就會嫁給那男的,二十八歲會生個孩子,孩子他爸工作穩定,會月月把工資給她,她就去買米買面買菜。這就是生活,平凡也罷,平庸也好,她現在已經感覺到生活就應該是這樣。

快放寒假的時候,她的朋友,就是那個和他的同學從網戀走向現實中的女孩,可憐兮兮的告訴她:“我有了。”

他陪他同學的女朋友來到醫院的時候,大約是黃昏,天不是很冷,那女孩卻一直在發抖,藍緊緊摟着那個女孩,跟隨在他身後,他心跳的很厲害,不是爲那個女孩,而是爲了藍。那女孩本來就和他沒關係。

他的同學告訴他,那女孩懷孕了,他有個親戚在醫院,但他不能出面帶女孩去墮胎,所以求他出面,他答應了,他本來就是中庸的人,這樣的人,比較容易接受別人的請求。

醫院的走廊比較冷清,因爲快過年了,不是非得住院,誰也不願在這裡出現。他能清楚的聽見藍和那女孩的腳步聲。他分得出哪一聲是藍的,他想回頭對藍說些什麼,但在這種情形下的重逢真的很尷尬,他扮演的是那女孩肚子裡孩子的爸爸。

他感覺他那同學的親戚以及醫院裡所有接待他們的醫生眼光都是鄙夷的,但這眼光本不應是“恩賜”於他的。醫生說的話也帶着嘲諷,他始終保持着沉默。那女孩被推進手術室,走廊裡只剩下他和藍。

他一時覺得手足無措,內心想要傾訴的衝動雖然強烈,但在這種氛圍下他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醫院走廊的燈略顯昏暗,卻越發襯得藍藍有一種深邃的美麗。他感覺快要窒息了,深愛的人就在面前,卻如同離了幾萬公里遠,這感覺太像電影裡的畫面。他就這樣默默看着藍藍,看着她的臉,她的每個細微的動作,她的每個表情。他的嘴角突然出現一個讓人難以捉摸的微笑,他知道這是發自他內心的微笑,就這樣看着,其實很好,他知道自己應該知足,不去奢求什麼,儘管他心裡有着強烈的渴望。

“你的朋友確定不會來嗎?”藍藍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會來的,但不是現在,他不能讓他的親戚知道這一切。”

“這只不過是你們男人不負責任的藉口罷了。”說這話的時候,藍藍不禁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和不屑的光亮,這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他想解釋什麼,可卻無法組織起有效的語言,場景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醫院外馬路上過往車輛的鳴笛聲也似乎變得格外刺耳。

許久,他慢慢的說道:“我相信他一定會負責任,這世界上不是每個男人都自私而不負責任,至少我不是。”藍藍並沒有迴應他。這句活就如被淹沒在空氣中一般,仍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那女孩被人從手術室推出來。

大夫告訴他們手術還算成功,但最好還是住院觀察兩天。女孩爲難的看着藍藍。

“我會告訴你家說你在我這裡住兩天,你就安心養病吧。”

他打電話告訴了自己的同學醫院的情景,兩個小時後,他同學來到了醫院。他和藍藍決定離開。

“我送你吧!這麼晚了。”

“不要,我可以搭巴士回去,醫院外邊剛好有一班巴士到我家”

於是他默默的陪着她向醫院旁邊的巴士站走去,巴士站的宣傳櫥窗被昏黃的路燈映得格外好看,藍藍的臉色也被映成了金黃色,他看的有些癡了,卻仍不知道說些什麼。直到巴士進站、停住,他看着藍藍向巴士走去,終於鼓足勇氣大聲說道:“藍藍,能讓我多看你一分鐘嗎?我總是夢不到你的樣子。”藍藍回過頭來,表情有些錯愕,十幾秒後,她轉頭上了巴士,但他看見藍藍坐在了靠站臺這一邊,轉頭看着他,這讓他心裡有了極大的滿足。在愛情裡面,對於他,幸福也許只能這麼少,也正是隻有這簡單的幸福需求,才使他更容易快樂。往往就是這樣,你想要的越多,很可能就會失去的越多,就會變得越來越不快樂。

十一

生活似乎沒有改變什麼,他每天還是給藍藍髮那些可能回也可能不會的訊息。

【快春天了但天氣還很涼,你要注意身體】

【聽說今晚有流星雨,你會不會看】

【快考試了,要努力啊!】

【日子過得真快,又到暑假了,我們也認識一年了!】

………………。

有時候他會受到藍藍習慣性的禮貌回覆,不過是謝謝!我很好!你也是……。這真是個禮貌的女孩,他感覺她只是對他禮貌性的敷衍,越發的陷入痛苦之中,有時候他走在路上突然會對着枯黃的落葉陷入沉思。在有陽光的時候,他總是躲在學校的雜物房裡看着透過釘在窗戶上遮擋木板的孔洞中灑落的一線陽光,靜靜等待着藍藍的回覆,天氣熱了又涼,他的心一天一天下沉,但他始終沒有想過放棄,就這樣周而復始的重複。

求學的每一天都是對前一天的重複,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感覺自己越來越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每天周而復始的重複着發訊息這項工作,漸漸的喜怒哀樂也淡了,只是習慣成了自然,一天不發就感覺丟失了什麼似的。有段時間,他因爲上課玩手機不幸被老師發現,按照學校苛刻的規矩,他的手機被管理處沒收了,整整一個星期,他沒能給藍藍髮訊息,直到他又託人有買禮品,終於要回了自己的手機,然後在第一時間發訊息給藍藍說明情況,然後看到藍藍的回覆這樣才感覺心安定下來。

十二

日子似乎好久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懷念的東西了,她每天的生活也是平凡的重複。不驚不喜,不怒不悲。她還時常會想起橋,在走一條無人陪伴的落日林蔭道上;坐在河邊看水面泛起漣漪的時候;躺在牀上剛剛熄滅燈的時候;每個安靜的讓人寂寞的時刻。她時常會忘了登陸QQ,但在想起來登陸的時候,還是會在若有若無的時間裡回覆他的訊息,慢慢的,登陸QQ後回他的訊息也似乎成了她的一種生活習慣,就如同早晨起牀後要睜開眼睛一樣,當然,生活習慣是不會讓人心中產生什麼異樣的感覺。日子讓人無法控制的一天一天過去,天氣暖了又冷,冷了又暖。認識橋一年的時候,她又去了一次教堂,但她已經不知道爲什麼會去,去了又能怎樣,離開的時候,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或許,人最不能瞭解的就是自己的內心。以後她時常會泛起這樣的想法:或許人生就是這樣了,大學畢業後找個穩定的工作,穩定一些了家人會介紹一個條件不錯的對象,然後結婚生子,最後在平凡中老去。這不正是很多人在重複的動作嗎?

廣州的夏季來的要早一些,六月二十九號,她在大學門口遇到了橋。

“藍藍,我和他分手了,因爲這一年多來,我始終無法忘記你”

她用倔強的眼神望着橋,突然感覺有些委屈想哭,一時間心裡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沒有什麼話要說,兩人陷入了沉默的凝視中,彷彿四周進進出出的車輛和行人也變得安靜起來,只有動作沒有聲音。

“藍藍,我們還可以繼續嗎?”

橋打破了沉默。

“好吧!”藍藍坐在了橋自行車的前樑上,然後他們去看了一場電影,結束後他們買了一些零食在草地上一邊看夕陽一邊吃他們的晚餐,掌燈後,他們在昏黃浪漫的路燈下來到珠江邊散步。藍藍任由橋一直牽着她的手。在臨近一座橋的時候,橋突然說道:“還記得我第一次見面的對白嗎?”藍藍無言的點點頭。

橋深情的說道:“看過夢斷藍橋嗎?”

藍藍擡起頭:“那是女主角命運很淒涼的一部悲劇電影,聽名字就知道是這樣。”分手後,藍藍的確從網上下載了這部影片。

橋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我,我想說的是這部電影的名字有我們的名字,其實,我並沒有看過。但我們一定是浪漫的愛情文藝片。”橋的心中有些慌張,於是他試圖把藍藍擁入懷中。

藍藍用力的推開他:“知道嗎,坐在你自行車前面的時候,我再也沒有被你擁入懷中的踏實感;看電影的時候,也沒感覺到劇情與我們之間的共鳴;看夕陽、漫步也找不到當初的喜悅與浪漫,我想,我對你沒感覺了,就這樣的結束,很好,別再來找我……”。轉身的時候,她突然淚流滿眶,但心底卻感覺不到悲哀。

身後是一臉錯愕的橋。路燈依然昏黃和浪漫。

十三

日子過得真快,他的心卻越發的不安,在廣州快三年了,和藍藍認識快兩年了,但他知道離別的日子正一步步靠近,因爲他快要畢業了。這段時間,他時常在夢中驚醒,夢中他總是拼命的伸手要去抓住什麼,但總也抓不住,於是他驚醒。

一個不算太熱的黃昏,他和他的朋友躲在操場的一角抽菸,看着從口中飄出的煙扭曲着身體裊裊上升,他的朋友說道:“我們分手了,就在前兩天,她哭得很傷心。”

他深吸了一口煙問到:“你呢?”

朋友的深情更加暗淡:“我是真的一直愛着,可這份愛太不現實,我們要畢業了,然後離開這裡,開始我們的奮鬥,也許愛情可以不問理由,不分年齡、時間、地域,但生活卻不行。”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深吸了一口煙:“兩個人一起奮鬥不是更好嗎?”

“不是沒想過,只是我們都太承受不起,我能爲她放棄什麼?未來的工作,還有預定好的人生,然後留下來辛苦打拼?你說他們家會怎樣?我們家會怎樣?兩個人的差異太大了,與其日後在生活的壓力下,彼此埋怨着消磨掉所有的感情,然後再黯然分手,到不如現在分開,至少可以一輩子懷念。”

他無言以對,因爲他相信這是事實。生活中有他們太多承受不了的東西。

“真的要這樣結束嗎?”雖然他仍然每天還通過一廂情願的信息維繫着若有若無的聯繫,但他卻越來越感覺無望,感情豈非總是由無望到絕望再到相忘。他在牀頭掛了一本日曆,每撕掉一頁他知道距離告別的日子也越來越近,這種痛苦的煎熬讓他夜不能寐,神情恍惚,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很多的夜晚,他拿出手機來,想要告訴藍藍他是多麼的愛她,但最後,在猶豫彷徨中他再次把手機放在枕頭底下。他知道,如果示愛,他們將再也無法有絲毫的聯繫。

他的朋友看不下去了,大聲斥責他:“醒醒吧,我們畢業後還有很多事要做,要賺錢,要結婚,要生孩子,明知道那個女人不屬於你,何必這麼糾結,痛快點,徹底斷了,開始新的生活”

他無言以對,但他越發的覺得是做決定的時候了。

六月二十九號的時候,他領到了畢業證,這天晚上,他們爲了離別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傷感的話。

散場的時候,他一個人來到操場西側的草坪上,躺在一棵芒果樹下,痛苦失聲。他知道要到離別的時候了,明天他將離開這個城市。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別的原因,他拿出手機來給藍藍髮了信息

【明天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東站,上午10點,多希望能在走之前見到你,多希望這不是永遠的離別。兩年的時間,我明白了愛一個人的甜蜜與艱辛,不管如何,謝謝你,我會永遠記得你,我第一個愛過的女孩,雖然我們之間沒有故事。】

這已經是他能用的最勇敢的示愛方式。

系統回覆,藍藍並不在線。……

十四

六月三十日,告別即永別

藍藍醒過來的時候是上午九點十五分,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開了閘的水庫,過去累積在心中的那些過往一下子排放的乾乾淨淨,她知道,她可以再次容納一些什麼東西。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個兩年來每天不間斷給她發信息的男孩,印象中,那男孩的樣子模糊了,但突然從心中升騰起的異樣感覺卻突然清晰起來。她不自覺嘴角揚起一個微笑,似乎突然對愛有了新的頓悟,熱烈的象火,未必是真,未必長久。平淡如水,反而會讓人感覺踏實。

“這次我是不是應該和他多聊幾句,讓他感覺到機會?”她知道他的心,騰空的心也想試着給他一些空間,但當她打開電腦,登陸QQ後,便看到了他離別的告白,她突然有些慌了。

【你在哪裡,我想見見你。】

系統回覆,他不在線。

她來不及梳洗,穿上衣服衝出門外,攔了一輛出租車,催促司機向火車站開去。

這天陰雨,天空和大地都溼漉漉的,淡淡的雨絲隨微風飄着,像情人的眼淚。

抵達火車站的時候,還差5分鐘才10點,她不知道他具體做哪趟火車,只是瘋狂的向站臺跑去,掙脫了保安與檢票員的拉扯,他來到站臺上,這時她聽到了站臺整點報時的鐘聲,看着列車緩緩駛出站臺,她突然感覺莫名的無助。她突然想起應該給他打個電話,但她卻找不到他的號碼,原來,她從來沒有刻意記過他的號碼,他也是在絕大部分時間僅通過QQ給她發一些信息。

“也許列車會晚點,我再找找,”整整半個小時,她穿梭於各個站臺的人羣中,但她沒有找到要找的人。又一輛列車拉響了離別的汽笛,緩緩駛出了車站,她終於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已經被抽空了,無力的倒在地上。

連續幾個夜晚,她都夢到這個樣子模糊的男孩,他不高大,也不英俊,似乎也不太會哄女孩子歡心,但她就是夢到了他。以前她以爲他對她有些迷戀,但自己卻很淡定,現在她知道,原來他水滴石穿的不捨,平淡如水的堅持早已讓自己陷入太深。

她突然想到醫院那晚他送她去車站時說的話:“藍藍,能讓我多看你一分鐘嗎?我總是夢不到你的樣子。”她以前渴望浪漫的愛情,對他的平凡與平淡嗤之以鼻,現在想來,那晚的這句話,豈非是充滿漫的語言?只是那時她無法領悟罷了。

她試圖與他聯繫,但他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用過那個QQ號……。

十五

上火車的時候,他不停的回頭看,但列車員已經變得很不耐煩,不斷的催促,首發車一般都會準點,但他多麼希望火車就在站臺停住。站臺鐘聲整點報時的時候,他終於下了最後的決定,徹底的與這城市再見,他的臉上掛着雨水,這樣人們就看不出他曾經流過淚。

“我愛你,但我要離開了,也許一輩子再也無法相見,但我會永遠想着你,想着你給我的這兩年的美好時光。”

“再見了藍藍,再見了廣州。”

他決定不再用這張手機卡,也不再用以前的QQ號。

列車緩緩駛出車站,他無法看見依舊在站臺尋覓的藍藍。他坐在臥鋪車廂一邊的座椅上,端詳着手中的那張GSM卡,猶豫着,回憶着,有時臉上也會泛出甜蜜和苦澀,終於,他用力的將這張陪伴了他兩年的卡折斷。那一刻,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眼淚。

這時,他看到一隻手遞過來的紙巾,順着這隻手他很自然的去端詳遞給他紙巾的那個人。只一眼,他突然從座椅上彈了起來,以至於嚇了遞給他紙巾的人一跳。

這時一個穿着藍色牛仔褲和白色寬鬆純棉t恤的女孩,她的長髮不帶任何修飾,隨意的就垂在身後,這讓人感覺她就是那種追求簡單的女孩。她很美,至少他這樣認爲,但這並不是讓他驚訝的原因,他所驚訝的是這女孩和藍藍長得太像了。他的目光足足在她臉上停留了一分鐘,然後苦笑着搖搖頭自言自語到:“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

他奇怪的舉動讓她受到了輕微的驚嚇:“先生,你沒事吧,我看你好像很傷心,所以,遞給你張紙巾,其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他感覺有些尷尬,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可能有些失態,我不是故意要嚇你。”說完,他接過來她手中的紙巾。

她突然笑了,這時他感覺彷彿有陽關透過車窗外的雨幕射到她臉上。這是好久沒有過的感覺了。

“我懂的,你哪裡有嚇我的理由,其實從你呆呆的看那張手機卡,我就開始觀察你了,只是你沒有留意罷了。”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女孩長得很像,所以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她,心裡略微平靜了一些。”

“喂,這算不算是搭訕?”女孩說完又笑了。他看到她的牙齒很整潔很白,讓人有想和她更親近一些的衝動。於是他也笑了。

“我知道你是有故事的人,我喜歡旅遊和聽故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女孩笑着問。

那女孩和他的臥鋪相鄰,目的地一樣,不知道爲什麼,一路上,他就這樣不掩飾的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了那個女孩,或許,他只是太需要向一個人去傾訴。

“聽了我的故事,是不是很沉悶,你呢,你有故事嗎?”

女孩輕輕嘆了口氣:“其實誰沒有故事呢?我的就簡單多了,我父母是生意人,家境還不錯,可是去年他們一起車禍去世了,我哥哥和嫂子因爲遺產問題也和我鬧翻了,最後,我得到一筆錢,父母的公司給了哥哥,有點象TVB電視劇。其實,我只喜歡旅遊,並沒有想過要爭什麼,可卻因爲錢,搞得什麼親人都沒有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他聽出了她心中的悲哀和無奈。突然他感覺自己比她幸福多了,這讓他對她心中產生了愛憐。

下火車的時候,她陪他去買了新的手機卡。並幫他用手機申請了新的QQ號。

分手時他說:“告訴我你的姓名和聯繫方法吧,至少相識一場。”

她笑了笑:“分手後我會告訴你,我已經記下了你的手機號和QQ號”

5分鐘後,他收到了好友邀請,他知道是那個女孩,於是加了好友。

“你好,在這個城市相信我是第一個知道你手機號和QQ號的人,做朋友吧!我叫藍藍,也許是巧合,我是畲族,‘藍’本來就是我們族的大姓,或許我和你故事的主人公是同宗同族。”

他本來向前走着,突然就停下了,看着這條訊息時,大腦一片空白。

十七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廣州的天氣仍然沒有轉涼的跡象,她每天都會給那個再有沒有啓用過得QQ號留簡訊,無非就是“如果上線迴應一下;你去了哪裡,我想知道你的消息……”等等,可惜,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回覆。

她心裡有些悲傷,但並不撕心裂肺,有些爲愛煎熬的掙扎,但並不傷心欲絕,更多的只是爲錯失的追悔,對他那種春風化雨般的關懷感覺不捨。她知道他用兩年的堅持滲透了她,所以,她試着和他一樣,每天不求回報的發訊息,哪怕只是收到一個“哦”字也好。有時她也會想,即使兩個人聯繫上又會怎樣,千里迢迢,可以開始一段戀情嗎?答案她不知道,但她選擇了堅持。

她時常夢到他,但她發現在夢裡也總是夢不到他的樣子,事實上,她對他的樣子本來就不清晰,而且越來越模糊。夢醒的時候,她就會突然的想起他們在醫院旁的巴士站離別時他說的那句話“我總是夢不到你的樣子”,她開始體會他當時的心情。於是她在每個無聊的清晨和傍晚,或者是無約的週末,去能找到他們些許回憶的地方徘徊。她在醫院旁邊的公交站坐着發呆;在初次相逢的足球場看球員訓練;在他們只去過一次的冷飲店吃奶昔。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她也能叫出幾個踢球運動員的名字,冷飲店會爲這個熟客打折,可是本質上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她試圖接受取悅於她的一些男生的好意,但她發現心裡又如裝滿水一般,再也不能容下一滴其他液體。她開始感覺自己精神有些分裂,白天的時候,她可以和父母、朋友有說有笑,晚上躺在牀上時,一個人走一段無人陪伴的林蔭小路時,在河邊靜靜等太陽落山時,她會感覺無邊無際的落寞,心情就如落滿枯葉的初冬般蕭索。那感覺在和橋分手時就曾經有過,只是這次更加煎熬,因爲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真的失戀還是假的失戀。她就是這樣一個投入的太快,撤出的太慢,身不由己的女孩。

十八

他回到了送他去讀書的單位,順利完成了轉正。每天他無非就是打掃打掃衛生,在小漁村跑來跑去,他的家就在這裡,環境也不陌生,生活似乎順利成章的進行着,但他還是發現自己的工作實在無聊,於是,他開始和火車上認識的藍藍聊天,事實上,他的新QQ再也沒有加其他的好友,他感覺和藍藍聊天很舒服,沒有壓力,沒有束縛。

他時常還會夢到那個留在廣州的藍藍,夢裡的景象光怪陸離,有溫馨的,有傷懷的,有甜蜜的,有痛苦的。每當夢醒的時候,他都會悵然的坐起來,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那種難熬的壓抑無法排遣,他很想給藍藍髮條簡訊,雖然扔掉了之前的QQ號,但他卻把藍藍的號碼記在了心裡,不過,最終他忍住了,這時他都會把簡訊發給那個在火車上認識的藍藍。

他喜歡聽藍藍說她旅行中的故事,他沒有想過要和藍藍髮生什麼,他懂藍藍的孤寂,恰巧他也是,所以,他們最主要的意義便是互相慰藉。但在他們認識兩個半月之後,藍藍通過      QQ告訴他:“我感覺走累了,你那裡安逸嗎?我想過去休息休息。”

藍藍來到他工作的那個小漁村,他看到藍藍還是穿着很簡單寬鬆的衣服,拎着一個粉色的大皮箱,在長途汽車站的候車點上,藍藍對他微笑:“真好,這裡空氣都是鹹的,象生活的味道。”

他看到了藍藍臉上的疲倦,儘管她笑起來的時候牙還是那麼白。

小漁村臨近海邊的地方,有開發商開發的望海別墅,藍藍竟然花錢買了一棟,這讓他再次感覺到她真的是一個富家女。每天,藍藍都會騎着單車到一個魚碼頭幫着漁民擇漁網,她帶上橡膠手套,和漁民有說有笑,彷彿這裡本來就是她生活的村莊一樣。他總是會在這個時候站在一旁面帶笑意的看着藍藍,雖然有時他會把她想成廣州的那個藍藍,但這個時候,他的心情是最恬淡的時候。晚上的時候,藍藍會給一些他不知名的雜誌寫東西,這時,他也會靜靜的陪在身邊,有時他會爲他煮一些好吃的海鮮,有時也會煮方便麪什麼的。

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了,他看到藍藍比以前曬黑了很多,但依舊樂此不疲,絲毫沒有走的意思,於是,在一個天氣很好的黃昏,他靜靜的看着整理漁網近半個小時的藍藍後,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打算在這裡常住?”

藍藍將手舉向天空,伸了個懶腰微笑的說道:“還沒想好,看這裡有沒有讓我常住的理由?”

“如果我說嫁給我,算不算是個好的理由。”

藍藍微笑的看着他沒有說話,他看到藍藍被漁網包裹着,就這樣融合在晚霞中,像被不小心打撈上來的美人魚,這畫面讓他不由得有些癡了。

後來,他向單位請了假去買結婚戒指。

十九

單位準了他20天婚假,藍藍突然就提出要和他去廣州看看,他的心感覺立刻收緊了,但臉上卻帶着微笑說:“好啊,其實我也想回去看看,上了幾年學,很多地方沒去過,感覺有些遺憾。”

下飛機的時候,她突然問他:“心裡是不是還對過去有所期待。”

他摸着她的臉說:“知道嗎,或許對於過去虛無的浪漫,現在的真實觸感才更讓人踏實。”

她又露出她招牌的微笑:“走吧,去你們相遇的地方,作爲你的合法妻子,我是真的不希望你的心裡總惦念別的女人。”

這天的天氣格外好,天空沒有意思雲朵,藍的就像沒有浪花的深海。她設想過許多個和他相逢的場景,也許是在球場暮然回首的時候;也許是冷飲店前付賬的時候;也許是在醫院旁邊的巴士站等巴士的時候,而真的想見的時候,竟然和她的設想如出一轍。

她還是和往常一樣會去體育場看看球員踢球,看到一個球員精彩的進球時她聽到身後有人叫好,她暮然回首,然後就看到他站在她身後。一時間,她覺得周遭的一切嘈雜都爲他們變得安靜,她突然有一種眩暈的感覺,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對這樣的相逢似乎也沒有什麼準備,儘管他心裡千百次的期待過相逢,可一旦相逢卻讓他手足無措,於是,他只是禮貌的向她問好:“你好!”正如他千百次給她發過的訊息。

她能清楚的感覺到眼淚在自己的眼眶裡打轉,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後,她說:“我試了很多方法聯繫你,可惜沒能成功,你知道嗎,我知道你走的那天,才知道這兩年來你的問候多麼重要,這三個月,我不停的走我們曾一起走過的路,希望會遇到你,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

“藍藍,我結婚了!”他突然很想哭泣,雖然他決定忘記,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實在太重。

“結婚?”藍藍似乎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荒誕不經的事情一樣無法使她置信。

“我們是在我畢業回鄉的火車上認識的。”

“你是說你和一個在火車上認識的女孩結婚了嗎?而這些事情就在三個月的時間內發生。”

“是的”

“可是,可是我們認識的兩年算什麼?”

他沉默了近30秒的時間,仰起頭來說道:“或許是我年紀太大了,大到不敢堅持一份讓我刻骨銘心卻無法到達的愛情。”

她突然無語了,畢竟在這兩年的時間裡是她讓他沒有感覺到希望。她突然想到了“造化弄人”這個成語。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女孩手裡拿着兩個冰激凌走到他身邊。

“老公,冰激凌買回來了。”

於是他禮貌的介紹:“這是我老婆藍藍,老婆這就是我在廣州上學時認識的藍藍。”他突然感覺這樣的介紹滑稽的不可思議。

她看到他的老婆,那個叫藍藍的女孩時,突然懂了,於是互相禮貌的打招呼,她知道他心中的愛還是屬於她的,只是他們已經錯過了,於是她禮貌的向他們道別:“我知道,我們是錯過了,不過我很知足,謝謝你,我走了,以後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同時祝你們幸福。”說完,她轉身向遠方走去,她能感受到她轉身時他眼中的不捨。她明白了愛情雖然像幾何代數,可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但畢竟不是幾何代數,可以不受任何干擾的去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所以很多愛情註定無解。正如她和他,但她已釋然。

他不能追過去,因爲他的妻子藍藍就站在他身邊,但他心中充滿了想要衝出去的慾望,他心中充滿懊悔,“如果當初我可以堅持,也許就不是現在這種狀況,到底是誰錯了,你還是我,或許都不是,是時間。”他心痛如刀絞,亂如雨簾。

“是不是感覺很遺憾?”藍藍問道

“是的,但是在生活面前,不管主動還是被動,我們只能選擇一個永遠,就算這不是你最喜歡的,但一定是你最適合的。要不就不是永遠。雖然遺憾,但我不會改變選擇。”說完後,他攬住了藍藍的肩膀。

藍藍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你知道什麼叫做遺憾嗎?就是不該遇見的時候遇見了,不該繼續的時候繼續了,不該錯過的時候錯過了,不該結束的時候結束了。而我們正相反。所以,你終將會忘掉她,然後愛上我。”

他接過藍藍手中的冰激凌,不自覺的看了一眼高而藍的天空,他的心仍然痛的像被凌遲一般。但他知道這次的離別已是永別,以後和藍藍的相見也只能是在夢中了。他安慰自己,或許遺憾的回憶會成爲以後最美的回憶,在他老去後,靜靜的躺在搖椅上,大腦糊塗的快要忘記一切的時候,憶及此時,仍會感覺甜蜜的痛苦,這也已經足夠了,畢竟,再美的愛情也不能當飯吃,當日子過。

這時,陽光漸漸把他們的影子拉長,藍藍說道:“你有沒有試圖跳過自己的影子?”

他搖搖頭。

“我很小的時候,總是試圖跳過自己的影子,可惜從沒有成功過,後來我父親交給我一個方法”說着,她轉過身去“你看,影子就這樣到了我的身後,或許愛情就是你的影子,你無法逾越它,但你可以轉身,讓它走到你的身後,它雖然伴隨你,但不會阻擋你前進的路。”

他笑了笑說:“我知道,謝謝你,我們會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藍藍再次把頭埋在他的臂彎:“快吃吧,不然冰激凌該化了。”他們就這樣相擁着在林蔭路上緩慢的散着步。不去理會西斜的陽光把他們的影子越拉越長。

在廣州度過他的蜜月旅行後,他們回到了小漁村,開始了簡單而穩定的生活。

而藍藍呢,或許就是這樣,每個人的藍藍都只能活在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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