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
看見進來的人，王昭表情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他低低地叫了聲：“石爺爺，是你啊。”
來的人是王三石，自王昭記事起，這位駝背老人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了。不過隨着自己年齡漸長，王三石也從明面上的陪伴，漸漸轉變成了暗中的保護。
“這麼晚了，還不睡啊。”王三石笑着問道：“我看你晚飯都沒去吃，來看看你是怎麼了。”
“沒……沒怎麼。”王昭心裡有鬼，王三石這麼一問，他的表情變得極不自然。
就算王三石從小就對他疼愛有加，王昭也不敢把這事拿出來與對方參詳。雖然他一直被公會的人矇在鼓裡，但那包裹是他送過去的，人也是他約見的。這件事之後，警方也只是打來一個電話，和他簡單地說了些情況。
王昭下午在電話裡探了探警察的口風，對方似乎認定了這件事跟他沒什麼關係，他只是碰巧出現在了那裡。
事實也的確如此，那司機女兒死後活得邋邋遢遢，染上了一身惡習，猝死也是情理之中。這司機和上次墓園裡死的老頭一樣，沒什麼別的親戚，死了之後連屍骨都沒人來領。
“當真沒什麼？”
“真的……！”王昭下了狠心。
就讓所有人都以爲那司機是心臟病死的吧。
只要他不說，公會的人不說，這事便徹底埋了起來，不會有別人知道。
王三石嘆了口氣：“你呀，從小時候開始，心裡有事就會全都寫在臉上。”
這傻子也不想想，王家把下一任家主的安慰全權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小子今天都去了哪些地方呢？地下公會他沒下去，警局也只是在遠處張望，雖說都並非親眼所見，但只要把報道出的事件稍加聯繫，便不難猜出王昭在爲什麼而擔驚受怕。
王三石並沒有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上報。
覬覦家主之位的人不在少數，王昭還是個孩子尚不明白，可他背後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各個表面和氣，又有哪一個不是整天在暗地裡指望着王昭出點事。這事一旦被那些人知道了，難免要大做一番文章。
“可是啊，有些事，走錯了第一步，就會一直錯下去。”想到王家那些事，王三石不勝唏噓。
畢竟王昭這孩子單純，被推上下一任家主之位，也全憑王世之那孩子命短。
王家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也怨不得別人。那十幾年前，他們坐擁一手好牌，只是這些年，他們一手好牌全打爛了。
“石爺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王昭心裡有了預感，卻還是硬着頭皮裝傻。
“十幾年前，那是王家最興盛之時。”
王三石搬了張椅子坐在了王昭對面，伴着月色，他眼前的景象莫名有些模糊。十幾年前這樣的對話也發生過一次。
王昭頭頂三個問號，他不知道爲什麼話題突然間轉移到了十幾年前的王家上，不過王三石沒有逼問他那個司機的事倒是讓他鬆了口氣。
十幾年前……
王昭想了想。
十幾年前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和其他同輩一樣，每天就跟在王世之後面跑東跑西。
“王家和其他幾家不同，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家族傳承，當時只是借了生命科學這一新興領域在打下了最初的家業。”現在看來，當初他們怕是把王家幾代人的氣運都消耗乾淨了。這些事王三石從未對王昭說過，當初他來到王昭身邊，是因爲厭倦了家族間的勾心鬥角。王昭這孩子沒什麼野心，心思也單純，王三石本想在自己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平平安安地看着王昭長大。
可惜事與願違，王世之的死把王昭推上了風口浪尖。
“你遲早要繼承王家的家業，所以有些事早晚都要告訴你。”王三石說道。
本來他想盡可能地將這個時間延後，可是沒想到那些人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十幾年裡，王家一共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你哥哥的死，這事你知道；而另一件，卻是家族裡的禁忌。當年老爺子曾有兩名得意門生……其中一個，是現任家主。”
王家是聯邦生命科學領域的翹楚，而王家的家主，便相當於這一領域的權威。即便十幾年間發生了諸多劇變，但現任家主也是這一領域雷打不動的門面，這事過去沒有改變，以後也不太可能改變，可是……
“可是他另一名弟子的才能，還要在現任家主之上。”
“在現任家主之上？”王昭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句。
雖然他還沒接手家業，但現任家主的能量有大，他早就有所耳聞。在超能力這個領域，連聯邦高層都得聽現任家主的。一直以來，與高層洽談的人都是他們家主，而不是能力者協會。
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才華要在現任家主之上的人，王昭自然無法接受。
“他那另一名弟子的才華，高到讓老爺子不惜用讓他入贅的方式也要將他留在王家。”這事王三石也沒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當年在那件事上，他就和老爺子有了分歧。老爺子最後也的確使了不光彩的手段。
酒後亂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生米煮成熟飯的想法也真虧一把年紀的老爺子用得出來。
不過這損招的確也起了作用，他那名弟子後來也的確入贅了王家。
“可是我爲什麼沒聽過他的事？”王昭不解，若是真有這種天縱奇才，他怎麼都不可能到現在都沒聽說過對方的存在。
“那是因爲，老爺後來親手把他那弟子逐出了家門，因爲他那弟子觸碰了不能觸碰的領域，也就是將自己的才華用在了邪道。”王三石說道。
他猶記得在弟子被逐出家族前的那一晚，他也像現在這樣坐在弟子的房間裡，與之促膝長談了整夜。
“有些事，走錯了第一步，就會一直錯下去。”
這話不是他說的，而是弟子對他說的。
當時王三石心中氣憤，質問對方：“你這麼做，爲的是名，還是利？”
因爲在他看來，論名，老爺子有意將家主之位交付給他；論利，王家家業雄厚，家產怕是幾輩子也難以揮霍一空。
而弟子的回答讓他記憶猶新——他伸出食指，指向自己心臟的位置。
既不是爲名，也不是爲利，只是好奇心使然。
“那名弟子，是爲了個人的好奇心，能隨時拋棄一切的人。”
“石爺爺，他究竟是……”
“沈奇——他叫沈奇。”
不過這個名字，早已被移出王家族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