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靠坐在牀上,透過大開的房門望向外面的天空。這古代的天空還真是乾淨,雖然是農曆四月,天空卻湛藍如洗,雲朵也如絲絮一般潔白。天空下是黛瓦白牆,靠牆的一角探出一株紅豔豔的薔薇花來。
飛檐起翹的屋角,牀邊捧着一本書穿着古裝的小男孩,提醒着江凌,這是古代!
江凌一向清冷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當厭倦了原有人生,穿越之旅,或許也不錯。
“凌兒,來,吃點東西。”一個三十多歲容貌秀麗的婦人端着碗走了進來。
“娘,您坐。”坐在江凌牀前的江濤,聞着香噴噴的雞粥的味道,禁不住嚥了一下口水,站起來把凳子讓給了母親。
李青荷內疚地看了兒子一眼,坐到牀前來,摸了摸江凌的額頭,欣慰地笑了笑,舀了一勺粥,慢慢吹涼,喂進江凌的嘴裡。
這粥是李青荷精心熬製的——將雞燉得酥爛,把浮油撇去,再加米慢慢熬煮,既滋補又好克化,味道也極鮮美。
吃着濃香糯滑的雞粥,江凌擡起眼,看到李青荷滿眼的疼愛,再轉臉見到十歲的江濤雖然垂涎欲滴,但仍不吵不鬧、關切地看着自己,她吃了半碗粥便搖搖頭:“我吃不下這麼多。”
李青荷哪裡不知她在想什麼,拍拍江凌的手,笑道:“傻孩子,你多吃些東西,快點好起來,娘和弟弟比吃山珍海味都開心。”
“是啊,姐姐。你多多吃東西,病才能好得快。”江濤眨巴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像個小大人似的安慰她。
江凌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一種可疑的液體出現在眼眶裡,暖暖的感覺涌動在她心頭。
這就感動了?這位唐朝小姑娘還真是多愁善感啊!江凌抑制着心頭莫名其妙的感情,巴眨着眼睛想把眼眶裡的液體逼回去,卻沒想到倒把眼淚給眨巴了出來。
“傻丫頭,哭什麼?等你好了,娘多做些繡品,咱們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李青荷掏出手帕,輕輕拭去江凌臉上的淚水。
“等我長大了,賺好多好多錢,給姐姐買很多很多好吃的,姐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江濤站起來,揮舞了一下胳膊,清澈透亮的眼睛裡尤其認真。
這幼稚的言行讓江凌笑了起來,她吸了吸鼻子,順從地把碗裡的粥都吃了下去。
看女兒胃口這麼好,李青荷眼裡全是歡喜,喜笑顏開道:“今天一天都不怎麼咳,燒也退了,胃口又這麼好,看來這病真的好了。等一會兒娘再去給你抓兩劑藥,鞏固鞏固,也好得徹底一些。”
“已經好了,不用再吃藥了。”江凌搖搖頭。昨天她穿越到這小姑娘身上,經過一天一夜的調息,這身體就已好了大半,可見並不是那藥起的作用。她相信,只要她再調息一兩天,這身體就可以完全好了。
況且,從這小姑娘的記憶裡得知,這個家爲了給江凌的父親看病和辦喪事,已把鋪子、田產和積蓄都花光了;接着江凌大病,李青荷又把城裡的宅子和她們的衣服首飾都賣光了,奴僕也遣散了。如今,他們家就只剩了這個棲身的小院子。如果這藥再吃下去,估計這個破舊的小院也要被賣掉了。她可不想一到這唐朝就露宿街頭。
她看李青荷還想再勸,開口道:“您不用再說了,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那藥就是買回來我也是不吃的。再說,您把夾衣都當掉了,家裡估計也沒錢抓藥了吧?”
聽了這話,李青荷驚異地看着江凌。這孩子病了一場,不但變得像大人一樣操心懂事了;而且,她整個人像是經過了蛻變,破蛹重生了——剛纔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淡淡威嚴,竟是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氣質——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這種感覺,讓李青荷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彷彿那個人……
李青荷緊咬着嘴脣,好半天,這才伸出手撫摸着江凌的臉,嘴裡喃喃道:“凌兒,凌兒……你長大了,你真的長大了。”晶瑩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衣襟上。
江凌不太習慣這種親暱的動作,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小姑娘融合在她靈魂裡的情感卻生生止住了她。看到李青荷落淚,她暗歎一聲,正要開口安慰幾句,外面的院門處卻傳來敲門的聲音。
李青荷掏出手帕抹去腮邊的眼淚,站起來整了整衣服,又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才走出去問道:“誰啊?”
“嫂嫂,是我。”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李青荷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拔下門栓,把門打了開來。
“嫂嫂。”
“你怎麼來了?”李青荷的聲音有些清冷。
“我來看看你們。凌兒好些了嗎?”那男子的聲音裡似乎有些討好的意味。
李青荷輕嘆一聲,聲音和緩了一些:“好很多了,請進吧。”
江凌聽着這對話,擡起眼看着從門外進來的江文緒,見這位叔叔三十多歲年紀,相貌俊朗,身上穿着綢緞衣服,看樣子倒也斯文儒雅。
江濤見江文緒進來,站起身來喚了一聲:“叔叔。”
“濤兒。”江文緒拍拍江濤的肩膀,看着侄兒身上的粗布衣服和這屋裡破舊的擺設,眼睛裡閃過一絲黯淡。他輕嘆一聲,轉過身來走到牀前看着江凌,笑問:“凌兒,你感覺怎樣了?”
“好多了,多謝記掛。”江凌禮貌地點點頭,腦子裡搜尋着關於這位叔叔的記憶。
“那就好。”江文緒看到江凌臉色氣色似乎不錯,舒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錢來,遞給江濤,對李青荷道:“嫂嫂,文緒不才,這是私藏下的半貫錢,她不知道的,你拿着給凌兒抓藥吧。”
李青荷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原來冷淡的臉上溫和了許多:“不必了,我尚能支撐,多謝好意,還請二弟把錢收回去。”
江濤聽了母親這話,連忙退了一步,不去接江文緒手中的錢。
江文緒把錢放在桌子上,道:“嫂嫂你不要再推辭了。兄長去世,家遭大變,文緒一直未能幫上你們,甚是羞愧。如今你們都落到這般田地了,我再不伸手,以後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兄長?”
“二弟不必多說,這錢我們是萬不能要的,還請收好。”李青荷聽了這話,卻不爲所動,神情極爲堅定。說到這裡,她的臉上又一冷:“再說,前段時間你送來的半貫錢我們還沒還呢。請弟妹寬限一些日子,我們自會還上。”
江文緒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嫂嫂如此,是在責怪文緒無能麼?”
李青荷淡淡一笑:“不敢。”
江凌此時忽然感覺外面有人,高聲叫道:“誰在外面?”
大家一愣,一齊向門外看去。
“咯咯咯……”一陣笑聲響起,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穿着綾羅綢緞的女人扶着一個丫環的手從門外進來。這女人比較豐腴,五官和氣質雖然比不上李青荷,但也有幾分姿色。她花枝亂顫地笑了幾聲,打量了一下屋子,眼裡全是興災樂禍,看向李青荷道:“嫂嫂,這半貫錢可是文緒的私房錢呢,既然人家要給,嫂嫂你就拿着嘛!免得人家日夜惦記,早晚牽掛。那個心肝啊,可疼着呢!”
李青荷見那女人進來,臉色便沉了下去;待聽了她這話,冷冷地看了那張流芳一眼,卻不理她,轉臉對江文緒道:“還請二弟帶着你的錢和你家婆娘趕緊走。”
江文緒一看他媳婦張流芳進來就已臉色大變,早已飛快地把錢揣回懷裡。這時聽到李青荷的話,訕訕地走到張流芳身邊拉了拉她的衣袖。
張流芳把衣袖一扯,臉色驟變,指着江文緒的鼻子怒喝道:“好你個江文緒,漲本事了啊!知道藏私房錢來討好女人了啊!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齷齪心思,看着你這寡婦嫂子漂亮,就想來勾三搭四了,是吧?你當老孃我是什麼人?你當我張家是好欺負的麼?”
“夫、夫人……”江文緒素來怕家中這隻母老虎,本來見她進來臉色就變得蒼白。這會兒見她毫不顧及體面的將一盆髒水往自己和嫂子身上潑,他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張氏,你不要太過份!”李青荷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你自己骯髒,不要以爲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骯髒。你馬上給我出去,不要弄髒了我的地方。”
“得了吧你。你以爲你清高、你了不起,不過是一個婢女出身的繼室,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名門閨秀,成日端着架子,不過是糊弄那死去的江家老大……”
“你……你……”聽到張流芳這樣毫無尊重地提起亡夫,李青荷的臉變得蒼白,指着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以前有人護着你,就自以爲自己是江家大夫人,一付清高模樣,還吟詩作畫,我呸!告訴你,老孃就看不慣你那樣。”
李青荷一向貞靜,何時跟人如何爭吵過,此時被張流芳氣得渾身發顫,卻說不出話來。
“滾!”驟然的一聲怒喝,聲音雖低卻透着無盡的威嚴和寒意,把屋裡的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大家順着聲音看去,只見江凌靠坐在牀頭,看向張流芳的眼睛裡閃着凜利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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