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文。
鳳卿城看着紙上那潦草到幾乎不辨數目的字跡,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來。見婠婠透過目光來,便肅了表情一本正經的道:“七十八文,單買吃食可夠尋常農戶花上些日子。”
婠婠點點頭,一臉的孺子可教,而後悶下頭去計算起這七十八文,該要如何花用到下次發放薪俸時。
如今她吃穿皆不用愁,一應的用度又有份例。大不了這個月不打賞人,且叫金鶯停了那些脂粉香露的製作。這七十八文就只買個零食,如此日子還是能夠將就過的。
其實在這汴京城中,用一文錢可以買到些東西,比如一杯清茶,比如十顆蒸棗,比如兩塊飴糖......。這樣她每天花三文就可以堅持上二十多天。
婠婠這裡一心一意的計算着,完全沒有注意到鳳卿城轉身走出了房門。很是過了一陣子,方纔又回了來。
他一進門便直接走到婠婠面前來,交給了她兩隻荷包袋。婠婠打開了一看,見其中一隻裡放滿了金葉子,另一隻裡則是放着一方印鑑。
那是屬於昭武校尉的印鑑,卻不是官用的那方而是用來領薪俸的那一方。
“七十八文可夠尋常農戶花銷吃食,卻難夠婠婠的一盒糖錢。照着規矩,定北侯的薪俸是屬府裡的,但這個昭武校尉的薪俸卻不需交予公中。六品散官的職,薪俸不多,不過好歹能夠婠婠零花。
這些金葉子也不是府裡的,都是我之前從昇平他們幾個那裡贏來的。”
婠婠一手握着一隻荷包袋,甚是有些呆愣,“恆之你這是要把這些都給我?”
鳳卿城笑道:“自然。”
婠婠看了看手裡的兩樣東西,又看了看鳳卿城,“雖然我是很想要。但是這薪俸拿在手裡,怎麼就覺的有點燙手呢。”
這同上次一起逛街時他遞來的錢袋子不同。一起逛街花用他的,和拿着他的銀錢自去花用,這完完全全的就是兩種事情。她兩輩子加起來,再加那一段長長的鬼生,還沒有這樣拿過旁人的錢物。
鳳卿城端了一盞清茶過來,很是好笑道:“如何會燙手?本就該我養着你的。”
婠婠愣的越發厲害。是了,她是他的妻。在這些古人的眼中,丈夫養着妻子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一直是將她視作妻子的,無論她有沒有得了他的心,他的人。他們有了婚約、成了親,他便就將她視作了妻。
是不是她什麼也不用做,她人就已經在成功的終點了呢?
飛快的,婠婠將這個才冒出頭的念頭給趕出了腦海。這怎麼能算是終點!妻子和摯愛,那不是一回事。萬一以後出現個真愛什麼的,她豈不是要慘了。
他的心還是必須要拿到的,不止要拿還要儘快拿。天知道,什麼時候會冒出個小妖精來。
拿到他的心這件事眼下這一時半刻是辦不完的,寫好回信這事卻是可以。了卻了這樁大事,也好能安心的去拿男神的心。
想到此處,婠婠立刻重新鋪好了字紙,仍舊是一筆而下的連貫成書,下了五六次筆便就回好了金十三的信。摺好了裝進信封,又開始寫回給林硯的信。
這一次因爲有些想法和囑託,婠婠下筆便就慎而重之,生怕哪個字寫的叫對方辨認不出。
鳳卿城喝了半盞茶,回頭就見她這樣一筆一劃的寫起字來。好奇之下問道:“這是寫什麼呢?”
婠婠頭也不擡的道:“回給林硯的信。”
寫罷了幾條較爲重要的事情,婠婠又道:“早便知道這個林硯有才華,卻沒想到他不止搭屋造園是個奇才,打理起這些事務來也很是有才幹。”
說話間寫罷了信函封裝好,婠婠又拿起了林硯的那封來信瀏覽了一遍,越看越覺得此人思維縝密,布事周到,心中便就納悶起來,“你說這麼一個人,從前怎麼就過得那樣捉襟見肘。”
瀏覽到信函之上那幾點重要處,婠婠便就順着那些點往細節處思索起來。神思正飛速的跑着,便聽鳳卿城在耳畔喚道:“婠婠想什麼呢,怎麼發起呆來了?”
婠婠回過神來,卻見他正在立在自己身側,彎腰下來看着她。此刻他的面龐距離她的,不過三拳有餘。
一切走心走腎的機會都得抓住!
婠婠立刻將身體向前傾了傾,將那距離縮小到了一拳許,可以感受的到彼此的氣息輕撲在臉頰之上。嘴裡的話也是回答的飛快而清晰,透着那麼一股不動搖的堅定,“想你。”
鳳卿城笑起來,那似醉非醉的桃花瞳中越發的一片朦朧,仿若春日暖陽裡的一泓湖水。只這一眼便看的婠婠心蕩意牽,不知道心臟要漏跳了幾拍。
他很快便直起身來,在桌案的另一邊坐了下來。隨手拿了一卷話本子來翻看。
婠婠見那雙眼瞳離去了,與她的距離變得遠起來,便就立刻站起身,手臂撐着桌案將大半個身體躍過了桌面來。在她將要湊近了鳳卿城時,卻見他轉過頭來,面帶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他眼神清明,略帶了些許的疑惑。
婠婠頓時清醒了過來,——這要真的湊上去,該超出男神的接受範圍了吧。就是親一下眼睛,那在古人眼裡也應該是奔放太過的吧。
婠婠一屁股落回到座位上,悶頭黏起信封來。
鳳卿城的脣角挑起一抹笑意來,不過很快的又被抑住了。
夏夜無風,冰缸外凝結着的水珠子一滴滴的滾落着。
與定北侯府隔了數條街道的秦王府內,秦王妃纔剛放入湯壺的那口冰缸亦是在淌出着條條水線。
秦王纔剛沐浴完畢,正坐在涼榻之上拿了一本厚厚的書冊看着。見秦王妃端了一碗冰鎮銀耳湯來,便暫將那書冊放在膝頭,接過了湯碗來。
夫妻倆閒聊了幾句後,秦王妃忽轉了話題,“我怎麼忽然覺得,阿爹今日喚我入宮不是爲了囑咐我協助宮宴一事。”
秦王擡起眼睛來望着妻子,“那星兒覺的阿爹喚你去是要做什麼?”
秦王妃道:“阿爹問了我你的起居,又問我你近來可曾犯了咳疾。然後看似順嘴的問了一句,他問我看着大表弟和表弟媳之間相處的如何?我本來想着,這婚事是他賜下的,他這樣一問也不奇怪。現在再想,又總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秦王默了片刻,喃喃着唸了聲“咳疾”。他的思緒瞬時的回到了久遠的歲月的另一邊,卻又很快的轉了回來。他向秦王妃道:“尋個機會,提醒一下表弟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