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瘦削,膚色微黝,眼神明亮銳利。
他說話帶滇南口音,名叫岑昂,一級公務天師,精通巫術。
“不好意思,我可以抽菸嗎?煙癮有點大。”岑昂坐下來說。
渚巽並不介意,況且有求於人,便把菸灰缸推到岑昂面前。
岑昂謝過,嫺熟地點燃一支細煙,開始吞雲吐霧。
渚巽將情況說明後,拿出琉璃瓶給岑昂看,夔抱着手臂站在一邊。
岑昂接過瓶子,翻來覆去地近距離觀察,顯得非常感興趣。
他問渚巽能不能讓他把這些黑色液體帶回去做研究。
渚巽說:“事成之後當然沒問題,不過眼下時間緊迫,首要任務是解除受害者所中巫術。”
岑昂點了點頭。
等岑昂抽完煙,渚巽和夔帶他回了醫院。
一看見馮蹇,岑昂的臉色就變得很古怪,他對渚巽道:“這個女的我認識。”
渚巽:“嗯?”
岑昂:“有人找過我,想咒死她,我沒接。”
渚巽:“噗——”
她差點一口噴出來,原來馮蹇就是張白鈞說的那個大家都想咒死的女藝人!
渚巽緩了緩,道:“不對啊,不是說她運道特別強悍嗎,想咒她的人都遭到反噬,現在怎麼會被害了?”
岑昂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昏迷在牀上的馮蹇,就像一個昆蟲學家看見了引發自己好奇的標本。
他說:“兩個原因,她的運道沒了,或者害她的那位不怕反噬。”
渚巽若有所思,不怕反噬?莫非下咒的不是人?
岑昂沒再討論,他將等在病房外的經紀人叫了進來。
當得知馮蹇離奇地被一把軟塑道具匕首刺傷並大出血時,岑昂表情有些近乎愉悅。
渚巽見了他這不合時宜的神態,嘴角抽搐了下。
爲免經紀人看到節外生枝,渚巽忙問:“岑師兄有何高見?”
岑昂道:“小腹上的刀傷,是傳自先古的巫咒之術造成,施咒者能用飛花片葉殺人,功力極深。至於這些瘴氣所化毒液,是因爲吃了不該吃的,兇手通過飲食下了咒毒,控制發作時間,讓人以爲其跡象是腹部傷口導致的。她身上最致命的,是那些瘴毒,腹部的創口反而正在癒合。”
這和渚巽之前與夔討論的一致,渚巽立即領會了岑昂的每句話,思索道:“也就是說,腹部的傷口只是爲了掩蓋瘴毒,這些瘴毒,可能會暴露兇手的身份。”
她對馮蹇的經紀人說:“能接觸到馮蹇飲食的肯定是劇組內的人,你們可以調查和她長期近身接觸的工作人員。對了,馮女士平時得罪了很多人嗎?”
經紀人很清楚馮蹇的本性,也不瞞着,乾脆點頭:“人太多了,我們也沒法知道究竟是誰。”
他好像想爲馮蹇申辯兩句,不必要地解釋道:“馮蹇吃過很多苦,後來的確有點不擇手段,但她又沒殺人放火,這圈子裡比她壞的人多了去了,她也就是擋了很多人的道,名利場嘛……”
岑昂在旁邊打斷:“我能暫時壓制瘴氣,最多一週,期間你們必須找出下咒者,否則無力迴天。”
隨後,岑昂施展厭勝之術,盡力鎮壓馮蹇體內的邪瘴。
渚巽以前多聽聞厭勝之術害人,這是第一次目睹有天師用它來救人。
可見方法手段都是中性的,性質是善是惡,全在使用人本身。
一根針,可以拿來繡花,也可以殺人。
岑昂準備了一個纏着幾種草藥的槐木人偶,羊毫蘸硃砂,寫上馮蹇的姓名與生辰八字,又拔下馮蹇的頭髮,纏在木偶身上。
接着岑昂找來個水盆,注滿清水,投入木偶,使它漂浮在水上。
佈置完畢,岑昂繞水盆踱步,以氣聲唸咒,嘶嘶作響,如蛇疾行。
咒語和多數天師用的不同,像是某種古代方言,佶屈聱牙,十分難懂。
他持續唸了整整十分鐘。
經紀人作爲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受到了影響,只覺頭暈腦脹,胸悶噁心。
經紀人連忙退出了病房。
等到岑昂停止,槐木人偶在水面上緩緩旋轉起來。
它冒出微量黑氣,污染了水面。
“每隔三個小時換盆水即可。”岑昂把經紀人叫了回來,吩咐道。
經紀人看了看馮蹇,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馮蹇臉色看起來不那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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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他面前的任務,就是找出對馮蹇下咒毒的嫌疑人。
等渚巽他們走後,經紀人撥通了劇組統籌李老師的手機。
渚巽、夔、岑昂三人找了家當地有名的飯店吃飯,不一會兒,雜醬麪端上來了。醬香噴噴的,蘿蔔絲兒、白菜絲兒、青豆等碼放得清爽整齊,麪條軟硬適口,攪拌均勻了,吸溜入口,三人都各吃了一大海碗。
岑昂忽然提起了正事:“那個女藝人,她魂魄裡有東西。”
渚巽驚了下,忙道:“什麼?”
岑昂點了點自己的眼睛:“我從小有陰陽眼,看得見。她心口藏着一小條明黃的東西,祥瑞非凡。”
渚巽靈光一閃:“莫非那就是她的運道源泉?”
岑昂道:“應該就是了,很少有凡人能得這種機緣,大概是祖蔭庇佑,可惜她本人造孽太多,我看是保不住那寶貝。”
渚巽請岑昂吃了頓飯,與他暫別後,和夔一起回了酒店。
夔拍了拍咖啡機,想要渚巽幫自己磨咖啡,加奶泡的那種。
渚巽好笑,弄了一杯熱騰騰的哥倫比亞咖啡給他。
“岑昂說那女人魂魄裡有東西,你是不是也看見了?”渚巽問,她很瞭解夔的能力。
夔點點頭:“昨天還沒有,今天那東西露了頭,是被瘴毒逼出來的。”
渚巽道:“那到底是什麼?”
夔捧着咖啡杯,淡然說:“天地間氣運凝結出的能量結晶,有很強大的靈氣,那個女人妒相很重,本該是微賤勞碌之命,因爲有那個東西的清氣,她才比普通人活得更好。”
渚巽問:“是不是她動用了什麼外道?”
很多名人都會找人爲自己改命,以增旺運勢,改名手段五花八門,一團烏煙瘴氣,無所不用其極。
夔:“沒有哪個外道能這樣厲害,改了她本來的命軌,如果她想暗算別人,不會遭到報應,害她的人會被反噬。”
渚巽:“……我知道爲什麼很多人想花錢咒死她了。”
她沉思了一會,說:“她身上有這股先天清氣當免死金牌,施咒者卻成功,我懷疑不是人類乾的。兇手的動機,恐怕正是爲了這個東西。兇手一定會再次接近那個女人。既然如此,咱們兵分兩路,接下來你守着病房,我去看看經紀人那邊的進展。”
馮蹇出事,劇組被迫停拍了宣公主的戲份。
投資方見新戲剛開機便資金流失,內情又不吉利,便非常不滿。
有人提出撤換馮蹇,另請女演員,這圈子向來是任何風吹草動瞬息可傳千里,很快就有個後臺極大的利益相關方趁機蠢蠢欲動。
郭施妾雖然不如馮蹇紅,也成功躋身二線,目前正衝刺一線女星名位。
她的後臺是大型影視公司股東,目前爲她投過幾部影視劇。
她的人氣卻始終欠缺火候,一是氣質雜了,風塵外露;二是郭施妾做事太高調,比馮蹇還任性,仗着後臺硬,無形中得罪了很多人。
這次馮蹇參與的古裝大劇,郭施妾早就野心勃勃勢在必得。
沒想到製片方比自己後臺更厲害,她愣是沒能分一杯羹,連個配角都沒撈到。
氣悶不已的郭施妾,在聽說馮蹇受傷無法繼續拍攝時,立刻聯繫股東,讓他幫自己拿到宣公主的角色。
股東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郭施妾一喜,心思暗轉,又嬌嗔道:“真是便宜那個晏雙黛了,文公主這個角色容易出彩,該我來演纔對,她長那麼幼稚,能演出那種聰明風流的感覺嗎?”
郭施妾在沒傍上股東前,曾被嫌棄長相比年齡老氣,又有整容的嫌疑,面試慘遭淘汰,因此耿耿於懷。
股東唔了一聲,郭施妾用越發嬌柔的語氣說:“那你跟製片和導演說一下嘛,乾脆換晏雙黛去演宣公主,我演文公主,再多多增加文公主的戲份。”
股東聽了語氣和緩地說這事慢慢商量,郭施妾雖然不很滿意,也只好先這麼着,至少宣公主的角色絕對沒問題。
郭施妾立刻找來助理調查馮蹇在劇組的各種情況,看有什麼可乘之機,堅決貫徹趁你病要你命的指導方針。
結果還真被她挖出了有用的料。
郭施妾讓助理聯繫了那個叫畢瑰的女大學生,安排了私下會面。
畢瑰坐在郭施妾對面,神態靦腆忐忑。
郭施妾擺出大姐姐對小妹妹的和善態度:“小畢是吧,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知道你那賤人趕出劇組,這氣我幫你出,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只需要告訴我,她在劇組是怎麼個囂張法,越詳細越好,事成了,你不但有紅包拿,還能重回劇組演戲呢。”
畢瑰於是答應下來,把馮蹇的事告訴了郭施妾。
郭施妾錄好音,打算交給專業人士潤潤稿,讓社交媒體好好替馮蹇宣傳宣傳,水軍帶起話題,路人負責吃瓜,新賬舊賬一起清算,馮蹇這角色是丟定了。
馮蹇的經紀人得知負責馮蹇每日餐飲的是畢瑰後,就將畢瑰列爲頭號嫌疑人。
他準備想辦法拘留對方,誰知社交媒體上揭露馮蹇私下真面目的八卦文章滿天飛,馮蹇的經紀人不是吃素的,一查到底後,得知背後操縱者是郭施妾,文章所用材料是畢瑰的錄音。
經紀人氣壞了,篤信郭施妾纔是罪魁禍首,一切都是爲了搶奪角色佈下的連環計。加上郭施妾和馮蹇還真有很深的過節,經紀人立刻通報了公司高層。
公司高層開始發愁,郭施妾後臺太大,不是想抓就能抓的。
再說也沒實際證據,但拖延太久,馮蹇小命不保,公司損失更大。
馮蹇的經紀人把以上情況鉅細無遺地告訴了渚巽,前去找她商量。
經紀人嘆氣道:“渚天師,你說這該怎麼辦。”
渚巽半開玩笑:“既然對方要的是區區一個角色,你們就跟她談判吧,讓出角色,解除咒毒。”
經紀人苦笑,郭施妾絕不可能承認自己用了違法害人的手段。
渚巽說是那麼說,其實並不認爲郭施妾是兇手。
如夔所說,施咒之人命格強盛至極,而郭施妾的命格很輕,即使借刀殺人,在馮蹇先天清氣的作用下,會立刻遭到反噬,身遇不測。
鑑於郭施妾還活得好好的,甚至在水軍炒作下一時口碑上升,渚巽相信她和這件事沒關係。
渚巽對經紀人說:“那個畢瑰嫌疑大,我想見一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