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親王被誅殺,此戰已經毫無懸念,逃散的敵軍即便成功逃回了幽州,在聽到武親王的死訊,並收到朝廷既往不咎的命令之後,也都立即投降。
只有追殺那三萬蒙兀兵時付出了巨大的傷亡。薛祿麾下的幽州軍死傷近萬,童遠在聞聽武親王已死之後,自然也不肯將蒙兀軍這份功勞放棄,揮軍追殺之下,雖然最終將這三萬蒙兀兵盡皆殲滅,但自己也付出了二萬餘人傷亡的代價。
大薩滿圖曼在李少君和王豐的聯手追擊之下狼狽逃回了草原,躲入了真珠可汗的大軍之中。
至此,追擊失去了意義,王豐對李少君交代了一聲,隨後告辭返回了中原。
悄悄回到洛陽,王豐並不進城,只叫畲姬傳訊給王父,叫他儘快辭官。
當夜王父便趕到了城外莊園,隨行的還有張老相公。王豐以靈鏡查看,發現並無他人,這才現身相見。張老相公見了王豐,當即盛讚王豐乃是國之大賢,吧啦吧啦說了一通,王豐卻始終不發一言。張老相公頓時有些不高興了,哼道:“賢侄,你就算是人仙真人,不把老夫這個丞相放在眼裡,但老夫好歹也是你的長輩吧。老夫說了這麼多話,句句都在誇你,你卻沒有半點回應。怎麼,老夫哪裡得罪你了嗎?”
王豐聞言,搖頭道:“老相公言重了,在下心裡自然是尊敬老相公的。但我已經決定,辭去一切爵位官職,從此不問朝廷之事,一心潛修,追尋天仙大道。故此,老相公說的那些讚譽的話在下實在承受不起,只能不發一言。”
張老相公皺眉道:“這又是何必?新君頗有仁君之像,任用賢良,貶斥小人,正準備勵精圖治,讓天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此時正需要我等出力啊?賢侄忘了,當日在金陵,你拜師封老的時候,可曾說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話,這纔過去幾年,你就全都忘記了?”
王豐沉默片刻,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我是修道之人,本就不該過多沾染紅塵。”
張老相公搖頭道:“此言差矣!歷代修士入朝爲官着不知凡幾,其中不乏地仙真人。這不是賢侄辭官不做,撒手而去的理由。”
王豐道:“修士無不追求長生不老,即便偶有入朝爲官的,那也多半是因果糾纏之下,不得不出山。要不然就是修行遇到瓶頸,需要歷練,以求突破。也或者是壽元將盡,欲要掙一個封妻廕子,公侯萬代。但這些都不適合我。我如今修成金丹不久,正是修爲突飛猛進的時候。此時正該心無旁騖,力求精進,豈能眷念紅塵?萬一耽擱了修行,使我日後無緣天仙大道,豈不悔之晚也!”
張老相公聞言,沉默了許久,道:“賢侄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纔要辭官的?”
王豐嘆道:“老相公,我也不瞞你,除了這個原因之外,的確還有一個原因。老相公宰執天下,明察秋毫,當知道王朝氣運是怎麼一回事。說實話,若是我沒有修道,可能會對此不以爲然,一腔熱血地陪着老相公搏一把。但如今我也修成人仙,能夠隱約感應到天地氣機的變化。逆天而行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做了也徒勞無功。老相公,你若真是爲我好,爲我王家好,便請你不要再勸。”
張老相公聞言,長嘆一聲,道:“我以爲賢侄與其他人是不同的。先賢有云:雖千萬人吾往矣。賢侄能說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以爲我們應該是同一類人。”
王豐沉默片刻,低聲道:“在下讓老相公失望了。然而朝廷氣運已盡,天數如此,確非人力可以挽回。我若是不知進退,強行插手其中,試圖螳臂當車,逆勢而爲,最終的結局必定會是賠上我這一條小命,於事無補。”
張老相公不信地道:“僅只在十年,不,八年以前,我大雍都還強盛無比,猶如烈火烹油。這幾年雖然出了些問題,天下陷入了動盪之中,但如今新君登基,勵精圖治,莫非便沒有中興的可能?歷代王朝,衰而復振的,不再少數。只要君明臣賢,何愁天下不興?”
王豐搖頭道:“氣運衰敗,還有復振的可能。但如此朝廷氣運是直接散了,那還如何振興?所謂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先帝身爲人皇,卻奢求長生不老,這已經引來天罰。近年來地脈之氣異動,北方異族統一。再加上王朝氣運散盡,世間必有秉氣運而生之人出現。此乃天地人三者俱發,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了。”
張老相公嘆道:“看來你是已經對朝廷不抱希望了,這麼說,無論如何你也是不肯留下的了?那麼你此次回京,是準備帶着你爹一起辭官歸隱?”
王豐點頭道:“不錯!”
張老相公道:“若是你爹不願意歸隱,還想爲這天下興亡出一份力呢?”
王豐聞言,轉頭看着王父道:“爹當日在嶗山可是答應過我要辭官的。如今莫非要反悔?”
王父沉默了一下,起身對張老相公拱手道:“老相公,下官此次若是不辭官,恐怕要讓我家這兒子笑話貪戀權位了。明日下官就上表辭官,還請老相公不要勸留了。”
張老相公聞言,又嘆了口氣,道:“罷了,強扭的瓜不甜。你們父子若執意要走,誰又能真正阻攔的住?難道陛下和老夫還能把你們關起來嗎?不過官職可以辭,但爵位卻不能辭。這是朝廷對有功之人的獎賞,斷沒有無故收回的道理。”
王豐道:“這又有什麼意義?我若不履行爵位相對應的責任,按照朝廷法度,一兩年後,不也是要被除爵的嗎?”
張老相公道:“那時除爵,乃是事出有因。可如今朝廷卻不能無故剝奪有功之人的爵位。罷了,今日老夫本是乘興而來,卻沒想到會是失望而歸。老夫這就告辭了。”
王父急忙起身相送,王豐忍不住道:“老相公,你也偌大年紀,如今天下將亂,何不安心在家頤養天年?如此勞心勞力地苦熬,終究於事無補啊!”
張老相公聞言停下了腳步,道:“老夫雖已七十有餘,但胸內這顆心卻還有冷!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雖千萬人,吾往矣!倘若老夫終究無法阻止天下大亂,即便苟活下來,又有何益?爲了天下安定,粉身碎骨,方襯我心。”
說着,張老相公大踏步地出門,登上馬車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