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的天空暗下來,轉眼到了晚上九點。
平原市人民醫院的太平間在住院大樓的地下一層,此時,順着陰森森的走道進去,穿過兩道門,就能看到太平間內的冷凍庫。
冷凍庫外,在太平間的外門和內門之間的小值班室內,一箇中年男醫生獨自坐在辦公桌前,面前的電腦上正播放着一部倭國愛情動作片,此時正是肉搏到激烈的時候。
男醫生一邊眼睛發光地死盯着屏幕,右手在桌下不斷動作,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個時候根本沒人會到這裡,正適合搞點晚上的消遣活動。
眼看他呼吸快到最高點時,值班室外忽然似有動靜,男醫生一震回頭,臉色瞬間慘白,堅硬的某物瞬間萎了下去。
太平間原本被關着的內、外兩門,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開了,正緩緩關上!
……
一個小時後,在尊豪洗浴城的十樓,汪磊正沉着臉坐在他專用的包間內,一言不發。
旁邊,小雅乖乖地倚在他身上,不敢去打攪他的思考。
但她的目光偶然也會在斜對面那清瘦的年輕人臉上掠過,某次被對方發覺、送來溫和一笑時,她頰上一紅,趕緊把目光垂下。
奇怪,這個人長得既不英俊又不高大,爲什麼看到他,自己心裡就有種難抑的心動感?
“汪總,不用多想了,這個價位沒有任何商量餘地。”那年輕人溫柔地道,“你該知道,能解決你的問題的人並不多,錯過我,你很難能在發作前找到另一個能解決的人。”
汪磊額頭青筋爆脹,卻仍壓着怒火:“做生意要講究信用,咱們在燕京談好的價格,你不能隨便更改!”
“呵呵,”年輕人笑了起來,“時不同則價不同,那個價格給出時,我知道你能找到第二個解決的人——你知道我指的是給你設這禁制的人——現在那人已經死了,想要我給你解掉,價格當然不同。”
汪磊心中既怒又悔。
要不是爲了安排陷阱,他怎麼也不會在燕京時不立刻解掉身上的那道隱患。早知道這傢伙會漲價,而且還是成倍地漲,他寧可在燕京時就解掉算了!
尼瑪現在的年輕人都吃什麼長大的?做生意這麼不講信用!
敲門聲忽起。
“滾!”汪磊從牙縫裡呲出幾個字,“誰TM長的豬腦袋,忘了老子說過不準打擾?”
“不好意思,我沒聽過這句。”門外那人悠然道。
汪磊一愣,一時沒聽出是誰:“是誰?阿輝是你嗎?”
房門從外開啓,一人站在門口。
汪磊怒道:“阿輝你TM耍老子是吧?”
啪嗒!
阿輝突然一軟,萎倒下去,再沒動靜。
他身後一人扶了扶黑鏡,溫聲道:“不好意思,是我。”
汪磊瞬間石化,不能置信地望着那人。
對面的年輕人訝然看去,只見來者面目清秀,中等身材,整個人整出一股濃濃的斯文味兒。不過他穿着一件衛衣,將帽子戴了起來,掩住了大部分面孔。
奇怪,汪磊怎麼這麼怕這個人?
小雅側頭看去,登時一震,失聲道:“溫……溫哥!”
門外那人緩步踏入,反手關上了房門,微笑道:“汪磊,告訴我,你的驚訝是不是因爲你認爲我已經死定了?”
汪磊結結巴巴地道:“溫……溫哥……”
來人赫然正是早前已經被判定死亡的溫言!
這怎麼可能?昨天他演了半天戲,設法進實驗室,就是去親眼確認溫言的死,他竟然又活過來了!
坐在汪磊對面的那年輕人雙眼倏然微眯,卻沒有說話。
原來這人就是給汪磊下了那道禁制的傢伙。奇怪,他不是死了嗎?
溫言走到近處,臉上笑容不變:“高興嗎?”
汪磊勉強壓下心裡的恐懼,顫聲道:“你是……是人是鬼?我明明親眼確認你已經……已經……”
“已經死了是吧?”溫言微笑道,“不好意思,就算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也難以對我生效,何況是那種慢性的毒藥?哈!龍草香,我還真信了你了。”
汪磊見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香爐,臉色大變道:“溫哥你說什麼我真不明白,什麼慢性毒藥、什麼劇毒,我……”
溫言打斷他的話:“打個賭,賭你的命,那個香爐裡殘留有百日醉的成份。”
汪磊右手慢慢摸向身後,強笑道:“溫哥你真會開玩笑,哪有什麼百日醉?”
“是嗎?那就奇怪了。”溫言轉頭看他,“剛纔我回家,看到家裡有一封信,署名葬生會。裡面寫了幾句關於你的話,其中一句,就寫着你在這香爐裡使用了可燃的百日醉材料,對我下了毒。”
汪磊右手握住了沙發縫裡的手槍,心裡剛剛安定了點,卻又被他這句引得渾身一震。
昨晚那傢伙打電話來罵自己,看來信就是他寫的!
“我以前一直以爲你不會對我下手,看來我太幼稚了。”
溫言轉頭看向旁邊穩坐不動的年輕人,“你有錢有勢,要找到一個解除我這種初級禁制的高手,只要有心,實在不是件難事。這麼看來,我託你查的那個獨狼,也是你派的了。呵呵,什麼怕別人知道,非要我到尊豪來,原來早就準備了陷阱。你去燕京這一趟,真是收穫不小。”
汪磊聽得臉色大變,但那年輕人卻忽然舉手:“打擾一下,不是他找到我,是我主動找的他。當然,事先我從朋友那裡知道了他需要我這樣的人。”
“哦?你是?”溫言感興趣地道。儘管在汪磊身上下的脈氣製法只是初級,但能解掉的人絕對不簡單。
“鄙人孫思遠,是唐代神醫孫思邈不知道多少代的後人,你只要記住我的綽號就行了。”年輕人輕鬆地道,“別人都叫我‘針神’。”
溫言啞然一笑,扶了扶眼鏡,“吹牛?”
孫思遠聳聳肩:“一試就知。”
就在這時,汪磊突然右手一擡,手中黑洞洞的槍口已指到近在咫尺的溫言胸口,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
槍響,但槍口卻已經指向天花板。
小雅一聲驚叫,縮到了地上,抱着頭不敢動。
“這樣怎麼樣?我們來打個賭,我下一個禁制,你能解,我就承認你是針神。你不能解,你從此撤掉這搞笑的綽號。”溫言像沒看到一樣仍盯着孫思遠,左手卻牢牢攫着汪磊手腕,任憑他掙扎,卻絲毫不動。
“放開我!”汪磊整張臉都脹成了豬肝色。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厲害到了這種程度,後發而先至地搶在自己開槍前抓住自己手腕、把槍口託高。
溫言一個反扭,鬆了手。
汪磊一聲慘叫,整隻右腕被生生扭斷了關節,反扭成了畸形,再沒法握槍。
孫思遠仍是那麼鎮定:“我想不出爲什麼一定要證明給你看,你又不是我的顧客。”
“很簡單,你是我受害的間接原因,需要一個理由讓我放過你。”溫言不疾不緩地道,“當然,還有你幾秒鐘前故意引我和你說話,爲他製造殺我的機會。”
孫思遠溫和地笑了笑。
“厲害。行,我接受,但我要說明一點,接受不是因爲我怕你,而是因爲我對你很感興趣。”
溫言扶了扶眼鏡,轉頭對抱着右腕跪在地上痛叫不已的汪磊道:“不好意思,剛纔葬生會寫信的事是我編的,爲的是逼出真相,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汪磊差點要吐血。
他確實和葬生會合作,剛纔也確實相信了對方的話,否則也不會拿槍,沒想到這是編的!
“對了,差點忘了盧天川的事。”
溫言輕敲自己腦袋,“既然葬生會是和你合作,那殺盧天川陷害我,以及讓葬生會抓我薇姐,還有威脅杜陌,這幾件事都是你的示意了。嗯,照這推算,你找到這位吹牛哥應該是在葬生會改變做法,從想陷我進監變成直接殺我之間。只是後來他們失敗了,你纔想到了用毒,對嗎?”
汪磊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哪能辯駁?
不過這時辯駁也沒用了。
溫言轉頭看小雅:“答應我,你沒看到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小雅正偷偷從指縫間看他,芳心一震,趕緊點頭。
汪磊覺出不對,拼命掙了起來,想跑。
溫言一把抓着他頭髮,拖着他朝窗口過去。
“不要,救命啊!”汪磊放聲大叫,帶上了哭腔。
下一步會怎樣,不用問他都已經清楚了。
溫言打開窗戶,一隻手輕輕鬆鬆地把他給扔了出去。
“不要……”驚恐叫聲迅速遠去,轉眼消失。
溫言關上窗戶,回到孫思遠面前,欣然道:“來吧,咱們的賭約現在開始!”
孫思遠訝道:“你殺了他,那在誰身上下禁制?”
溫言露齒一笑:“你。”
……
五分鐘後,溫言離開了房間,孫思遠緩緩起身,深吸一口氣,身體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四肢幾乎提不上勁,這樣怎麼下針?
旁邊的小雅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孫思遠向她一笑,柔聲道:“不好意思,能麻煩你扶我離開這裡嗎?我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半個小時後,警車由遠及近,到了尊豪樓下。
韓天齊第一個下車,喝道:“給我拉開警戒線,保護現場!”目光落到了大門前幾乎摔成了肉泥的屍體上。
到底是誰這麼兇殘?
同一時間,在新興小區二棟的303室內,溫媽緊緊擁着剛到家的溫言,泣不成聲。
溫言也不說話,只緊緊抱着這不是親媽勝似親媽的人,任她淚下:“媽,我錯了!“