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得相識亦不得相語,就是彼此的相認也是一種奢求。
相隔咫尺卻恍若天涯。
“你是誰?”帶着困惑與不解,卻無所張皇失措——對於這個突然出現在屋裡,只是站於那兒靜靜望着自己的少年,稚嫩的長相,而眉宇間是化不開的凝重與哀傷。
“林清語。”他輕聲回答着,“一個應該死去的人。”
炎欣訝然,而又欣喜萬分:“你便是那個我最不該忘的人?我真好似在哪兒見過你一般呢!”
林清語聞言一怔,又輕搖頭,輕聲道:“我是你最該忘卻的人,也是最不該見你的人。”
炎欣微蹙眉,頭微斜,困惑:“爲什麼呢?他們都念及了你,詢問我是否也遺忘了你,他們的目光恍惚,就似不忍向我言明一般。”
“而你呢,你的回答是什麼?”輕聲言着,靜靜望着那個臉色蒼白而嘴角噙笑的女孩,這麼柔弱而堅強着。
炎欣搖了搖頭,低喃:“我說我不記得。”擡目看着神色從容的他,喃喃,“真似哪兒見過一般呀……”
林清語目光微閃,靜靜看着她,視線未曾轉移:“你忘了倒罷,如此我也便可安心離開了。”
炎欣錯愕:“你要離開了麼?我們纔剛剛見面……”她不知道呢,這種牽扯了心的感覺,明明真的不記得了,她與眼前這個少年的故事,而感覺卻告訴她,她不捨。
明明纔剛剛見面,見到這個讓他們都欲言又止的人,而自己也真的很想知道呀,她和他的故事。
林清語垂眸,些許懊惱的神色,又轉瞬即逝,最後只是輕嘆:“師傅說的沒錯,我斷不了我的情慾,我若是真的爲你好,便不會告訴你我將離開,甚至也不會偷偷來這兒再看你最後一眼。”擡目望着炎欣,道,“你看,我又言是爲了看你最後一眼,這分明是自我的安慰,是我斷不了的情慾在作祟,就是‘最後’這兩個矯情的字眼,也無不暴露着我斷不了……”
炎欣靜靜聽着,半懂半迷糊,而他說他還深深牽掛着她,這個她清楚地聽見了。
你看,我忘卻了你,而那種莫名的感覺在呢。
你看,你困於清規戒律,而還是來看我了,你不捨得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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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薄薄的;雲朵,懶懶的;陽光,暖暖的;微風,涼涼的。
今天又是個晴朗的好日子。
晴朗的日子適合出去,最好結伴而行,曬曬太陽,聊聊天,暖暖的。
微風拂過,髮梢。
“我是不是來遲了?”炎欣小心翼翼地開口。
看着那個站在白堤之上的少年,靜靜地站着,卻獨自成了風景,一襲深藍的衣着,那是包容的顏色。
林清語搖了搖頭,輕聲道:“時辰恰好。”
她是擦着時辰來的,而他是早早便來了,不是她不重視,顯然他比她更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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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
“小若,讓欣兒單獨和那個林清語出去,這樣可以麼?”蘇菀殊目光微沉,她多疑。
“怎的不可以呢?說不定呀,逛一逛,欣兒就記起了他也說不定。”祁悠若風輕雲淡地說着,好似根本就不擔心炎欣的安危,神清氣若地搬運着一個個小盆栽。
“我記得小若也曾說過,關於欣兒的記憶或許遺忘更好些。”
“是的,我是如此說過。可是小殊子呀,相而較之,沒有人願意自己因爲遺忘了誰而不開心的。欣兒她並不開心不是麼?”
蘇菀殊一怔,遂而失笑,無奈搖頭:“小若你還是看出來了呀,欣兒的心結。”
“很明顯吧。”祁悠若不在意地微揚眉,“欣兒對林清語的反應這般明顯,我都不忍忽略呢。”
“你如是放心讓他們單獨一起?”
放下手中的小盆栽,祁悠若嘴角噙着一抹不明其意的淺笑:“眼神。”
“誰,林清語?”
“是的。他的眼神告訴我這個孩子深深在乎着欣兒,已是超越了清規戒律。”
她記得,那天他抱着暈倒的炎欣,眼神的慌亂與焦急,而這個孩子又分明是個淡漠的人。
一個淡漠之人的焦急與慌亂,那是真的在乎。
——————
街頭小販的喲呵聲,大人小孩的熙攘聲,婦女間的揶揄交談,商客間的討價還價,情人間的溫軟細語……聲音繁雜,人羣熙攘。
在人海中並肩而行,默默走着,那些過路之人絲毫沒有影響他們這無聲的默契。
終於,炎欣疑惑開口詢問着:“我們這是去哪?”
“先去東街那條巷子,那兒有一家烤魚店,你以前很喜歡吃那兒的烤魚。”林清語輕聲回答着,目光微瀾,似在追憶着什麼。
“東街……”炎欣努力思索着,努力想記起什麼,卻是無果,失望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記不起來……”
林清語心中微沉,目光微閃,長睫微斂掩去那份失落,喃喃自語:“沒關係……”
縱然林清語將那份失落表現得不明顯,而炎欣看出來了,困惑:“是很重要的地方麼?”
林清語擡目,定定望着她,欲言又止,最後淺淺一笑,目光悠長,輕聲喃語着:“對於我來說,是吧。”
炎欣沉默,努力想回想起來,可是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就算是提到東街,她亦沒有多大的感觸。她想詢問是不是在那兒發生過什麼,可是又不敢詢問,她還是希望着自己想起來,免卻那份不該有的尷尬與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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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味鮮嫩,與那燻烤的噴香一點也不衝突,入口香滑,是魚與火的完美結合。這兒的烤魚是着實好吃的。
“好吃麼?”將她微散的鬢髮別與耳後,動作如此自然而親暱。
炎欣身子不由一僵,迷茫地看向林清語。
林清語也後知後覺才意識到什麼,動作一頓,慌忙收回手來,別過臉去,不自在地道歉着:“是我輕浮了。”
炎欣低頭,繼續用筷子挑弄出無刺的魚肉,放入小碗中,而後笑着,遞送於林清語:“謝謝你帶我來吃這麼好吃的烤魚,我很喜歡吃呢,這烤魚。”
林清語靜靜看着她遞過碗的小手,白皙,纖瘦,他曾經那般小心翼翼地牽過。
“你不接可是嫌棄了我?”
“絕無此意!”
看着炎欣那好似子夜般漆黑的眼瞳,而那雙眼瞳帶着笑意,好似天狼般的熠熠生輝,乾淨純粹,漂亮得讓他心中悸動,伸手接過小碗,輕輕問着:“你可好奇這兒曾發生過什麼?”
炎欣的確好奇,正想說什麼,便有一個小男孩蹦跳着經過他們桌旁,看到她瞪大了眼,而後像是見了鬼似地跳遠了好幾步,喊道:“姐姐!姐姐!我認識你!你就是那個好久以前,在這裡強壓着那哥哥親親後還嚷嚷要打我的姐姐!”
唔,就是這個姐姐!他不就是喊了句羞羞臉麼,這姐姐瞪向他,還兇兇地說要把他吊起來打,嚇得他連滾帶爬跑回家,幼小心靈受到嚴重傷害!
小男孩這麼一想,連忙又後退了幾步,然後逃命似地逃走了。
炎欣則是一臉的錯愕,還沒反應過來。
“咦?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好幾年前呢,有個小姑娘在老王這店裡,呵呵……”一位客人瞅了瞅炎欣,而後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你這麼說,我似乎也有印象啊!”
“哎呀,是呢是呢,真是看不出來呢……”
發現周邊的客人都開始打量着自己和林清語,還笑得那麼曖昧不明,縱得自己想不起來,也不由羞紅了臉,坐如針氈了。就在自己自慚形愧得無法再矜持,手腕一道力將她拉起,在自己錯愕之際被帶離了這家小店,越走越遠,離開了東街,來到了人煙漸漸稀少的偏僻小巷。
就是再也看不到人羣來往了的時候,林清語這才鬆開了握住炎欣手腕的手,也停下腳步,而沒有回頭,輕輕說着:“對不起,自作主張帶你去了那兒,我是沒想到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些人居然還記得……”
炎欣倒是不在乎那些客人的揶揄,可思及了小男孩的話,面色微僵,而後臉色浮起一絲紅暈,不自在地詢問:“關於我們的過往,我可是在那家店裡,強吻了你?”
林清語一怔,點了點頭,低首,嘴角微揚,目光柔和。
不只是如此,三年前,那個時刻,那個地方,他心念着守護着的姑娘,衝他說了這輩子最動聽的話語。
三年前,那個時刻,那個地方。
“我喜歡行不行啊!我就是喜歡你!林清語,你給我聽着,你是我這輩子想嫁的男人,也是我唯一會嫁的男人!我炎欣,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從小時候開始!我暗戀了你九年!整整九年!”
那一年六歲,她的生辰,而她偷跑出來遇見了他。
這一年十五歲,她的生辰,及笄之年,她拉着他偷跑出來,告訴他,她的心事。
“你醉了,別再……”不過驚愕了幾秒,而後還是那個淡漠的林清語,想奪過她手中的酒杯,而下一刻脣瓣溫軟,錯愕地看着撲到自己懷裡的炎欣。
“我才、我才,沒醉……”清淚滑落着,眼瞳清明而水汽氤氳,“林清語,我告訴你,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得什麼都由我!”
“……由你。”
“那我告訴你,今年是我的及笄之年,我的父皇定會爲我安排親事,你去求親,讓我嫁給你,除了你,我誰都不想嫁!”
林清語沉默,他會的,等他一年,等他弱冠,他會的……
“你爲什麼不說話啊?你是不是不想娶我?林清語!你不可以不娶我的!我、我……”她言語含糊着,又說不出所以然,是真的說不出,她不過單相思,她要說什麼來苛責他?用她那一國公主的身份來壓他麼?不要!
“你真的醉了……”抱着就那麼窩在自己懷裡了的炎欣,林清語無奈,他總不能鬆了手讓她摔下去吧。這麼近的距離倒也確實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就連剛纔那個觸感,他都不敢想象!
“纔不是!”仰頭,捧着林清語的臉龐又深深地吻過去,拋棄自己所有的自持。
林清語身子一僵,恍惚就似做夢一般,他覺得場合不對,可是他推不開她。
“哎呀,姐姐羞羞臉!羞羞臉!”一個小男孩嘻笑着,看着他們,用食指颳了刮小臉蛋。
被打攪的炎欣一個側首,狠狠盯向那個嬉笑的小男孩,冷冰冰說着:“你再吵,信不信我把你吊起來打!”
小男孩立刻噤聲,臉色些許蒼白,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好可怕的眼神!好可怕的姐姐!
“哼!”被打攪好事真心不爽!炎欣的臉頰還因爲醉酒酡紅着,轉回頭看向林清語,而深深陷入那雙幽深的眼瞳中。
是的,她從沒看過林清語這樣的眼神,這般熾熱,就好似想拆她入腹……
“林、林清語……”她突然,打退堂鼓,怕怕了。而林清語根本不給她說完話的時間,一個橫抱帶着她離開了這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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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還是並肩一起漫步着,依舊無所言語,靜靜的。只是地點不再是熙攘的人往之巷,是這般幽靜的小道。
漸行漸遠,他們來到了城郊。城郊寧靜,樹木鳥鳴,花還未開。
漸行漸遠,他們來到了一棵大樹之下,樹木蔥榮可悅。這兒是冬季亦溫暖的炎之國,樹木不凋也是常有的。
在樹下站定,看粗乾的樹枝,轉身衝炎欣伸手。
“上樹?”
林清語點了點頭。
炎欣淺笑,帶着好奇伸出了自己的手。
並肩而坐,平視前方,微風輕拂過耳畔鬢髮,靜靜的,而心中微漣。
“關於我們的過往,我可是常與你靜坐於此?”
林清語點了點頭,而凝望着炎欣,欲言又止。
“是不是在這兒,還有別的事?”
林清語一怔,別過頭去了,選擇沉默。
三年前,那個時刻,這個地方。
“林清語,你想帶我去哪啊!”看着沿路皆是林木,那是出了城,而涼風吹過,她覺得冷了,抱緊了林清語的脖頸,只想縮在他懷裡。
“帶你吹吹風!”
“吹風?吹什麼風!我說了我沒醉!”炎欣固執着,臉頰依舊酡紅,她喝了好多酒好多酒,不至於醉倒,只是壯了壯膽。
她告訴自己,如果他拒絕,那她就出家!可是他什麼也沒說,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反而一味地認爲她喝醉了!
她沒有喝醉,真的沒有。
再次仰頭,脣瓣擦過了林清語的臉頰,而再次親吻上他。
既然他認爲她醉了,那就讓她醉了好吧!
他不拒絕,她就大膽!
又因爲她的大膽,林清語身子僵硬,險些腳步不穩摔了去,而炎欣開始撲騰,整個身子壓了下來,林清語實難再控制,雙雙跌倒在地,恐她傷了去,將她緊摟於懷,滾了幾圈才停住。
“林清語……”緊緊攥着林清語的衣襟,聲音微咽。
“等我一年,阿欣,你知道我尚未弱冠,我不可提親的!”
“我……”淚水漣漣,聲音微咽,“林清語,我怕我等不了,我害怕,害怕世事變遷……唔!”
那是林清語第一次亦如她醉酒般的大膽,親吻她,深吻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裡,拋棄世俗戒規。
“我不能拿我自己都沒法保證的來向你保證,阿欣,我只是你叔叔撿回來的人,我的來歷是你那個父皇永遠的芥蒂,沒有十足把握,我不敢斷然提親,你知道機會只有一次的!”
“他沒有資格來掌控我所追求的婚姻!”
“可是你反抗不了!你的命運你怎麼反抗?你是文炎的五公主,炎夭尚不在炎京,你怎麼反抗?他管不了這麼遠的距離!”
“命運?你跟我談命運?是,我掌控不了!我是文炎的五公主,是他的女兒,我會成爲可笑的聯姻,成爲政治的犧牲品,我沒有權利也沒有選擇,我就要以我的婚姻作爲這些年他養我的償還!”
炎欣推開林清語,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這一刻她也覺得她應該是醉了,因爲這些話是她從來不會說出來的,縱得太多不滿,可是她的父親是當權者,她不敢說!
她擡頭看着天,一片夜幕而繁星幾顆?
林清語靜靜聽着,正想說什麼,炎欣又看向他,苦澀笑着,詢問着他可害怕這樣的命運?
他搖頭道,他厭惡這樣的命運,若是怕了它,那便是註定要輸。
她愣了好久,而後爬了過來,跨坐到了他身上,將他推倒在地,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之上,就那麼定定看着他,沉默了許久。
她忽言。
“林清語,我或許掌控不好我那所謂的命運,因爲我孱弱,可是至少,我能掌控我的身體。”
林清語目光微閃,沉聲道:“阿欣,你喝醉了,別幹傻事!”
“醉了?也許吧,我是真醉了,否則我也不會這麼大膽了……把你壓倒,呵,這樣的事情我也只敢想不敢做的呢……”
林清語語塞,顯然有些意外炎欣這樣的醉言,畢竟炎欣是個看上去乖順的女孩子。
“可是我就真這麼做了。”好似困惑一般,眼瞳迷濛,看着被自己壓倒的林清語,“你怎麼不反抗呢?”
“……”
炎欣忽的嬌笑,眼瞳清亮,盯着林清語,輕輕說着:“我聽天行說,如果得不到,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以,至少是真能留下深刻烙痕的!”
林清語已經不知道用什麼來表達此刻的心情了,只覺得下次看到向天行定要帶着炎欣繞道而行!
而炎欣忽然表情又嚴肅起來,可人嬌俏的小臉上皆是認真:“林清語,我告訴你,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不拒絕……我就會順着我的本能做事,我要辦了你!不讓你後悔,不對,讓你記着我一輩子,對我負責!”
林清語聞言也不再驚訝錯愕了,只是輕嘆:“阿欣,起來吧。”
就似哄個調皮的孩子的語氣。
炎欣抿脣,不甘心地低吼:“我是說真的!”
輕解羅裳,她確實是來真的。
“你會後悔的。”靜靜看着開始扯他衣衫的炎欣,目光微沉,有什麼在騷動着。
“我纔不會!”而擺弄着他的衣釦,許是光亮太暗,或是酒精的迷醉,她有些恍惚了,解了半天也解不開,不由氣惱,“自己來!真麻煩!”
“……”
他不動,她也不逼着,俯身親吻上他,脣舌的交纏,迷醉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只能這麼做,來麻痹他榆木的腦袋,亦來麻痹她自己的怯弱,她也只會這麼做。
——————
現在,大院。
兩個嬌俏的倩影還在來回忙活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其中一個女子停住了要搬盆栽的動作,看向另一個女子,猶豫了會兒才柔柔道。
“小若,有一件事情不知該不該說出來。”
щшш_тt kán_¢ o “你既然這麼問了便是要說的,說吧,什麼事情?”
“是關於欣兒。”
祁悠若駐足,看向欲言又止一臉凝重的蘇菀殊,不由困惑了:“欣兒怎麼了?”
“欣兒她……”
蘇菀殊擡眼看向祁悠若,最後還是說出了一條令人咋舌而嘆的信息。
“欣兒她行過房事,懷過孕。”
祁悠若臉色微冷。
三年前,那個時刻,那棵大樹底下。
“欣兒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發生關係這件事情,包括你的五叔叔和大哥,你做得到麼?”
“林清語你煩死了,吵吵嚷嚷,顧忌這個顧忌那個,要不是我解不開你衣釦,我早就把你就地正法了,還在這兒磨磨唧唧談條件!”炎欣不耐煩地扯了扯林清語的衣衫,可就是扯不開!而她沒在意的是,林清語所說的——他不會拒絕,他不會顧忌。
當小紅帽壯着膽子說要辦了大灰狼,從來不知道,榆木般的大灰狼本質還是大灰狼,小紅帽還是小紅帽。
“林清語!你咬我!”
“……”
“林清語!你鬆口!弄疼我了!”
“……”
“林清語,你衣服的料子一點都不好,絲線擱着我背了!”
“……”
“啊!林清語,你混……唔!”
沒有人會知道的,那一個晚上,炎欣的生辰日,她偷跑了自己的慶宴和自己最喜歡的人在一起。
沒有人會知道的,那片郊區的那棵大樹底下,發生着這麼漣漪的一幕。
沒有人會知道的,縱得炎欣醉了酒,縱得她撒潑似地嚷嚷,她清楚明白着,自己在做什麼,而林清語亦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
現在,大樹之上。
“這兒的空氣好好,和城裡的不一樣呢。”炎欣閉目深呼吸着,嘴角微揚,而後睜開眼,看向身旁的林清語,道,“我喜歡這兒!”
“你以前也這般說過。”林清語輕聲說着,而視線落到了炎欣的小腹上,眼中閃過一絲苦痛,沉聲道,“對不起……”
炎欣疑惑不解,淺笑:“你又對不起我什麼了?”
林清語又別開了視線,沉默了許久,聲音黯啞着,回答着:“是孩子。”
“孩子?”
林清語側首,深深凝視着她,輕聲說着:“是我們的孩子。”
炎欣一瞬錯愕,手不由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不敢置信。這兒竟曾經有過生命?!
三年前,那個時刻,那棵大樹下。
困惑地看着爲自己把完脈,神色異常凝重的林清語:“我是不是生病了?”
林清語伸手將炎欣摟入懷裡,輕輕蹭着她的秀髮,而後喃喃:“阿欣,你懷孕了。”
幾乎是錯愕加驚詫,伸手撫上自己還平坦的小腹,這兒竟是有了生命!而後的欣喜,緊緊抱着林清語的腰:“林清語,我要當母親了是不是,你要當爹爹了是不是?”
林清語只是輕嗯了一聲,無所言語。
炎欣很興奮呀,她居然當母親了,是她和林清語的孩子,她想呀,想着他們美好的未來,而思至未來,就似被潑了冷水,眼睛睜大,淚水氤氳了,雙手開始顫抖:“不能,不可以,這個孩子出現的不是時候,大哥尚未歸來,我根本不敢想在炎宮裡怎麼躲避不被發現……林清語,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你若想便生下來,我會幫你,可是我擔心,你還小……”
“我不小了!林清語,我們逃好不好?逃離這兒,我們私奔好不好!”
“阿欣?”
“這是我們的孩子呢,清語,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想把他生下來!”
“……”
而依舊是三年前,沒過幾天。
“清語,他要把我嫁出去了,他要讓我嫁給蘆家,成爲他攬權的工具,怎麼辦?怎麼辦?清語,我們現在就逃好不好,我們現在就離開,好不好!”
炎欣是那麼恐懼,她這般害怕着拆散,害怕着自己成爲政治的犧牲品,嫁給不是林清語的男人。
林清語靜靜看着惶恐的她,伸手牽過她白皙纖瘦的小手,緊緊握在手心,將她攬於懷,在她發上印上一吻,安撫着她緊張惶恐的情緒,低低喃語:“好。”
而她的惶恐竟成了靈驗。
他們離開了炎京,好遠好遠,以至於他們都以爲來到了安全範圍,他不過離開一會兒,回來時已不見她的身影,他開始慌亂,他開始往回追,在山崖邊發現了她,她站得離山崖邊那麼近,他都惶恐她會出什麼意外,而她身後是那幫人,那幫人亦不敢上前,生怕她真做出什麼傻事而不好交差。
而最後呢?成功在即,他都要帶着她離開了,怎的恍生變故,他墜崖,她被那幫人打暈帶回去,後來呢,後來的事情如何了?他聽說,她甘願嫁爲**,而後一病不起。
——————
現在,還是那棵大樹枝幹上。
“你怎麼了?”炎欣疑惑地看着神色驀地凝重的林清語,他眼底的哀傷與痛苦,她看得清楚。
林清語回神,愣愣地望着身旁的少女,還是那個懵懂可愛的姑娘,纖瘦的身子而倔強的脊樑,目光微閃,忽的伸手將她攬於懷裡,緊緊抱着,好似唯恐她消散了去。
炎欣錯愕,臉頰微紅,她從未這般被一個男子抱過,可推不開這個人,那種心裡的感覺讓她根本難以推開這個人。
“你可還記得,你回去後的事情?”林清語忽地這麼詢問。
炎欣茫然,搖了搖頭:“不記得。”
林清語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靜靜抱着懷裡的她,好似不捨得鬆手般,一直,一直這般抱着。
久到炎欣覺得太過溫暖,而昏昏欲睡了過去。
她就這麼沒有戒心地靠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微風拂過耳鬢的髮梢,吹動兩人的衣角,翩翩着,這般的和諧與唯美。
——————
一杯清酒,輕搖晃之,映着冷冷的月光。一陣涼風吹過樹梢,而樹間花枝亂顫,有點點粉末灑下,落入杯中,濁了這杯清酒。
一襲紅衣,妙曼身子,墨發鬆鬆挽就,百媚縱生的眸子是一片清冷,而額間花雲鈿印是那般奪人心魄,那張小臉就是天生的魅胚,她若有意爲之,不過一個眼神,一個姿態,皆撩人心神。
一個魅態的女子而眉宇寂冷。
“呱哩咕嚕。”小骨仰着它的小骷髏臉,空洞的眼眶閃着綠油油的光芒,小爪子緊緊抓着女子的衣角,是擔憂。
森森然而透着憨萌之態。
嬌紅幽冷的目光在低首看向腳邊擔憂自己的小骨時柔和了下來,彎下腰身將小骨一手抱起,再站直身子,晃了晃另一手的酒杯,喃喃道:“小骨喝酒麼?”
小骨搖了搖小腦袋,乖乖地坐在嬌紅手心之上,伸出小爪子爲自己戴上衣帽,是覺得晚風冷了吧,又看向嬌紅,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不冷。”嬌紅自是明白它的意思,淺笑着搖了搖頭,目光又落到了手中那杯濁酒上。
本是清酒微涼,不過染上紅塵便渾濁了,而怎覺入手更是冰涼。
「女菩薩,飲酒傷身。」
嬌紅一怔,目光清明起來,而後苦笑搖頭。
怎的無端竟是思及了他?
目光再次落在濁酒之上,思緒悠遠,而目光漸幽漸冷,最後將這杯濁酒飲盡,手中不覺用力,捏碎了杯盞,甩開了小骨也不知覺,擲棄於地,冷冷笑之,拂袖離開。
天涼月清,花樹靜放。
小骨疑惑地坐在地上,靜靜看着嬌紅越行越遠,不解主子爲何忽的憤恨而去。
而空氣中似還殘留着餘香,是紅袖絲拂。
看嬌紅已轉身消失在迴廊轉角,小骨才慌慌地從地上爬起,準備追過去。
“呱哩咕嚕。”大骨不知何時出現,抓住了小骨的爪子,衝它搖了搖頭。
“呱哩咕嚕?”小骨微斜頭,疑惑不解。
“呱哩咕嚕!”大骨兩隻小爪子叉腰,綠油油的“眼睛”,很是認真。
“呱哩咕嚕。”小骨不甘心地用小腳爪刨了兩下地,最後還是隻得拉着大骨的爪子,跟着大骨走了。
而暗處,一襲淺紫衣裳漸漸顯現,若驚鴻一瞥,兩個如玉的人兒就那般靜靜地站於角落。
“霜雪,它們都嘰裡呱啦地說了些什麼呀?”少女不解地側首,仰頭看向白霜雪。
“小沙想知道?”
“嗯!”
“不怕它們了?”
只見得現在兩人的姿態,少女緊緊抱着白霜雪的手臂,縮在他的懷裡,白霜雪雙臂抱過她纖細的身子,有些無奈。
“纔不怕!”少女如是說着,而又往白霜雪懷裡靠了幾分。
白霜雪失笑,只得如是翻譯來:“比較大的那一隻拉住小的那隻,說‘你不能跟着主子去了’,小的就困惑,問‘爲什麼’,大的就義正言辭地說‘因爲過去的話,主子會拆了你這把小骨頭的’,小的最後說‘裝回來不就好了’。不過最後小的還是跟着大的離開了。”
“原來如此!”少女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看向白霜雪的目光更加灼熱,其間是崇拜與驕傲。
白霜雪微低首,便是瞧見了少女膜拜的目光,不由脣角微揚,低首輕靠少女的發頂,閉目,低喚:“小沙。”
“嗯?”
“沒什麼,只是想叫叫你。”
少女臉頰微紅,嘴角微揚,雪白的瞳眸盛滿了柔光。
“小沙,你真的在乎那個花妖麼?”白霜雪緩緩睜開雙眸,眼中微漾流光,而眼底閃過的是狠絕。
“小花是我的同類,我第一次看到同類,所以……”
“走吧。”不待少女糾結地說完,白霜雪便拉過了少女的手,帶着她往回廊走,方向是嬌紅的屋子。
“欸?霜雪,這是去哪?”
“從昨日開始,我們便被跟蹤了,而目標是那個花妖。”白霜雪目光微閃,清冷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花妖有麻煩了。”
——————
睏倦了。
嬌紅輕解外衫,隨意擱在了桌上,就準備彎腰熄燈入眠,而忽的目光微冷,站直身子,狠厲地盯向屏風之後:“誰!”
久久無音。
嬌紅卻退後了幾步,目中皆是警惕,眼底竟閃過惶恐。
這個氣息太過熟悉,以至於她不用猜便料想到那個人,而不可能,不可能的!
“呵呵,小嬌紅,你在怕什麼呢?”聲音清朗,一個男子的聲音。
在這個男子真的從屏風後不急不緩地走出,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情冷漠,眼中閃着狠絕光芒的嬌紅。
他沒錯過呢,他的小嬌紅那微顫的手,她在害怕自己啊。
“小嬌紅是在怕我呢。”男子輕柔說着,一步步走向嬌紅。
見男子走了過來,嬌紅心中一顫,連連退後了幾步。
見嬌紅竟是往後退步了,男子臉色一凝,駐足冷哼:“小嬌紅,你居然敢後退,誰借你的膽子?”
見男子不再靠近自己了,嬌紅這才駐足,而臉色依舊冷漠,眼中皆是狠絕:“你爲什麼還活着?”
聞言,男子不怒反笑,拂了拂並未起皺的衣襬——玄色之衣,繡有金色瑞獸,那雙瑞獸的眼睛竟閃着寒芒:“小嬌紅你這是怎麼了,我活着你不是應當很開心麼?快過來,好久沒見你了,我可是很想你呢。”
很想你呢。
明明是這般溫軟的話,男子也這般溫軟的念着,而嬌紅只覺寒顫,忍不住又退後了幾步,皆是警惕:“你來做什麼,我記得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契約關係了!”
男子聞言,目光終是冷了下來,而不過一瞬,嬌紅只覺背後微涼,一陣冷風吹過,下一刻便有一隻溫熱的大手貼了上來,她身子不由一僵,側身想躲開,而又是下一秒,兩隻手皆被抓住了手腕,背於身後——她被牢牢地禁錮住了。
“小嬌紅這是做什麼,掙扎?逃脫?呵,小嬌紅是不是高看自己了?”低首看着困於自己懷中不得動彈的嬌紅,男子不由心情大好,可是她那冷然與憤恨的表情,她眼底的不甘與絕望,着實讓自己覺得是根心中刺,尤爲不爽。
他湊近嬌紅耳畔,笑容陰冷,冷測測地低聲說着:“小嬌紅你忘了麼,你從來都是我的困獸,你逃出過我的手心麼?”
嬌紅心微沉,不再掙扎,眼中只有絕望與空洞。
看着嬌紅這般,男子不過冷哼,而低首注意到了嬌紅脫去了外衫,皓白的手臂暴露在空氣中,羅衣輕裹也掩不去她妙曼的身段,眼神忽的炙熱起來。
他很想她,他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過她的身子了。
男子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將嬌紅攔腰抱起,就往牀邊走去,將她放於錦被上,俯下身子,輕輕齧噬着嬌紅白淨的脖頸,手下開始解嬌紅的衣帶。
嬌紅不過任由男子擺佈,除卻無望,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反抗什麼了,因爲她反抗太多次了。
“碰!”恰時門扉被踢開。
“你是誰!放開小花!”少女叉腰,怒氣衝衝地瞪着“綁架”了嬌紅的男子,當看到嬌紅被這混蛋壓着,更是怒氣大甚!
“霜雪,這、這混蛋居然要玷污小花的清白!該閹!”
語不驚人死不休。
白霜雪眼皮微跳,靜靜望了眼小臉上寫滿了“混蛋該閹”表情的少女,又掃向一臉冷然的男子——顯然是被打擾了好事,心情很是不好。
“白霜雪?”男子放開了嬌紅,拂了拂衣襬,徑自坐在了牀沿,打量起白霜雪來。
“金瑞之獸。我記得師傅曾言過一畜生,明明是祥瑞之獸,卻是做出畜生之事。可是閣下?”白霜雪不鹹不淡地說着,甚至都沒怎麼看男子幾眼。
男子目光微冷,閃着幽厲的光芒,而淺笑着:“想不到我的名聲竟是讓你這小娃娃也知曉了。”
“閣下不是也知我名了?許是閣下睡久了便是糊塗了。”白霜雪如是說着,絲毫不在乎男子已變冷的臉色。
“小娃娃是來找死的麼?”男子陰測測道。
“不是。”白霜雪回答,絲毫沒有覺得對方是長輩,當尊重之意,而義正言辭地說道,“小沙說,那個花妖是她要救的,我便來了。”
“救?好笑!她這般好好地躺在這兒,有什麼可救的?”男子不屑嗤之,“小娃娃,你可是打擾了我的好事呢,我很不爽,怎麼辦呢?”男子說着,目光忽落到了白霜雪身側的少女身上。
男子的目光總是這般陰冷着,明明是笑着說話,而他的目光陰冷,冷測測的,被他如是盯着,總覺是被毒蛇巨蠍盯着一般。
少女不由一顫,小心翼翼地縮到了白霜雪身後,小聲嘟囔:“霜雪,他的眼睛好可怕……”
“小女娃,我聽得見。”男子忽大聲道,而目光更是陰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女下意識說着,整個人便是躲到了白霜雪身後。不喜歡,她很不喜歡這個傢伙!好凶!
白霜雪伸手微握住少女的小手,這才正視男子,十分不悅:“閣下,你嚇着小沙了。”
“哦?我倒是不知道白霜雪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如果沒記錯,我聽聞西南山的女妖窟被你血染了呢。”男子對白霜雪說着話,視線卻沒有離開少女,細細打量着,而那雙陰冷的眸子閃着不明的光芒。
“不過是害人之物,何以惜之。”白霜雪微蹙眉,他很是不喜男子打量小沙的目光,那般陰冷。
“聖女?!”就似終於認出一般,男子忽地大笑起來,“真是好笑,昔日那個冷傲得不可一世的女娃娃今日竟成了這般小女子孱弱的模樣,可笑!”
白霜雪聞言,本清冷的眸子瞬間冷冽下來,微眯,一手攥緊:“閣下若是再出言難聽,我也便不再聽閣下嘮叨了,想不到閣下不是睡糊塗了,而是把腦子也給睡沒了吧。”
少女聽着白霜雪的話,不由一愣,看向他的背影,眼睛發亮。
這絕對是她第一次聽白霜雪罵人!
而後目光柔和下來,低首。
這是幫着她呢。
“嘁,小娃娃,你不過一個半妖,縱得有神獸血液又如何,你打不過我的。”男子不屑地瞥了白霜雪一眼,對於一個比自己小好多好多年的晚輩之徒,他很是不放在眼裡。
“你不試試你怎麼知道,閣下未免太過狂傲,難怪有那一死劫。”
聽聞死劫,男子色變,已沒有那漫不經心的模樣。
那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痛,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竟敢接二連三地戳他的痛處,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也罷!本就看那虛僞噁心的傢伙不爽很久了,既然白霜雪這個小娃娃是他的親信,這兒又有那傢伙的女兒,哼,正好一併處理了,滅滅那傢伙的威風!
說時遲那時快,本還悠哉坐在牀沿的男子,那個位置竟只剩下一道殘影,而不過電光火石之間,白霜雪也帶着少女轉變了位置。
站於門口的男子見白霜雪抱着少女瞬間便轉移到室內,躲開了自己狠厲的攻擊,不由一愣,而爽快地大笑:“哈哈,看來我是小瞧了你這個小娃娃,也好,我已經很久沒有試試身手了,正好今日拿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動動筋骨!”
“鬧夠了沒有!”清冽如水,那個沉默了很久的女子突然開口,目光越過白霜雪和少女,直直看向男子,無所畏懼,“你忘了自己的肋骨被折斷了麼,沒有聖靈果和七彩蓮玉輔之,你能打過太虛老人的親傳弟子?癡心妄想。”
“小嬌紅,你在胡說些什麼!”眼底的慌亂泄露了他的猶豫。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你當我真是好拿捏的柿子麼?你忘了我和玉魂珠曾相融過麼!”
那個能收斂魂魄,亦能打散魂魄的珠子,有着透析靈魂的能力,而她亦可以判斷一個傢伙的靈魂完整以及他未康復的身子。
男子憤恨揮袖,直直站立在門口,目光卻是掃向了白霜雪:“小娃娃,我的傷確實尚未痊癒,而我那人曾賜我良藥,暫且恢復了,幹掉你們還是綽綽有餘的,你莫要以爲我是怕了你們!”
白霜雪不過冷冷瞥了男子一眼,絲毫沒有在意他所說的話,而是看向了身旁的少女,清和地說着:“小沙,這個花妖不讓你救。”
少女錯愕,困惑地看向一臉冷淡,靜靜坐於那兒的嬌紅:“小花?”
“沙雪,你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那個傢伙……”少女指向那個玄衣的男子。
明明、明明剛纔那個傢伙差點就毀了小花的清白,小花怎麼這般不在意呢!他們可是來救她的呀!
“他不敢。”嬌紅眼簾微垂,輕聲說着,“回去吧沙雪,很晚了,我也該歇息了。”
“小花……”少女依舊不放心。
“小沙,如果一個人執意爲之,他是不可能接受任何人勸解的。”白霜雪牽住少女的手,又瞥了眼靜默的嬌紅,道,“這個花妖向來倔強,你又不是不知。”
“霜雪!”少女嗔怪地瞪了白霜雪一眼,她也明白白霜雪所說的,只得看向嬌紅,輕聲說道,“那小花早些休息吧,我和霜雪就先走了……”
嬌紅頷首,而不言。
白霜雪牽着少女離開,來至門口,男子倒也識趣地側身爲他們讓了路。
他今日的目的不過是來看看小嬌紅,要是真處理了這兩個傢伙,他倒也真會得不償失,不划算。
行至門口,少女還是不放心,狠狠瞪向男子:“你!”
“嗯?”男子不過一個陰冷地眸光掃了過去,少女立刻噤聲,縮在了白霜雪身側,不敢言了。
她真的很討厭這個傢伙!
“白霜雪。”男子看着白霜雪的背影,忽然開口。
白霜雪無所理會。
男子也不惱,徑自說着:“我聽聞那個虛僞噁心的傢伙很是寵愛這個女兒的,你一個半妖也敢妄想這個小丫頭?”
白霜雪至始至終不曾因爲男子的話停頓,就好似什麼也沒聽到一般。
看着白霜雪牽着少女的身影漸漸行遠,然後消失在了迴廊,男子這才收回視線,而嘴角微揚,眼中閃過的卻是狠辣:“我期待着。”
期待着這個曾冷傲的聖女恢復記憶後,殺死白霜雪的那一幕。
而後闔門,轉身看向依舊靜坐於那兒的嬌紅,目光微閃,徑自衝她走去,隨意地坐在牀沿,一手不是很溫柔地掰過了嬌紅的下巴,聲音柔和,而目光陰冷:“你在幫他們還是在幫我!”
嬌紅沉默,冷冷注視着男子,不言。
“呵,你這個虛僞毒辣的女人,怎麼?竟是開始信任別人了?已經是有人讓你做到忤逆我的程度了麼!”手中不由加力,看到了嬌紅被自己捏得開始發紅的下巴,而她眸子冷清,沒有任何向自己屈服的意思,不覺訝然,一瞬的詫異,放開了鉗制她下巴的手,隨意地仰臥在牀鋪上,伸手環過了嬌紅的蠻腰,“我累了。”
看着那緊緊禁錮着自己的雙手,嬌紅皺眉,只覺厭惡,別過頭去不想看到男子,也無所掙扎。
“小嬌紅,你是不是很討厭我?”男子忽然這麼問着,也沒有睜開雙眼。
嬌紅側首,低頭看向男子。
男子面容俊朗,閉着那雙陰冷的眸子,臉龐竟顯得這般柔和,眼角那顆淚痣透着莫名的蠱惑,可是此刻竟顯得單純,就似熟睡的嬰兒般,嬌紅是從沒見過的,這般溫和純淨的他。
若不是腰間那雙霸道的雙手,嬌紅真錯愕是不是認錯了人,而他就是他,只要睜開眼,他就還是那個冷血殘忍的男人!
他賞賜她的,她永遠不會忘!
“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那般的決絕,讓男子心頭一顫,未睜眼卻是下意識地收緊了雙手。
“是又如何?小嬌紅,你逃不了的!”
也是一瞬的顫抖,嬌紅低首,眸光落寞與茫然。
她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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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霜雪,那個傢伙是誰啊,他的眼睛好討厭!”少女忍不住又開始嘟囔,又不放心地回首看向嬌紅房間的方向。
“一個畜生罷了。”白霜雪無所謂地說着,看出了少女的擔憂,輕聲道,“花妖說自己沒事便會沒事的,怎麼說她也活了這麼多年了。”
少女疑惑地斜頭,看向白霜雪,不明白他說的。
“所謂老不死,便是指那些禍害遺千年的,那個花妖是紅粉骷髏,縱得白骨皮肉也會有人爲之傾倒。”說至此,白霜雪止聲,看向少女,“她和那畜生關係匪淺,不是我們能阻止就結束了的。”
少女想說什麼而只能噤聲,羽睫微垂,她又能說些什麼呢?霜雪說的一點錯也沒有,最終選擇的是小花自己,不會是他們。
一個人如果執意爲之,那是任何人的勸解也聽不進的。
“霜雪你說,剛纔要是打起來,咱們贏的機率有多少?”
“三分之一。”白霜雪實話實說,“而且那分之一還需要運氣與巧合。”
少女不敢置信:“可是,霜雪你明明很厲害的……”
“在絕對實力面前,就不存在個體的實力了。縱得這麼說是我不願的,小沙,那是豺狼與兔子的差距,很不巧,我們是那個兔子。”
少女咋舌,突然有些慶幸了,慶幸那傢伙腰斷了。
“可是,霜雪明明一點都不怕的樣子……”少女又不甘,開始小聲嘟囔。
“實力是一回事,態度是另一回事,態度如果能決定實力,那倒是有志氣的小叫花子也可以做上帝王了。”白霜雪輕聲說着,“那個傢伙是個畜生,我自是不看好。身在其位而不謀其事,小沙,他是敗類。”
少女贊同地點頭,嗯,敗類敗類,討厭的眼睛!縱得她根本不知,這個傢伙到底做過什麼。
“小沙不是很討厭他的那雙陰森森的眼睛麼?”
“嗯,很討厭!看得人發毛!超級討厭的!冰冰涼涼的,就像某些冷血動物……”
白霜雪沉默了會兒,才沉聲道:“那是因爲這個畜生冰冷冷地看盡了世間所有的醜惡,而觸及最多的,是七宗罪惡。”
“七宗罪惡?”
“聖主說,人世間有七宗罪惡:暴食、貪婪、驕傲、懶惰、**、嫉妒、憤怒。那是深深埋在人內心的,從未被根除。這個畜生遊蕩三界,看盡這般醜惡,他的選擇不是解救,不是助那些人脫離,只是冷眼看着,更甚是推波助瀾。”白霜雪說至此,眸子微冷,語氣微冷,“我厭他。”
少女詫異,雖然她也討厭那個傢伙,可是那一瞬,她在白霜雪眼中看到的是憎恨,哪怕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