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天氣,疏淡郎闊,階下石榴正在盛花期,紅豔似火,又熱鬧又喜慶。╔?╗許櫻哥午睡起來,也懶得梳洗,鬆鬆綰着髮髻披了淡綠色的紗袍歪靠在廊下吃楊梅,看幾個丫頭做針線,聽高、袁兩位嬤嬤在一旁說當年的舊事。
因着朱後的壽辰將至,高嬤嬤講的便是朱後初見皇帝那一年:“……家裡的錢財早被亂軍搶光了,父母兄長也死得七零八落。娘娘穿了廚娘的粗布衣裳,在臉上塗了藥汁子,在草堆裡藏了兩天兩夜餓得半死纔敢出來。她跟着逃難的人走,有什麼吃什麼,好歹活了下來。後來遇着聖上,聖上一眼便在一羣人裡看見了娘娘……”
楊梅又酸又甜,許櫻哥吃得舌尖嘴脣都染上了色,卻是聽得聚精會神。這個故事她聽過很多次,相同的人物卻有不同的版本,有說朱後是被人搶來獻給皇帝的,有說是皇帝受傷落難遇到朱後的,如今聽朱後身邊的近侍娓娓道來又是另一種感受。正聽得有滋味,看門的婆子過來稟告道:“奶奶,四奶奶來了,還帶了位客人,是奶奶的孃家嬸孃。”
許櫻哥吃了一驚,馮寶兒這是帶了誰來?事前許家也沒人來說過。╔?╗接着馮寶兒親親熱熱地攜了冒氏的手走了進來,許櫻哥壓了迷惑,迎上去笑道:“三嬸孃要過來也不先使人打個招呼,我好到二門處去接您。”
“原本也沒想來,本是回孃家去探五郎的外祖母,半途遇着了四奶奶,就給四奶奶拉了來。”冒氏穿得倒素淡端莊,從前的大紅大紫全都盡數拋棄了,臉上的脂粉也用得淡,肌膚白淨豐腴了許多,笑起來似比從前還要明豔了幾分。
馮寶兒拉了來的?所爲何來?許櫻哥笑看向馮寶兒:“我倒要多謝四弟妹了,我正想我孃家人呢。”
馮寶兒着了件煙藍色的大袖羅衫。梳的流蘇髻,額前飾以明珠,面上不施脂粉,唯獨脣間豔豔一點硃紅,看着既風流又婀娜。一手抱定了冒氏的胳膊,一手握了象牙柄紈扇輕輕着,笑嘻嘻地道:“三嬸孃急着要尋老參,但如今藥鋪裡誰家不是有好藥便都藏着捨不得拿出來的?恰好我遇上了。記得家裡有好參,便將她拉了來。”
冒氏要老參,多半都是爲了她孃家人,從前只要她開口,姚氏一般都會盡量滿足。╔?╗此番究竟是冒氏不曾向姚氏開口呢還是許府裡沒有,要她一個人上街去到處購買?許櫻哥探究地看向冒氏,笑道:“三嬸孃若要老參,便是家裡沒有,我這裡也有,怎地去藥鋪裡尋?”
冒氏有些尷尬地道:“是五郎的外祖母急着要用。來不及回家拿了。”
這自是藉口,但涉及到冒氏的蠻橫繼母老高氏。許櫻哥也不好多問,便道:“那我這就讓人給您取。”言罷要叫綠翡過來,冒氏忙道:“櫻哥你別忙,四奶奶先給我尋着了,已讓鳴鶴送過去啦。”
馮寶兒笑着拈了一粒楊梅入口:“三嫂可是小看我了吧,既是我把三嬸孃請到府裡來的,她便是我的客人。自是該我來招待,你倒要和我搶,多虧我先下手爲強。”又道:“三嫂不知道吧。我們四爺可是仰慕許三叔父許久了,曾想過要拜三叔父爲師的,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二人自那夜談過那一席話之後,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相處得倒也平靜,始終不曾生過什麼矛盾。╔?╗之前馮寶兒是從不到隨園來的,今日還是第一次,張儀正不在,又加了個冒氏在裡頭,雖覺着馮寶兒這份親熱熱得過了頭,許櫻哥也不好多說,唯有熱情招待而已。
寒暄一回,馮寶兒微笑着道:“說來今日我回孃家,遇着件好事。”
許櫻哥少不得要配合:“什麼好事?”
馮寶兒笑道:“是前些日子來我們府上胡鬧的那些人,被京兆府裡審出來了是訛詐,帶了枷鎖遊街示衆呢。看熱鬧的人可多,也是遇着大嫂和三嫂仁慈,這樣輕輕兒地便饒過了他們,若是換了其他府裡,不死也得脫層皮!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什麼人,是能撒野的?”
許櫻哥早在前些天就聽張儀正講過這事兒可能的走向,如今聽說了結果並不吃驚,便只是跟着感嘆了兩聲。冒氏卻是皺眉道:“就這樣算了?難道沒查出後頭是誰指使的?京兆府審理案子也不怎樣!明眼人都能瞧出後頭必然有鬼。╔?╗”
馮寶兒誠懇地道:“三嬸孃雖說得是,但又能如何?這事也就是到此爲止了,再往後頭查,不知又要扯出多少人和事來。只是委屈了大嫂和三嫂。”言罷壓低了聲音道:“三嬸孃您曉得的,到底是兄弟。”
“哦……”冒氏恍然大悟,轉了話題:“櫻哥你倒自在,散着頭髮,披着衣裳,吹着涼風,吃着楊梅,小日子倒過得逍遙。”
“還好,王妃極好,從不拘着我們。”許櫻哥納悶得很,看這二人就像知心好友似的,一唱一和,彼此還真不見外,這都是怎麼勾搭上的?
冒氏照例擺起長輩的架子來了幾句訓誡:“王妃寬厚,妯娌友愛,這是你的福氣……”
許櫻哥左耳進右耳出的應了,等冒氏撐完面子方道:“家裡都好?”
“都好。”冒氏將許府近日的情況隨意撿了幾句來說,話鋒一轉,不經意地道:“前些日子還有些忙,但自昨日你族叔一家搬出去後便清淨下來,想熱鬧也是熱鬧不起來。╔?╗”
許扶一家搬出去了?她前日才使雙子去同許扶轉達她的意思,言明局勢不好,讓許扶安安心心住在學士府中養傷,當時許扶並未提過半句要搬出去的話,答應得好不好的,才轉過身就不聲不響地搬了出去,許櫻哥心中有些惱火,卻防着冒氏,只不動聲色地道:“搬出去了呀?五哥和五嫂的身子都養好了?”
冒氏同情地嘆道:“好什麼?人都是擡出去的。也不知這家子人怎麼就這般倔強,誰說都不信,你父母親和大哥大嫂輪番上去勸了一回,要搬還是要搬,還要和咱們清算醫藥食宿花銷,你母親可是氣壞了。”頓了頓,又道:“說來,咱們家這麼些年幫助族裡的人,何曾是爲了那什麼醫藥費食宿費?不就是盼着大家都好麼?”
許櫻哥敷衍地“嗯”了一聲,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便問冒氏:“小五弟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冒氏聽她提起許擇,一改往日的挑剔不滿,微笑着道:“懂事了許多。”正說着,就見康王妃那邊的秋實含笑進來請冒氏過宣樂堂去坐:“王妃聽說貴客臨門,請三夫人過去說話吃茶。”
冒氏眼裡驟然放出兩道亮光來:“怎麼好意思?王妃事務繁忙,怕給她添麻煩呢。”
秋實笑道:“不麻煩。王妃這會兒是閒着的,正想尋人說話呢,巧巧兒的您就來了。”
冒氏便看向許櫻哥,那意思是,你看我去合適不?你要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馮寶兒與秋實見她不說話只看向許櫻哥,便都不語,安安靜靜地候着。
冒氏之前要去哪裡,除了姚氏鎮得住,誰能管她?現下卻跑到這裡來裝什麼可憐?許櫻哥心頭不爽之極,卻也只能道:“既是王妃相請,三嬸孃這裡沒其他事就過去陪王妃說說話罷。我這裡換了衣裳就過來。”
馮寶兒見縫插針去扶冒氏:“三嬸孃隨我來吧。”二人笑嘻嘻,親親熱熱地去了,許櫻哥站在原地嘆了口氣,自進屋去換衣服。
青玉隨侍一旁,許櫻哥低聲吩咐道:“去打聽打聽,四奶奶給了三夫人什麼樣的一枝參,再從我們這裡取了差不多的拿去還,就說不敢要她破費。再讓人問問,是誰把三夫人來了的事情說給王妃聽的。”
青玉應了,低聲道:“要不要使雙子跑一趟?”
青玉雖未言明,許櫻哥卻明白其意思,這是要讓雙子去探許扶一家子搬到哪裡,又是爲何搬出去的。許櫻哥默了片刻,道:“不用了。”冒氏從前便有那探究的心思,如今裡頭再莫名添了個馮寶兒摻和,雖不知這二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不得不防。此刻她若是急巴巴地使人去探,豈不是正好落人口實。
這邊,馮寶兒親親熱熱地攜了冒氏的手,笑嘻嘻地指點了王府內的景色花木給冒氏瞧,每走幾步便要停下來說上幾句,秋實有些着急,卻不敢催。冒氏生恐自己遲遲不到讓康王妃不喜,便委婉道:“王妃想必很忙?”
馮寶兒笑道:“不忙。如今我們府裡是大嫂當家,二嫂襄助,現下又加了三嫂,王妃不忙。”頓了頓,笑看向秋實:“姐姐若是忙,不妨先去,我這裡負責將三夫人送到。”
秋實無奈,只得道:“那婢子先去回話。”
馮寶兒點點頭:“辛勞姐姐了。”待秋實去了,轉臉笑嘻嘻地同冒氏閒扯了幾句,道:“先前聽說府上有位五爺了不得,當初救過我們三哥三嫂的,可就是捱了賀王世子鞭笞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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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這幾天工作太忙,家裡又來客人要招待,迫不得已推遲更新。先放上,錯別字稍後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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