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返回都城, 城中百姓、大小官員自然俱來迎接,當迎接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現在我眼前時,我傻眼了, 隊伍前頭這個金光燦爛、華麗高傲的女人, 此時不是應該好好呆在雍州都中才對麼!
“三公主不在雍州都中, 來樊陽做甚?”
白天的時候, 我好好的隱藏了自己的驚訝, 配合着完成了入朝的一系列儀式歡慶,到了晚上,便開始大大方方與我的皇后談心。
“四哥不放心, 讓我來幫他盯着陛下”三公主換了簡單的服飾,優雅坐下。
“就這樣?”
“當然不止這樣, 不過另一件是我們相里皇族的家事, 與陛下無關”
“……灼華可好?”
“灼華姐安好, 也虧得秦候府上二公子多有照拂。”三公主眼波流轉,在我面上巡迴不去:“陛下若是不放心, 不妨回去看看。”
秦候府上二公子?好像有點印象,不就是半路遇上送灼華進雍州都的那位。秦候府,又是秦候府,染墨娶了秦候府中小姐,灼華又被他家二公子盯上, 難道說我生來就是被秦候府人挖牆角的命!
當下斜飛了三公主一眼, 這丫頭巧笑嫣然, 好不自在, 見我臉色陰晴不定她便笑得愈發歡快, 就跟她那四皇子哥哥一幅德行。
“喏”三公主起身,拿了個包袱給我:“這是灼華姐讓我帶給陛下的”
“還有, 這個是四哥寄來的”啪的又是幾封信甩了過來。
這姑娘對我有什麼不滿嗎?雖然一口一個陛下,可是語氣動作裡哪有身爲皇后該有的自覺。接過包袱和四皇子的信,我沒有立即打開,只又道:“公主這次來可是常住?你我雖只是名義夫妻,人前人後卻不可露得半點破綻,日後有冒犯之處還請公主見諒。”
“清娥此來樊陽,便是衝了驪國皇后這個名頭,怕是要打攪陛下一段時日。”三公主正色道,又瞟了瞟我手中信件:“陛下不打開看看?”
“此事不急”我暗笑,這姑娘雖然表面泰然,其實好奇心重得很,看她這樣必定是比我還想知道信中內容。
“罷了,今天也累了,臣妾告退”見看信無望,三公主起身鞠禮道。
“既然如此,請公主回去好生歇息。”
三公主一走,我便拆了包裹拆了信。灼華帶給我的是親制的套貼身衣物,柔白綿軟,衣角處用同色絲線小小的繡了個恆字,手指撫過那個小小的字,心中感慨,我半夏恆欠你情義太多,今生總是還不清了。
信共有三封,第一封是在我走後第二天便發出的,這三封信開頭一句均是‘甚掛念恆’,結尾一句則均是‘恆也要記得掛念我’,中間寫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什麼軍營中昨日闖入野豬一隻,夜裡一人睡覺冷得慌等等,對於戰事軍務一字未提。
四皇子的信,字字句句看似平淡,讀着卻讓我覺得安心。
劉長生被我尋了個藉口革去職務貶爲庶民,革職之後他便拉上幫人尋個山頭住下,明裡說是幹起了搶劫擄掠的勾當,暗地裡卻是在依着我的意思運作,四處佈置人手。
阿璃是我陪着一同回藥鋪的,常青這次沒有用蘿蔔來招呼,他換了紅薯,一邊砸還一邊吼阿璃:“讓你聽我的就不聽,非聽你大師父這個榆木腦袋的,讓人搶先了吧,心也沒撈着人也沒撈着,還連累着我們這把老骨頭以身犯險!沒出息的東西!”
一旁夏弘武想攔,沒攔住,連帶着捱了兩紅薯,只好頂着滿臉泥印苦笑。
三公主果然是來幫忙盯着我的,在和她做了月餘掛名夫妻之後,我深刻的肯定了這一點。
爲了阿璃進出宮門方便,我下旨召他進太醫府,一旦有事情便以宣召太醫的名義邀阿璃前來。與阿璃議事,自然要擯退他人,門窗閉緊,我只想到這樣安全,卻沒有想到這樣會在別人眼裡產生不必要的曖昧,尤其是在我家皇后眼裡。
當皇后怒氣衝衝的纖指一伸,指着我鼻樑道:“陛下這般水性楊花,如何對得起我四哥!?”時,我一時沒領悟過來,短暫的沉默在皇后的眼裡就是心虛默認,於是,四皇子的憤怒就在接下來的信件中明明白白體現了出來。
四皇子憤怒了,三公主也不平了,可是我卻更是變本加厲,不單繼續與阿璃保持這種‘曖昧’,另外還大肆召選男寵進宮,並額外從抗祺軍中抽了支衛隊加以保護。歡愛寵幸,多好的障眼法,我要在雍州皇帝和皇子面前,做個沉溺酒色,不思進取的皇帝。
三公主終於爆發了,在我一次與宮中男寵放浪形骸的共宴之時。
“無恥之徒,四哥瞎了眼會看上你!”手中的酒杯被三公主奪去,劈頭蓋臉澆我一身。
抹了抹臉,我推開身邊偎依着的妙人兒,揮手讓園中之人全部退下,拉好衣襟,似笑非笑的看着三公主道:“怎麼,這樣就生氣了?”
“你、你、虧四哥爲了你還忤逆父皇,四哥不讓說,我偏偏都說給你聽,看你的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
我右手擡起支在臉側,左手抓過一邊爲玩樂準備的汗巾,不緊不慢擦拭去身上酒液,由三公主一人激烈言辭。
“若不是四哥堅持要留下軍隊保你安然,你以爲父皇會讓你身邊留着這上萬人馬的軍力?”
默……
“四哥征伐東祺傷了右手,還硬撐着與你書信往來,你卻、你卻這般無情,只顧自己開心享樂!”
“傷得重不重?”心中一急,這句話幾乎沒經過大腦,衝口而出。前方戰況,傳回來本就要些時間,更何況這是雍州軍隊的戰況,我身爲驪國皇帝,他們也沒必要讓我知道。前日收到四皇子來信,看着字跡彆扭,我略有不安,沒想到他竟是受了傷。
“你也知道問傷得重不重?若是擔心便不要再做出這些讓四哥不快的事情。”
“公主便待如何?四殿下也不過一時新鮮,玩玩便罷了,公主不必太過認真。”這話說得,說實話我自己都不信。
“一時新鮮!?一時新鮮他會將暖玉送給你!”三公主激動上前,一把拽出我脖頸上繫着的紅豔玉環,另一手探入自己衣領之中,掏出枚一模一樣的玉飾:“此暖玉是四哥當年離宮時母妃親手給他繫上的,我與四哥一人一枚,母妃無辜殞命後,我二人便將這玉視若性命般寶貝。”
“若是公主不想讓四殿下太過憂心,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給他聽的好,比如今晚這宴飲。”心越來越亂,我閉了閉眼,再開口時又是一片冷靜。
四皇子的信,來一封我便回一封,內容同樣是不痛不癢、衣食住行,他的指責我不反駁,他的問題我不回答,他的情緒我也不迴應。對於四皇子字裡行間的感情流露,心裡總是有股蒼涼的無奈,你我本是敵人,如何交心?可是,今夜提筆我卻猶豫了,蠟燭將要燃盡時,終於落筆成五字,想了又想看了又看,還是沒能繼續寫下去,還是沒有把它們寄出去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