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要說,我就是想試試要是你不要我的話,我一個人在這能不能活下來嗎?
其實如今想來,實在是有些好笑。
要是周勤拋棄自己的話,怎會還容她留在這裡,用他的農具開荒,住他的房子,那些假設哪裡會存在呢?
她剛纔也許是魔怔了吧,也許是自己壓抑太久了,需要清理一下自己的心緒,這樣才能裝下新的情感。
“這幾天不要碰水。”周勤見徐丹終究沒有向他敞開心扉,便沉聲丟下這一句朝門外走了。
他不是生徐丹的氣,他是生自己的氣。
他氣自己除了一顆無用的真心,便兩手空空,一無所有,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她手受傷了還繼續握緊鋤頭,但心中隱隱覺得,那是源於對生活欺凌的一種無言反抗。
當他人生陷入黑暗時,也曾經這般自己較真過,去做一些當時無法完成的事情,然後懷疑崩潰,懷疑自己毫無用處。
他也曾懷疑,是否還有必要好好生活,明天醒來是不是還要面對痛苦,人生到底還有什麼希望。
命運的安排,會不會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是什麼將他撐過這人生的低谷呢?
是時間,是流逝的時間。
時間很無情,一去不復返。時間又很純粹,包容一切。
它是最好的藥,雖不能讓你完全痊癒,卻能讓你傷口結疤,不再流血,不會一碰就痛不欲生。
周勤如今已經能看開、想通。徐丹卻不一樣,她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周大哥,”一股恐慌涌上心頭,徐丹跑過去雙手拉住周勤的手臂,急忙開口道:“我就是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害怕你嫌棄我。又覺得你一個人太辛苦了,纔去開荒的,我以後不會了,真的。”
周勤聽了不僅有些詫異,甚至還覺得十分荒唐。
徐丹嫌棄他還差不多,這怎麼反過來了,完全不合常理啊。
若村裡認識他的那些人知道他成了親,還娶了個千金小姐,如此樣貌不凡,誰不說他肯定是祖墳冒青煙,纔有這般逆天福氣。
怎麼徐丹還覺得自己會嫌棄她呢?這想法從何而來?周勤覺得十分有必要跟徐丹好好溝通一番,讓她認清自己。
“丹娘,我從未嫌棄過你,能與你成親是天大的福分。說實話,原是我配不上你的,不過既然我們成了親,我定會竭盡全力,毫無保留的對你好,所以你不需要什麼都會。”
這是周勤的心裡話,他的娘子不需要什麼都會,她若什麼都會,要他這男人來做什麼。
他只求,枕邊人永遠不會像那些無良親戚一般,佔盡利益,又冠以因他遭受苦厄的名頭。只求她可以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但是不要無視自己的付出。
周勤見徐丹沒有反應,以爲是自己的話沒有說明白:“丹娘,以後髒活累活我來做,你只需要安心當我的娘子,一輩子呆在我身邊就夠了,你聽明白了嗎?”
徐丹聽到自己心跳“咚咚咚”的聲音,她以爲自己昨晚迴避了周勤的問題,他定是心中有怨的,卻沒想到會迎來這番表白,直接將她心底的僞裝和防禦震個七零八落。
她是出生於富裕家庭不錯,但是因身份地位的原因,家庭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優越感。
相反,常年被欺壓和排擠的她,收斂了一切會被拿來攻擊的美好品質,漸漸對生活失去了熱情,人也變得怯懦了起來。
曾經,她以爲,自己不會再對誰心生奢望的。爲何……
“丹娘,你聽明白了嗎?”
周勤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只好再次開口確認。
既然話都說出口了,便沒有理由再退縮。
徐丹緩緩擡頭直直的看向周勤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聽過太多的漂亮話,動聽的場面話,只能透過人的眼睛去辨認話中情誼的真假。
徐丹看見周勤眼裡的堅定和認真,沒有一絲的慌亂和虛僞。還看見他眼裡自己渴望的模樣,突然間就明白了。
她這顆破碎的心,有什麼值得像珠寶一樣小心翼翼珍藏起來的呢,倒不如再給它一次機會,坦坦蕩蕩的去面對吧。
若真不幸再次被命運捉弄,心被傷得碎成粉末,再也無法拼湊,也好不再留戀這人世間了。
她想,她總不可能這麼倒黴吧。
徐丹用很輕,卻很肯定的語氣說道:“聽明白了,你說,一輩子。”
明明神態自若,看起來比平日更加冷靜,但說出來的話卻像春風吹過一樣,是暖的,還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生機,令人神往。
一輩子,這三個字,從此刻開始便成了兩人心照不宣的誓言,牢牢的刻在了彼此心裡。
一直到天黑要睡覺了,家裡還到處瀰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曖昧氣息。
周勤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雙腳好像踩在棉花堆裡,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飄忽得很。
自家娘子竟然默認了自己的心意,甚至隱隱還接受了。這是怎麼回事,是他的錯覺嗎?
“丹娘,明天一早我要帶獵物去集市,午時前回來,你有什麼需要買的嗎?”周勤覺得他需要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來冷靜一下。
“周大哥,你是要進鎮裡嗎?”
“不一定,鎮外有個鄉民自發組織的集市,因不用進鎮裡交進城費,東西會便宜些。就是他們收得早,辰時開,巳時左右便收了。不過野味還是鎮裡更好賣些,這次獵物也多,我會進城一趟。丹娘要買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周勤難掩心中激動的情緒,話都比平時多了不少,將明天的安排仔細講給徐丹聽。
徐丹想了想才說:“周大哥若獵物賣的早,不麻煩的話去鎮上繡坊幫我問問,可否領了工回家做,約定時間再交貨。再問下成衣店,可收成品的手帕繡品。我對比看看,哪個更方便些。”
通過今天開荒,她徹底放棄了使力氣,靠農事養活自己的這條路。
想想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換銀子的只有刺繡了,她沒有什麼了不得的技藝,只比常人略擅長些罷了。
刺繡除了精湛的技法,整體的構圖,同時也講究圖案的新穎和色彩的搭配,多方結合,才能使繡品有幾分不同於別人的意境和美感,這樣才能賣上好價錢。
“丹娘,你手還沒有好,現在可不能做這個。”周勤聽徐丹這麼一說,知道她是想用繡品換錢。
刺繡周勤是同意的,總比她日後還想着做重活再傷着自己的好。不過眼下手都破了,自然是要勸着些。
“周大哥,我知道的,就是想讓你先打聽打聽,不是馬上就做活。”如今這手辣辣的,拿針線也不見得靈活,周勤實在有些高看她了。
“那好,明天我先幫你問清楚。”周勤見徐丹如此乖巧,才放心下來,一時又想到她的手,隨又開口叮囑:“丹娘,這幾日你的手儘量別碰水。明日你多睡些,不用起那麼早,這樣你起牀不久我便回來了。衣服也等我回來再洗,知道嗎?”
“周大哥,衣服我要自己洗。”徐丹心想,若周勤把自己衣服洗了,那月事帶可怎麼辦吶。
周勤可不答應,“手碰水好不快,我幫你洗。丹娘,聽話。”
“不行,我要自己洗。”徐丹一着急,說話都變大聲了,一想這樣下去可不行,便改變策略,抓着周勤的手臂晃了晃,輕聲道:“周大哥,我想自己洗,你就答應我吧。”
徐丹這招還是模仿雀兒的,以前每次雀兒犯錯了便會這般模樣,她一心軟,處罰之事不過就做做樣子罷了。
心愛之人對自己軟聲撒嬌,任誰都無法拒絕。更何況今天之前徐丹的語氣幾乎都是客氣有禮的,如今這般嬌軟,他哪裡還頂得住。
周勤雖然已經心軟得一塌糊塗,但可不能就此答應,只能咬牙逼自己清醒。周勤知道徐丹爲什麼如此堅持,又不好明說自己早就發現了。兩個人的感情好不容易纔升溫,可不能惹她害羞生氣。
只得尋個藉口,隱晦說道:“今天我上山打獵,衣服髒的很,又一身汗味,要下力氣揉搓才行,你傷了手,如何洗得。丹娘定要自己洗,可是害羞了,不若有什麼不想與我看見的,你便趁我去集市在家洗了,這樣可行?”
徐丹聽後覺得這主意不錯,自己在家先悄悄把月事帶洗了不就行了。一時又高興起來,果然這招對周勤也有效。
剛想點頭說好,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弱弱的問道:“周大哥,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什麼?”周勤立即裝傻。
“沒事,沒事。周大哥,你明天還要起早趕路,我們睡覺吧。”徐丹不好追問下去,怕說多錯多,趕忙躺下睡覺。
“好,睡覺了。你明天起晚些,你起牀不久我便回來了。”周勤幫徐丹蓋好被子,自己也躺下了。
此時兩人都慶幸天已經黑了,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不然可就都雙雙露餡了。
夜漸漸深了,天上的月亮散發着幽幽的光芒,微風吹動着雲朵,偶爾遮住了月亮的臉龐,月光忽明忽暗,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