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蕪心氣高,一心想要攀權附勢,怎肯答應?
氣惱地口不擇言:“女兒即便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要嫁給這樣齷齪的一個人。”
侯爺夫人微微一笑:“不急着回答,你們自己好生考慮就是。”
說完再也不願意搭理母女三人,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剩下母女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頓時就傻了眼了。
夏紫蕪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一聲怒罵:“混蛋!”
薛氏慌忙向着門外張望一眼:“姑奶奶,你小點聲音,不比在自家。”
夏紫蕪歇斯底里地痛哭出聲:“感情受了委屈的不是你!我說什麼也不嫁!”
夏紫纖在一旁默然不語,不知道如何勸導。
門外有下人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不小,母女三人卻能聽到。
“你說,鄭淵在水下真的摸了那夏家三小姐?”
“可不是,這可是鄭淵親口承認的。現在,府裡一羣侍衛正圍着他打趣呢,各種不堪入耳的話都問出口了。”
“不能吧?當時情況那樣緊急,鄭淵還有那色心?”
“你想啊,當時夏家三小姐衣衫不整,赤、裸裸地被鄭淵摟在懷裡,溫香軟玉,哪個男人把持得住?鄭淵說,夏家三小姐一見到他,立即就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不撒手,整個人都貼了上來,他剛一開始都不敢下手。”
“說的也是,當時兩人浮出水面的時候,三小姐的一隻胳膊還緊緊地圈着鄭淵呢。鄭淵的胳膊攬着她的腰,另一隻手就正好擱在她的胸前,那姿勢別提多曖昧了。”
“要不咱府裡那些侍衛那麼興奮,飽了眼福不說,心裡還指不定胡亂想些什麼呢?看他們臉上那笑,活生生就像見了腥的貓。”
三三兩兩的議論,毫不避忌。
夏紫蕪“噌”地起身,一把拉開屋門,衝着外間歇斯底里一聲喊:“滾!”
幾個婆子你拽我,我拽你,全都離開了,仍舊不忘扭臉指點議論兩句。
薛氏同樣也是氣得臉色漲成豬肝色:“對我們一通羞辱還不死心,還差遣了這些長舌婦人過來饒舌,故意說給我們來聽,侯府簡直欺人太甚!”
惹得夏紫蕪復又嚎啕大哭。這次是真的撕心裂肺。
天色逐漸暗沉下去,猶如天地之間滴落了一滴墨汁,逐漸地渲染開,然後所有的景與物都變得朦朧起來。
安生的房間裡,仍舊沒有掌燈。
沒有人敢進去,害怕招惹了喻驚雲的怒氣。一羣人候在門外,大眼瞪小眼,就連大氣也不敢喘。
安生的眸子閉得更緊,呼吸微弱,沒有一點清醒過來的跡象。
大夫的話,猶如重錘,一遍遍敲打着喻驚雲的心。
“若是天黑之前,安生姑娘仍舊不能醒過來的話,怕是清醒的可能性就極小了。”
他的牙根咬得都酸了,一直緊攥着安生的手,眼巴巴地盼,就盼着,她的睫毛輕顫,就像是清晨樹枝上的彩蝶抖落翅膀上的晨露,煥發起生命的跡象。
他一遍遍用熱燙的脣掃過安生的手,將她的指尖放進嘴裡,用牙齒輕咬。安生沒有一點知覺。
身後的門被輕輕地推開,喻靈素輕手輕腳地進來,點起桌上的蠟燭。
然後,她並沒有走,依舊留在房間裡。
喻驚雲頭也沒有回,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脊樑筆挺,身子前傾。
喻靈素猶豫了許久,終於鼓足勇氣,走到牀邊,輕聲問:“安生姑娘怎樣了?”
喻驚雲置若罔聞,並不答話。
喻靈素對於自己這位世子哥哥很是敬畏,平素裡除了見面請安,話都極少說。她膽怯地又上前一點:“要不要讓大夫再過來看看?”
喻驚雲還是沒說話,全神貫注地看着安生,猶如泥塑。
喻靈素也看一眼安生,燭光下,她一臉安詳,蒼白的小臉上帶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她的心裡一動,探手去摸。
喻驚雲猛然擡頭:“你想做什麼?”
喻靈素好像被燙到了一般,縮回手來,顫抖着說:“她,她發燒了!”
喻驚雲心裡一驚,猶疑着伸出手,撫摸安生的小臉,然後,就一直僵在了那裡。
安生的前額滾燙。
他一直緊握着她的手,竟然毫無覺察。
“大夫,大夫!”
他慌亂地大聲喊叫,帶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立即有人飛奔着去請大夫。大夫正是提心吊膽,聞言一雙腿都變得痠軟,邁不開步子,被人連拖帶架,拽進了屋子。還未上前問診,先癱軟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喻驚雲攥着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猙獰地問道:“安生她發燒了!怎麼辦?”
大夫已然說話都不利落了:“小人這就去給安生姑娘開方子,退燒,退燒!”
“她究竟什麼時候能醒過來?!是不是很危險?”
大夫被駭得幾乎哭出聲:“小人也不知道,不知道!”
喻驚雲將他猛然貫在地上:“廢物!”
喻靈素擡起臉,小心翼翼道:“世子哥哥,要不給安生姑娘換一個大夫?”
喻驚雲猛然想起了冷南弦。
可是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立即派人去請大夫,將京城裡所有有名氣的大夫全都請過來。只要能將安生救醒,金銀珠寶,權勢富貴,他想要什麼,本世子爺就給他什麼!派人進宮!見姌妃娘娘,請御醫進府!”
喻靈素欲言又止,終於嚥下嘴邊的話,起身走了出去。
府裡下人得了命令,全都出動,差遣往京城的各個醫館,大街小巷。
許多鬚髮花白,上了年歲的大夫進府,開了許多的方子,施展出渾身的解數,一直折騰到三更天。
侯府燈火通明,許多人夜不能寐。
喻驚雲終於忍不住怒氣,發起狂來,擊折了院中兩棵相思樹,嚇得大夫們狼狽地逃出侯府。
一院子枝殘葉落。
喻驚雲呆呆地立在院中,掌心還在隱隱作痛。
有下人在院門口探進頭來,小聲地戰戰兢兢地回稟:“世子爺,冷神醫帶人闖進府裡來了,我們都攔不住他。”
喻驚雲一扭頭,那個下人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若篩糠。
不過是話音剛落,就聽到馮嫂中氣十足的千里傳音之術:“喻世子,請你馬上屏退你府上侍衛,否則,我家公子可要出手了!”
喻驚雲抿抿脣,看一眼安生的房間,冷聲吩咐:“讓他進來!”
下人得命,如逢大赦,屁滾尿流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出去傳命去了。
不過是彈指功夫,就聽到腳步聲匆匆,一襲白衣的冷南弦已經當先衝進院子裡來,見到喻驚雲,冷冷地質問:“安生呢?”
喻驚雲轉身看一眼他身後滿臉怒氣的馮嫂:“帶人打殺進我侯府,冷南弦,你好大的膽子!”
冷南弦並不回答,反問道:“安生呢?”
“你如何得知安生出事?難道我侯府你竟然也安排了眼線?”
冷南弦見他避而不答,不再詢問,直接向着安生的房間闖了進去。
喻驚雲並不阻攔,只是相跟在身後。
牀帳內,安生依然昏迷不醒,高熱不退。
“安生?”冷南弦難以置信地喚了一聲,沒有任何迴應。
他不禁怫然色變,搶上前去,三指搭脈,略一沉吟,眉頭便緊緊攢成一個疙瘩,彎身毫不猶豫地將安生抱起。
喻驚雲腳下一動,便攔在了他的面前:“你想做什麼?”
冷南弦擡起頭,清冷地啓脣:“自然是帶她回去。”
“哪裡也不能去!”喻驚雲冷哼道。
“你覺得就憑藉那些庸醫能治好安生?”冷南弦咄咄逼人地質問。
“你可以留下來醫治!”喻驚雲斬釘截鐵,絲毫也不讓步。
冷南弦鼻端一聲輕嗤:“喻世子,你真的覺得你侯府是什麼好的所在嗎?我真後悔,前日不該顧及兩家情面,留下安生,方纔讓她遭受這樣的禍端。
她如今已然這個樣子,危在旦夕,怕是性命不保。你還這樣執拗,想要害死她方纔甘心是不是?”
喻驚雲抿抿脣,蒼白無力地辯解:“這只是一個意外。”
“意外?”冷南弦“呵呵”一笑:“就連你自己怕是都不相信吧?事情有這樣湊巧?薛氏母女一向對於安生是除之而後快,而今日,竟然在你侯府就這般膽大妄爲,你認爲,是誰給她們的膽子?你真的覺得,就憑藉你這孔武之力,還有幾句不痛不癢的恐嚇,就能擋住別人對安生的明槍暗箭嗎?”
喻驚雲被斥責得啞口無言。他的臉色很難看,偏偏冷南弦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每一次安生有危險的時候,他幾乎都沒有在身邊,都是安生單槍匹馬地闖出來的。這一次,安生沒有那麼幸運。
“讓開!”冷南弦冷聲道:“安生已經絲毫耽擱不得,已經有性命之危。別逼我出手!雖然我不懂武功,你知道,我一樣可以兵不血刃!”
喻驚雲腳下不動,臉上已經有明顯的頹敗:“她,真的很危險嗎?”
“我是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心知肚明!”
喻驚雲仍舊在猶豫。
“那爲何不現在立即救治?”
冷南弦低沉的聲音裡帶着難以隱忍的怒氣:“你確定這侯府裡,每一個人都希望安生安然無恙嗎?心裡還有僥倖?”
喻驚雲緩緩握起拳頭,終於艱難地挪動步子,退讓了一步。
從未對別人低頭的漢子,終究是爲了安生的安危不得不做出了讓步。
除了冷南弦,喻驚雲尋不到第二個可以救治安生的人,他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