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臣近日收到一份密報,說這半年來大夜國與赫木人一直有密切往來。”
“半年?那爲何現在才報?”明顥的眉毛不悅的皺了皺。
“既是密報,皇上還是先不要細究這些小節,當務之急是去核實此事。茲事體大,若是耽誤了,後果不堪設想。”
明彥要求秦馥首先要做的就是當個起頭人,與何窅唱唱對手戲,自己也纔好騰出立場來做仲裁人。
明顥剛點了點頭,何窅果然就出班道:“皇上,丞相憑的只是一份連名字都不能說的密報,這又如何做得準?老臣以爲,這是有人包藏禍心想故意挑撥大武與大夜國的關係。”
“太師說笑了,要挑撥也不至於等今日吧,”秦馥也扯出一個官方的笑臉,“如今我大武都已經對大夜出兵,何來挑撥之說?”
“可是如今大夜已經主動向我們求和,攝政王也已班師回朝,突然又說什麼大夜國與赫木人勾結,這難道不是明擺了想挑撥麼?”
“太師,所謂空穴來風,若不是大夜國自己有什麼異動,又怎會有人上這種密奏?這種事從來就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派人去核查一下此事又何妨?”
“若照丞相這麼說,凡有匿名奏章說有人與赫木人勾結,皇上是否都該派人去核查一番?”
“太師這話未免太過了,難道太師不明白此人匿名的真實原因麼?”
“丞相似乎話中有話啊!”
慣常的朝堂之爭又開始了,不同的是此次是文武雙方的最高長官出戰,一時之間其他人都不敢輕易插嘴,況且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弄不好就會得罪一方權貴。
“二位愛卿別爭了,”小皇帝揮了揮手,生怕這兩人真吵起來,到時他一個人鎮不住又要勞駕一旁的九皇叔,回頭下了朝還得挨皇叔的訓,“朕覺得丞相說得有理,此事事關重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說完又看向明彥,“皇叔的意思呢?”
不等明彥開口,何窅搶先道:“皇上,不必特意去查此事,有一人就可以解決所有疑問。”
“哦?太師說的是誰?”明顥瞪大了清靈的眸子。
“上次攝政王出兵大夜,不是帶回來一個降臣麼?此人定對大夜國內部一清二楚,我們不妨傳他上來問問便是。”何窅說着看向文官隊伍中一個極不起眼的瘦小身影,臉上的笑意都已經滲入了聲音裡。
“對啊,可以問駱回!”明顥恍然大悟道。
被叫到的駱回忽然渾身抖了一下,好半天才拉開嘴角慢吞吞的從列隊中走了出來,應道:“臣在。”
“剛纔丞相和太師的話你也聽見了,你說,你們大夜國真的與赫木人有聯繫麼?”明顥問。
“呃……回皇上,我大夜國對皇上從來是一片忠心,又怎麼會和那些胡人扯上什麼關係?”
駱回始終低着頭,生怕自己對上那雙暗紅眸子的冰冷目光。
何窅又是咧嘴一笑,道:“丞相,你聽到了,老夫就說是有人在無中生有搬弄是非,以後對於這種匿名的密報,丞相還是不要輕信爲好。”
秦馥冷哼了一聲,對着駱回道:“駱大人,我問你,大夜與大武在你心中分別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這……”駱回沉吟了片刻,答道,“大夜國是小臣的故鄉,是生養臣的地方,而大武是大夜一心侍奉追隨的天子所在,同樣也是小臣所盡力侍奉追隨的,所以它們在臣心中一個是地一個是天。”
“我再問你,倘若你心中的天地有一天要兵戎相見,你是袖手旁觀,還是寧可犧牲自己都要去化解這場干戈?”
秦馥語畢,駱回果然臉色驟變。何窅見了,似有不滿的插道:“丞相,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纔剛對大夜國收兵,又何來的兵戎相見?”
秦馥正色道:“若是大夜國與赫木人確有來往,我大武自然不能縱容有這樣吃裡扒外不忠不孝的諸侯國!”說着看向駱回,“到時大武與大夜再起干戈,再加上一個虎視眈眈想坐收漁利的查丹洛庫,駱大人應該知道後果會如何吧?”
“秦馥!”何窅忽然怒喝了一聲,朝中大臣們都不由得縮了下脖子,“駱大人既然已經言明大夜國與赫木人並無來往,你這麼苦苦相逼又是何意!”
“丞相大人……教訓得是,”駱回忽然道,“駱回不該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一時安寧的假象。”
“駱回,你想說什麼?”
難得的,何窅臉上全無笑意,秦馥的嘴角卻反而泛起了細微的弧度。
“丞相大人接到的密報並沒有假,大概半年以前,查丹洛庫曾秘密派人來與三公子接觸過,之後三公子就一直與查丹洛庫有暗中來往。”
駱回說完,悄悄擡眼看了看那殿上之人,那人也正看着他,微微勾了勾脣角,似是讚賞。駱回這才鬆了一口氣,跟着就聽到何窅冷聲道:“既然如此,你剛纔爲何不早說?欺君之罪你可擔當得起?”
“太師!”一個沉默了許久的低沉聲音忽然響起,衆人同時將視線朝那一身白色的人望去,似乎早就在等着他發言了。
明彥淡淡的瞥了一眼一臉猙獰的何窅,緩緩道:“駱大人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故鄉再受戰禍之苦,情有可原,如今他也已經招出事實,太師也就不要計較了。”
“既然攝政王都開口替駱大人說情,老臣又怎敢僭越。”何窅說着又勉強扯出了原先的笑臉,“只是……”
“只是什麼,太師但說無妨。”
早料到這個老狐狸沒這麼好對付,明彥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就算駱大人這麼說了,我們也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大夜國與赫木人有來往,若是其他人一口否定或是說自己不知情,將罪責全推到三公子身上,那又該如何?”
“這麼說太師還是對駱大人的話有所懷疑了?”
“不敢,老臣只是不希望師出無名,以免有辱天子聖明。”
“既然不懷疑,那就是確定,既然已經確定大夜國有謀反忤逆之心,又怎麼叫師出無名?難道一定要等到大夜國的罪行昭然若揭的時候纔算是名正言順?太師不覺得那個時候已經晚了麼?”
“這……”
何窅語塞。明彥又道:“不過本王也覺得此次不宜再輕易出兵,畢竟雙方纔剛剛停戰,彼此都有所耗損,很容易讓赫木人得到可乘之機。不知各位大人覺得此事如何處理妥善?”
朝堂內一片細碎的議論聲過後,忽然一人出列道:“臣有一計。”衆人立時安靜下來,目光全投向了一名約二十來歲身着暗紫色官袍的年輕男子。
“原來是新科狀元郎,說說你的妙計。”
明彥不覺的彎起了嘴角,似乎很是期待。遠處的秦淵見了,一股怒火霎時直衝腦門。明彥口中的這個新科狀元他是打過交道的,此人姓胡名霜池,無字,並非官宦世家出身,只是來自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書香門第。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平民布衣,人生得丰神俊朗貴若王孫,又才情極佳,殿試時曾豔驚四座,引來無數青眼。明彥對此人也是大爲賞識,私下還跟秦淵提過,說此人是萬里挑一的將相之才。秦淵當時是表面上是一笑而過,心裡卻是絕對的不快,他不是沒聽過明彥讚美別人,但是贊到這種程度的還是第一次,這讓他很不安,不,應該是非常不安!
“臣以爲,既然與赫木人有往來的只是大夜國的三公子,那就讓三公子一人承擔此事即可。”
“你是說讓大夜國交出三公子?”
“大夜國爲了自保必然會同意交出三公子,只不過……”胡霜池像是故意賣關子一般停了一會兒,惹得衆人都伸長了脖子等下文,接着忽然明眸一彎,綻開一抹自信十足的笑容,“臣覺得這不算上策。大夜國交出三公子,赫木人還可以再找其他公子來扶持,還不如,我們乾脆成全赫木人,將三公子立爲大夜國的儲君。”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明彥卻聽得很有興致,“說下去。”
“三公子之所以與赫木人來往,不過是想借助赫木人的勢力贏得儲君之位,若我們將計就計立他爲儲君,他必定會感恩戴德棄暗投明,絕不會再對大武有二心,同時也可以斷了赫木人再想利用大夜對付我大武的念頭。”
胡霜池毫不畏縮的與明彥對視着,清亮的眸子裡帶着一股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果然好計!”明彥頷首贊同,並沒有多去在意對方眼中的曖昧,“胡侍郎,此事就由你來擬旨。”
“謹遵攝政王旨意。”
“太師對此事可還有意見?”見何窅一直在看着胡霜池沒有說話,明彥於是問了句。
“此計能化干戈爲玉帛,自然是最妙不過!”何窅忙笑着應承道。
“那此事交由太師來辦可好?太師向來對大夜國愛護有加,相信一定不會辜負本王的期待。”
“……是,老臣定會將此事辦妥,徹底平息大夜國的儲君之爭。”
明彥滿意的點了點頭,大夜國的儲君一定,不止赫木人難以再動心思,何窅也同樣失了煽動大夜國的籌碼。
宣佈退朝後,明彥牽着明顥去了上書房。秦淵跟着衆人退出了紫鸞殿,跟着轉彎也想去上書房,忽然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秦大人!”
只聽聲音秦淵就知道對方正是方纔大殿之上獻出妙計的人,於是有些不情願的轉過身去,果然就見一臉笑意的胡霜池正背手站在那裡,身形高挑勻稱,好不風流。秦淵卻是破天荒的對此人一點好感都無。
“胡大人,有什麼事麼?”
“胡某聽說,攝政王與秦大人私下關係十分密切。”
“那又如何?”
“沒什麼,胡某只是覺得奇怪,像攝政王這樣近乎完美的人,爲何會看上秦大人。”見秦淵臉色有變,胡霜池又笑着道,“我並沒有貶低秦大人的意思,只是實話實說,認爲秦大人實在配不上攝政王。”
“這麼說胡大人覺得誰才配得上?不會是你自己吧?”
秦淵自然是怒極,自己心裡最在意卻又最不願去面對的事情就這麼被人說了出來,尤其對方還是一個自己本就不喜歡的人。
“這點秦大人儘管可以放心,胡某只愛美嬌娘,絕對沒有跟你爭寵的意思。”胡霜池說着朗聲一笑,旋即轉身離開了。
秦淵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杵在原地好半晌,好容易才調整好心緒,接着朝上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