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
在秦夫人不眠不休的殷勤照顧下, 秦淵的傷恢復得很快,加上他自己本身身子板不錯,不出一個月就已經活蹦亂跳又能把秦老爹氣得吹鬍子瞪眼了。
“早知道就不給你這畜生用這麼好的藥材了, 讓你在牀上躺一輩子!”
書房內果然又傳來了秦老爹闊別多日的咆哮聲。
“爹, 您怎麼能這麼詛咒那您自己的兒子?”秦淵倒是裝得一臉無辜。
“你還敢說!老子寧可沒生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孩兒不過是想去見見心上人, 至於那麼嚴重麼?”
“不準去!你現在不過是區區一介草民, 憑什麼!”
“不是說‘來爲不往非禮也’?皇上和攝政王都可以放下架子親自來探望我這個區區草民, 難道我這個區區草民不該去還這個禮麼?”
“你……總之不準去!”
秦馥無奈,他這個一絲不苟的當朝丞相自然是說不過那個油腔滑調的市井小民,“你就是去了人家攝政王也不會見你!”
“那我先去了再說!”
秦淵很是自信, 如今那個胡霜池去了大夜國,那人自然也就不用再避人耳目。一想到自己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與那人恩愛纏綿秦淵便興奮得不能自已, 恨不得就在那金殿鸞帳之中將那人整夜擁入懷中, 以補足這些日子來能愛卻不能言的煎熬。於是不顧老爹的攔阻, 秦淵又一蹦一跳的逃出了書房。讓他意外的是這一次他竟沒有等到追在自己身後的怒罵聲。
秦馥只是默默看着兒子跑開的身影,長長嘆息了一聲, “攝政王,希望你能遵守諾言,放我兒一條生路!”
秦淵本想着進宮就能見到明彥,誰知還在宮門外就被人給堵住了,那把守宮門的侍衛說什麼都不肯放他通行, 轉了幾個門都一樣碰釘子, 秦淵想硬闖, 結果差點沒被抓去問罪。
入宮無門, 秦淵又只得一邊感慨世態炎涼一邊還是準備打道回府。剛轉身要走, 一個高大身影就攔在了他身前。秦淵一愣,微微擡起頭來, 就見一個四十歲上下全身着銀色鎧甲的武將。武將膚色很深,粗糙的皮膚一看便知常年在外經受風沙侵蝕,只是這人五官生得較爲柔和,一副儒將之風,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更讓人倍感親切。
問題是,秦淵並不認識這人,朝中的武將秦淵大多熟悉,眼前這人卻十分面生,而對方卻正一臉笑意看着自己,像是早就與自己相識一般。
“閣下可是秦子涵秦公子?”對方問道。
“正是在下。不知這位將軍是……”
“在下荊越寧,與令兄是摯友。”
“原來是荊將軍!久仰大名!”秦淵煞是意外,“將軍不是一直在曉寒關麼?何時回的京?”
“是攝政王將我調回來的。”荊越寧笑道,語氣中似是有些感慨,“秦公子進宮可是想見王爺?”
“正是正是!”秦淵急忙點頭,“不知將軍可否……”
“想讓我帶你進去見他?”荊越寧接道。
秦淵又接着點頭,卻莫名的有些尷尬,總覺得這人看自己的眼神有哪裡不對勁。
“秦公子還是不要白費心思了,這幾日王爺一直不見任何人,連朝都未上。”
“這是爲何?”
“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你若是想見王爺還是直接去王府找的好。”荊越寧說完又是別有深意的一笑。
秦淵愣了愣,忙道:“多謝荊將軍提醒!”
“客氣!荊某還有要事要進宮稟明皇上,先告辭了。”
“告辭!”
等荊越寧一走,秦淵立刻陷入了沉思,不見任何人,連朝都不上,這根本不是明彥的作風!難道……他根本不在朝中!想到這裡,秦淵心猛地一沉,急忙就往端賢王府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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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賢王府——
不出所料的,王府大門的看守果然不肯放秦淵入內,秦淵於是又用老方法從側邊小門溜入,果不其然又遇上了齊昌。
這次不等齊昌開口,秦淵已經搶先問道:“王爺在不在?”。
“王爺……不見客,秦公子還是請回吧!”
聽出齊昌語中支吾,秦淵自然不信,“你說謊!他沒有理由不見我,除非他根本不在王府!”
齊昌目光亂竄遲疑了片刻,只得承認,“王爺的確不在!那你更不用找了!”
“他去哪裡了?是不是跟着胡霜池一起去了大夜國?”秦淵倏地提起了齊昌的衣領,神色凝重得像是要殺人。
這情形若是發生在往常,齊昌也早就拔劍相待了,然而今日他卻不作任何反應,反而只是勸道:“秦公子放心,王爺他……自有分寸!”
秦淵忽然像泄了氣一般鬆開齊昌,搖了搖頭,“他終是不信我……”
“秦公子,王爺讓我囑你……”齊昌忽然道。
“囑我什麼?”秦淵又一臉希冀的看向齊昌,黯淡的眸子跟着亮了起來。
齊昌不由得頓了頓,忙別過臉去,“王爺讓你好好保重自己……”
“還有呢?”
“還有……王爺說,緣起緣滅終是恨,癡心枉做斷腸人。”
語畢,秦淵頓時懵了,那人……竟然想放棄!
“爲什麼……爲什麼!”
“秦公子……”
齊昌這次並沒有像平時那樣對秦淵冷嘲熱諷一番,反而像是不忍看到自己昔日的夙敵如此頹喪的樣子,擡手要去扶住對方搖搖欲墜的身體。秦淵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麼,一把推開齊昌又疾步朝王府內苑奔去。
他不信!他不信在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那人還會輕言放棄!他一定是在騙他!
錦霄閣內依然寂靜一片,鎏金色的月魄香爐中嫋嫋騰起淡藍色的煙霧,繡着明黃帝女的潔白絹屏後依稀能聽到那人正在酣睡的均勻呼吸。秦淵於是急忙跑過去繞到了屏風後,滿以爲這噩夢般的玩笑會就此終結——只可惜牀上卻空無一人。
輕巧的蠶絲薄被早已整齊的疊在了牀的一側,秦淵下意識的伸手去摸牀板,光滑的竹簟在盛夏的午後仍透着沁心的涼意,探不出一絲屬於那人的餘溫。
齊昌這會兒也跟了進來,見秦淵一副癡癡的模樣,又出言寬慰道:“公子不要這樣,王爺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秦淵像是沒聽到一般,又徑自轉身出去了。
錦霄閣外的蓮池裡,朵朵白蓮都已經開放,蓮香四溢。秦淵憶起自己與明彥初識,那時正是梨花初放之時,王府的花園裡也如今天這般滿目都是如雪素白,那人卻如火紅的曼珠沙華,耀眼得令其他事物都失去了顏色。那時的自己根本不會想到,那樣的人竟會被自己擁有,一如現在的自己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失去他……
“既然如此思念他,爲何不去大夜國找他呢?”
齊昌的聲音打斷了秦淵紛飛的思緒,秦淵轉過身去,苦澀笑道:“他既會不辭而別,又說出瞭如此決絕的話,我就是去了他又豈肯見我?”
“你不想問問他爲什麼?”齊昌又問。
“不問也知道。”
秦淵說着低低嘆息了一聲,他與他之間已經再也不會有任何誤會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過是兩個字——天下。
“我不懂,既然互相喜歡,爲什麼不可以長相廝守?”
“那我問你,你會讓自己喜歡的人因爲你而遇到任何危險麼?”
“這……”
齊昌被秦淵問得語塞,顯然他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也鮮少有人會遇上這樣的問題吧,秦淵有些無奈的想着,還記得自己最開始便是以這樣的理由拒絕了那人的情意,誰知到頭來還是回到了起點。
失魂落魄的從王府回來後,秦淵只想矇頭睡個大覺,就見玲瓏又蹦蹦跳跳的揣了一封信跑了過來,“公子,又有你的邀請函哦!”
“不去!”
秦淵看都沒看那信封一眼,以爲定是自己那幫酒肉朋友爲自己傷愈開的歡慶宴。
“公子不去麼?署名是畫屏哦!”玲瓏提醒道。
“晚星?”
秦淵伸手就要去拿信,玲瓏忙把將信往自己懷裡一掩,擺出滿臉的疑惑道:“公子不是不去麼?”
“玲瓏,快把信給我!”
秦淵急了,不由得吼了起來,雲夜海此時找自己定是有什麼事情。
玲瓏見秦淵臉色果真沉了下來,也不敢再逗弄,將信遞過去吐了吐舌頭又匆忙跑開了。秦淵忙拆開信封打開了裡面的信件,信紙上卻只附了寥寥數字——速來飛鸞閣,有要事相告。
秦淵沒有耽擱,轉身便又朝門外走去。纔剛替秦淵開過門的老管家見他又要開門出去,還想着上前問幾句,卻見秦淵已經行色匆匆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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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鸞閣——
“秦公子,你可來啦!”
秋二孃一見秦淵來,原本一臉商用的笑意立刻收斂了回去,顯然是早就在等着了。二人都沒多說什麼,秋二孃便引着秦淵往閣樓後院走去。
“秦公子,可是去找我們雲老闆的?”
正趕得匆忙,忽然一名着水綠綢衣的小倌擋在去路上,秋二孃見了那小倌竟立刻低下頭去讓至一邊,兩人的地位像是對調過來了一般。
“凝碧?”秦淵並沒忘記這個有着一雙妖異綠瞳的美貌少年,“哦,應該是蘇公子纔是。”
“秦公子快別這麼叫,凝碧早不敢用那個名字了。”蘇玉璃輕笑着踱到秦淵身邊,一條玉臂蛇一般纏了上來,冷傲的神情與秦淵初見他時的羞澀模樣已經大相徑庭,“雲老闆現在沒空,不如就讓凝碧來伺候秦公子吧!”
“不必了,我來找你們雲老闆是有事情。”
秦淵小心的推開對方,不意外的發現這少年身上懷有不弱的武功。蘇玉璃於是收起了笑容,冷冷的道:“公子若是執意要去見他,他就必死無疑了!”
正是在這二人對話的旁邊屋子裡,雲夜海已經被四個彪形大漢嚴實看守着,其中一人更是掐住了他的喉嚨,過大的力道讓他發不出聲音,亦不敢隨意掙扎,只得靜靜聽着門外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