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和趙夫人陪坐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李青荷趕緊安排嬤嬤們住進客房,好讓她們好好休息一下,卻不想這兩位嬤嬤把她們自己帶來的幾個下人打發到客房住,自己則在江凌的院子裡選了兩間房住了下來。
“我們就專來伺候姑娘的,姑娘只當我們跟入畫一樣就好。”劉嬤嬤把行李放好,出來對江凌道。
江凌苦笑。這哪是伺候,明明是監視好不好?從此以後,她的一言一行都得在這兩位嬤嬤的放大鏡之下了。
“姑娘不必管我們,只管按你平時的習慣過日子就好。”馬嬤嬤看江凌站在那裡不作聲,又解釋一句。
江凌想想,施了一禮:“如此,江凌就慢待二位嬤嬤了。”又道,“平日江凌最喜歡的就是到田間地頭去,二位嬤嬤如此說,江凌便回房換衣服去了。”
大概李婉在她們面前沒有提過江凌的這種“嗜好”,兩位嬤嬤還以爲江凌特意以此婉拒紀王府的相看,就有些不高興。不過剛纔話已說出口,她們自然不好說什麼。見江凌回房換了一身粗布衣服往外走,只得也跟在了後面。
跟着江凌出了宅子,兩位嬤嬤看宅子右邊竟然有一大片田地。而離宅邊最近的地方,也蓋了一溜小院子。小院子前面用灌木隔了一塊塊地方出來,裡面也不知種着什麼。
“二位嬤嬤小心些,這些圍園的構骨上有小刺,容易鉤壞衣服。”走到灌木前,江凌伸手把竹門拉邊,一面回頭道。
兩人看了看那有半人高長着小刺的灌木,心裡後悔剛纔沒換一件舊衣來。
“錢老伯,稻種可有發芽?”江凌進去,看錢老大蹲在那裡,開口問道。
“姑娘來了?”錢老大給江凌行了一禮,便憂心忡忡地道:“這天兒氣溫高,稻種泡這幾天,就全都發芽了,到明天就可以撒了。不過這天陰陰的,看樣子像是要下大雨啊秧苗撒在有棚子的地方倒不怕,可我擔心田裡的稻穀。這都差不多可以收割了,要是這大雨下得久,怕是要影響收成。”
江凌看看天,也皺起了眉頭。種田就是靠天吃飯,錢老大種了一輩子田,看天氣極爲精準。他擔心有大雨,那這雨也就八九不離十。
“往年,零陵也是這時候下大雨漲大水的嗎?”江凌忽然想起當初選宅基地時,吳管家跟她說的那番話,心裡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可不是?不過往年下個幾天就天晴,影響不大。還有,漲大水的事姑娘不用擔心,這條河許多年沒漲過大水了。再加上秦公子讓人挖的那個小湖,這宅子啊,根本不會被淹。”說起漲大水,錢老大知道江凌是擔心宅子了,忙安慰道。
“那就好。種子既已泡出芽了,你趕緊撒上吧。”江凌聽了這
話,倒放下心來。反正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都是沒辦法的事。田裡的稻穀還沒成熟不能收割,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錢老大沒把稻種撒下去,就在等着江凌呢,倒是樣樣都已準備好了。此時見說,便動起手來。一邊撒,一邊還對江凌講解。江凌最已準備好紙筆,聽他說着,用自制的小炭筆在草紙上做着記錄。
看了一會兒錢老大撒種,把該記的要點都記了下來,江凌便又往袁伯那裡去。什麼藥材在什麼環境裡生長,種植時應該注意哪些地方,這是她每天來袁伯要給她講的東西。移植過來的藥材,它們的種植方法已講了許多,剩下的今天就應該講完了。講完藥材,她還想請教花卉種植技術呢。
兩位嬤嬤看着湊在老農身邊、蹲在泥地裡聽得津津有味的江凌,不由得面面相覷。江凌這一行徑,大大傾覆了她們對閨秀小姐的認知。要知道,在李婉的嘴裡,江凌可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的才女;剛來時看到江凌的第一眼,江凌給她們的感覺也正是如此。這麼清雅脫俗的姑娘,不應該坐在閨房裡繡繡花、彈彈琴的嗎?喜歡自己動手一點的,也可以到廚房做做菜嘛。可這位姑娘,怎麼就對那髒不拉嘰的又是泥又是水又是糞的田地那麼感興趣?看她跟這些種田的、種藥的熟絡的關係和記錄時認真的樣子,又不像是專門裝給她們看的,倒像是對這種事極爲感興趣,而且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兩人站在那裡看着蹲在地上的江凌,心裡對她的好印象就減了好幾分——睿公子雖然也喜歡種些花啊草啊的,但那都是清雅的事,只管對着花草吟詩作詞,從不自己動手。家裡養的那些花草,都是花匠護理到開放了,才搬到花房供公子觀賞,一片枯葉都不能有,便是花盆上的土都得用漂亮的貝殼給蓋住了,否則公子看了就不舒服。這要真娶了這位姑娘回去,整日地挖泥弄土種東西,有潔癖的公子估計連房都不讓她進。
那邊的江凌可不知道這兩個嬤嬤是個什麼樣的想法,今天袁伯就把移植過來的藥材的種法全都講了一遍,她正準備回去整理筆記呢。
“姑娘,你……”袁伯看着江凌,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江凌覺得奇怪,問道:“怎麼了?袁伯有話就說。”這袁伯跟着陸文遠已有二十多年了,無論是花卉種植還是藥材種植都很有經驗,陸文遠從不拿他當下人看待。所以江凌對他是極尊重的,袁伯在她面前一向從容自若。他現在說話這般模樣,倒讓江凌好奇起來。
“姑娘您這臉,要是不舒服,可以去找老爺看一看。”
江凌一聽是這話,不由得笑了起來。爲了幹活方便,也生怕那兩個嬤嬤老眼暈花看不清自己臉上的疹子,江
凌換衣服的時候就把那兩綹頭髮抿上去了。所以袁伯看見自己臉上的紅疹子,纔會這樣說話。一個老男人在這保守的古代,對小姑娘說她的臉如何,還真讓人難以啓齒。難怪袁伯說話會這樣吞吞吐吐。
“謝謝袁伯,您倒是提醒了我。”江凌想起自己一心想讓臉上的小紅疹發起來,倒忘了人一旦生病是要看大夫的。她和李青荷不着急,大家對她這紅疹子也視而不見,那可不正常。這樣想着,她不由得慶幸這小紅疹早上發作得並不明顯,爲了不欲蓋彌彰,她還遮擋了一下。要不然,還真是太假了。就算明知是演戲,那也得敬業一點不是?
事情做完,她倒沒必要在這地頭呆下去了。天上雖然烏雲密佈,但氣溫卻異常地悶熱。她呆在這裡這半個時辰,竟然感覺到臉上有些辣辣的不舒服。
“兩位嬤嬤,咱們回去吧。”江凌走到屋檐下,對着坐在那裡等着不耐煩的兩位嬤嬤道。
兩人看着她,頓時嚇一跳。對視了一眼,馬嬤嬤開口道:“姑娘,您的臉……”
“哦,我的皮膚容易過敏。昨天碰了些花粉,又起小疹子了,沒關係。”江凌以爲她現在終於看到自己的小疹子了,笑笑解釋道。
“不是,早上來的時候我看還沒那麼嚴重,您現在……不覺得癢癢或者疼痛嗎?”劉嬤嬤一臉的嚴肅。
“啊?”江凌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觸手竟然是坑坑窪窪、密密麻麻的感覺,頓時心裡一驚。因爲想到這倆嬤嬤在這裡只呆兩天,要是因爲她經常喝空間水而導致那藥效不夠紅疹子沒長出來,這事就懸了。所以早上李青荷走後,她就又把那藥吃了半粒。現在這熱氣一蒸,估計發作了,而且情況挺嚴重。要不然袁伯不會對她說這事,這兩個嬤嬤也不會這麼一臉嚴肅。
“趕緊回去。”女人對這張臉,那是極爲要緊的,哪怕不是自己的臉,也感同身受的緊張。劉嬤嬤大手一揮,攙着江凌往回走。
“姑娘,您的臉……”張嬸奉李青荷的命令正要去喚江凌她們回來,剛從宅子裡出來就迎面遇上了她們。一看到江凌的臉,一臉恐慌的驚叫起來。
江凌心裡又是一驚。張嬸向來沉穩,而且自己不願意這門親事她也是知道的,這疹子早不發晚不發,她心裡就應該猜着是怎麼一回事了,按理說本不會這麼驚慌纔對。可這會兒見到自己竟然不顧規矩地大呼小叫起來,看來,情況還不是一般的嚴重。
“張嬸,這次很嚴重嗎?我自己看不到,只覺得有些辣辣的。”江凌看着張嬸道。
張嬸是個極通透的人,一點就通。見江凌說話咬着“這次”兩字說,只得按下心裡的不安,道:“很嚴重。以前姑娘雖常起這疹子,不過是
一點點,抹些薄荷霜就好了,怎麼這樣這麼嚴重?”說完又小心地問,“要不要找大夫看看?老爺的醫術很高明,比城裡那些大夫強多了,姑娘不如讓老爺給您看看。”
“真的這麼嚴重?我先照照鏡子看看再說。”江凌身上有解藥,更有空間水,但女人嘛,對臉蛋那自然是十分要緊的。想着自己擅作主意多吃了半粒藥,她心裡直打鼓。當下腳下不停,飛快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