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櫻哥氣極反笑,慢悠悠地從頭上拔下那股先前沒派上用場的粗壯尖利的金簪,朗聲道:“我前面就說過,士可殺不可辱,天地君親師我都跪得,但你這個是非不分,昏庸不堪,享受着祖宗基業卻只知吃飯搗亂的蠢人卻還輪不到我來跪……”
她雖在笑,那尖溜溜的金簪卻閃爍着不懷好意的光,她的狠厲大膽也早在飛馬勇救阮珠娘和剛纔怒斥打罵張儀正的時候就顯露出來了,沒人懷疑她是隨便說說。穿鞋的從來都害怕光腳的,敬順縣主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尖聲叫道:“你想幹什麼!”
許櫻哥冷笑着將簪尖對準她,大聲道:“自然是幹想幹的事。”言罷作勢欲撲。武玉玉等人當然不會任由許櫻哥胡作非爲,早就一左一右將她牢牢抱定,許櫻哥洪亮的聲音傳出去老遠:“放開我!死了大家都乾淨!”
趙窈娘尖叫着央求惠安郡主:“惠安!她可是你們家的客人,早前你曾答應過許夫人要護得她周全的,怎麼就任由她被人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人家都當公主府沒人啦!你還忍着?”
惠安郡主的臉色極其難看,看着敬順縣主道:“你當真不給我面子?”
敬順縣主見許櫻哥已被人拉住,便又得意起來,冷哼了一聲後,倨傲地道:“她要殺我呢,你叫我怎麼給你面子?倒是惠安你有什麼說法?依我說。就該把這膽大包天的下作胚子拉下去亂棍打死纔好!看誰敢說什麼?”
惠安郡主搖了搖頭,緩聲道:“今日是我母親的好日子,你們既然不給我們面子,我也不給你面子。敬順,你給我滾!”說到最後,聲音猛然拔高,便是已經走了老遠的人也聽見了忍不住回頭來看。
有氣質!許櫻哥順勢收了金簪,暗讚一聲的同時納悶得不得了。雖然她之前讓姚氏送那套首飾給長樂公主時的確抱了交好之意,但卻不認爲就憑那樣一套首飾,就能讓惠安郡主爲自己得罪敬順縣主。看來是另有內幕。
敬順縣主氣得臉色發白,渾身顫抖地指着惠安郡主道:“惠安,你竟然這樣對我?我纔是你的親表姐!”
惠安郡主撩了撩眼皮子,道:“表姐?有你這樣做客和當親戚的?你不走是要我讓人請你走?不是我說,你們今天鬧得實在太狠了!我就叫你滾了,怎麼着?你要不服就找人來教訓我。”
許櫻哥聽得明白,惠安郡主幾次提到的都是“你們”而非是“你”。不由暗想道,莫非除了敬順縣主外還有人另外在鬧騰?仔細一想,想起那莫名消失不見的王六娘和張儀正的異常,便隱隱明白了些——大抵是張家人的內鬥白熱化了,她們這些人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
“你怎能如此欺辱於我?”敬順縣主的嘴脣抖了又抖,最終無奈地掩着臉乾嚎起來,她當然不是真傷心。而是覺得沒面子下不來臺罷了。其他人見情況不妙。便都上前去勸敬順縣主,硬生生把敬順縣主給拉走了。馮寶兒想了又想,終是不曾隨着衆人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來。
惠安郡主卻淡漠地道:“寶兒,請你往前頭跑一趟,幫我看着敬順她們,不要由着她們滿口胡唚。”
馮寶兒的臉色微微發白,卻仍然恭順地應了好。隨即轉身默默離開。
惠安郡主又看向趙窈娘,輕聲道:“窈娘,不知那起子東西去了前頭會如何亂說,所以還要煩勞你往前頭去一趟告訴許大學士夫人說,許二娘子在我這裡,安然無恙。我會替她照顧好,請她好歹坐到席終再來後院接人,感激不盡。”
“好。”趙窈娘不放心地看了看許櫻哥,也跟着離開。
許櫻哥朝惠安郡主施了一禮:“多謝郡主解圍。”
“我答應過許夫人要把你完好無損地交回去的,出了事我這個當主人的自然難逃其咎。”惠安郡主淡淡看了她一眼,疲憊地道:“你們都隨我來。”
武玉玉和許櫻哥沉默地跟上惠安郡主。穿過已經安靜無一人的花園,走入一座僻靜的小院,惠安郡主示意二人坐下,又叫人給許櫻哥淨面梳頭。
日光透過水晶簾子,在許櫻哥的鵝黃衫子柳綠羅裙上折射出一片五彩斑斕,襯得她一張素白的臉格外安靜美麗,惠安郡主目不轉睛地看了片刻,沉聲道:“許二娘子這樣嫺雅的容貌,看不出竟是這樣烈性的人。”
所謂烈性,就是潑的文雅說法,惠安郡主身上到底流着張氏的血液,即便是張家人做得不對,她肯定也是看不慣自己打罵並拿出金簪刺向這些龍子鳳孫,冒犯他們所謂天家尊嚴的。許櫻哥不卑不亢地一笑:“如若可以做淑女,誰人想做潑婦?如若可以舒舒服服活着,誰又肯輕言生死?我不是不懂規矩,也不是目中無人,只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而已。”
惠安郡主沉默片刻方道:“之前我三哥那件事是他不對,但你也不要怪他,事出有因,他是舊疾復發迷了心智,並不是故意的。康王妃已經知道此事,讓我同你說,總會給你一個交代。”
許櫻哥不以爲然地扯了扯脣角,能有什麼可交代的?充其量不過是抽一頓鞭子,再來個負荊請罪之類的滑稽把戲掩耳盜鈴罷了,又怎麼補得起她的損失?
有人在簾子外頭露了個臉,惠安郡主一臉的難色,猶豫再三方起身道:“我有急事要處理。你二人且在這裡安心歇着,不會再有人闖進來胡作非爲。”因擔心許櫻哥會拒絕,便又道:“今日是家母的生辰,宮中也有人來。你總是女子。有些事情鬧得太大不見得就是最好,萬事都等許夫人來了再說,可否?”
這也還算妥當。武玉玉扯扯許櫻哥的袖子,許櫻哥不置可否。
見她沒鬧騰,惠安郡主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看着武玉玉道:“都是親戚,要煩勞你替我照顧寬慰好許二娘子了。”?若是許櫻哥羞憤交加一時想不開死在公主府,這事兒可就鬧大發了,許衡必然會鬧到御前,兩敗俱傷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武玉玉當仁不讓的同時心中隱隱又有驚喜。人家都說長樂公主不偏不倚,但看今日這光景,到底是一母同胞,總是向着康王府的。有長樂公主的助力,康王府和自家的父兄便又多了一層保障,實在令人歡喜,武玉玉遂順從地應了。
須臾。惠安郡主離去,公主府的下人送上香茶果品後安靜退下。武玉玉問許櫻哥:“累了吧?要不要睡一睡?我守着你。”
“怎麼睡得着?”許櫻哥輕聲道:“玉玉,跟着我總是麻煩事多多吧?辛苦你了。”
“我沒照顧好你,羞也羞死了,哪裡敢說什麼累?”武玉玉暗道你只要別尋死覓活的就好,但看着許櫻哥這模樣好像又是不會。又見其情緒並不算太差,便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不是我偏幫。我真覺着他今日有些不對勁。說他醉了吧,我瞧着不像,若說沒醉,又似是醉了,站都站不穩,好像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你離得近,可看出什麼來了?”
許櫻哥冷笑道:“身上有酒味,有薰香。還有泥腥味,滿臉血痕,披頭散髮,狀如瘋狗,亂咬亂吠,做的都是下三濫的事,當然不對勁。”但要說神志不清那倒未必,最起碼後頭也是清醒了的,不然如何能說得出那安享人生之類的混話,還記得去奪她的香囊?
武玉玉從中聽出許多厭惡反感之意,猶豫半晌方低聲道:“我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許櫻哥道:“這幾次我倒黴時你總陪在身旁,說來我二人也算半個生死之交了,有話但說無妨。”
武玉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許櫻哥的神色道:“有些事情可不由得你,也由不得許大學士。事到如今,躲是難得躲過去了,你也該有個打算。這樣硬碰硬的可不好,這時候倒是覺着解氣,但將來總是你吃虧。今日之事本是你先有理,但若他被你所傷,你覺得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說白了,身份天差地別,你若不想真死就別鬧騰得太過分,留點餘地對大家都好。
許櫻哥知道這姑娘穩重,從來不會亂說話,既然能說出這話,總是有憑據有想法的。斟酌半晌方道:“謝謝你提點我,但我信命卻不認命,不願意就引頸就戮。他們是龍子鳳孫不假,我卻不是路邊的稀泥,螞蟻可以被踩死,卻不能任由人踐踏。”她就不信那要殺人的話傳出去,金簪亮出去,康王府還敢要她進門,不是龍子鳳孫都金貴麼?有道是家賊難防,強扭的瓜不甜,就算是康王殺人如麻膽子大不害怕,康王妃這個做孃的也得擔心她一時想不開,拿着刀剪一下子把張儀正給刺個透明窟窿。
這話擲地有聲,武玉玉深有感觸,將帕子觸觸額頭嘆道:“那你這輩子可怎麼辦?”經過今日之事,這上京城中未必再有人敢隨便向許櫻哥提親。許櫻哥不嫁入康王府,難道還要獨自終老一生不成?
許櫻哥微笑道:“我平生最恨吃肥肉,後來之所以吃,是因爲肚子餓不得不吃,可是那滋味真不好受。嫁人猶如吃肉,趙璀還算是半肥半瘦,他卻是全肥,咽不下去。就算是勉強嚥下去,消化不了也會吐出來,吐的滋味不好受。”
武玉玉雖不懂以許櫻哥的身份怎會被逼着吃肥肉,但後面這形容卻是明白易懂的,因爲咽不下去,所以寧願不吃……這絕對不是標題黨,是真的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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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點二更。RQ再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